下來的談話有些索然無味,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心思)e個水平線。最後隻有草草收場,各自回房休息。


    月光如雪,燭火如豆。商青絡烏絲流展,合衣側臥於竹席之上。


    夜色漸濃,但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下午從那席對話裏接受到的消息實在太驚人了,如果涵陽所言不虛,就意味著不隻有雷氏兄弟中了毒,連雷總鏢頭也中了毒!


    二雷身上的毒事小,雷長勝身上的毒事大。


    雷霆鏢局素來行事強橫,所以朋友多,敵人更多。全憑一個雷長勝,舞一手“怒焰刀法”,方才變強勢為霸道,化囂張為仗義,屹立不倒。


    五年前,雷長.勝宣布從江湖上隱匿。就連送上門的客人都精挑細選,非到不得已不輕易露麵。人人都覺得奇怪,以為是人老氣竭,霸氣不再,雄風不再,所以淡定了,穩重了,打算來點兒低調生活,好好在家培養幾個接班人。


    哪裏想到雷長勝不是性.格大變,而是不得不變。


    當初雷長勝.太囂張,三幫九道一度看那種把流氓作風標榜成為不拘小節的正義行徑特步順眼,串通魔教七殺之血霜,企圖將他暗暗截殺在回鏢局的路上。


    .最後雖然成功地讓雷長勝臥榻三月有餘,但人,畢竟是沒有死


    。


    連七殺都暗殺不.掉的人,大家都潛意識覺得是個狠角色。如果這五年雷長勝不但不出門,而且還不用武,說不定真會有人起疑心。偏偏他還時不時往武場走一遭,露露功夫來指點後輩。


    商青絡突然想起一幕,那讓人摸.不清的女子,臉上藏著摸不清的笑。


    “雷霆鏢局地人恨我.恨得咬牙切齒。不是因為他們多相信這毒有多霸道。而是因為他們地驕傲和自尊。居然會被一個無名小卒折侮。太傷麵子了。”


    二雷要是死了。二雷要是殘了。二雷要是廢了。隨便一條就足夠成為理由讓雷家人出手宰了凶手。不過誰能想到這空絕霸道就霸道在於。它來來回回。起起伏伏。就把你折騰得個夠嗆。


    空絕。空。絕。還真是個能絕人命地毒!


    商青絡猛一彈腰坐了起來。在屋子裏來回走動轉圈圈。有些焦躁。


    保誰地命?


    雷長勝年事已高。向來再活也多不得幾年光景。再者他一向偏愛天資不錯地雷子英雷子俊。雖然從前行事霸道但好歹不負俠義之名。何況雷家是出了名地護短。那護犢子地劣根性還是從雷老爺子傳出來地。


    相處了一段時間,商青絡多少了解涵陽的性格。


    既然說了隻救一個人,那麽就絕不會動手救第二個。又或者,隻能救一個。不論如何,她心中是認定雷長勝必會把這機會讓給兩個孫子。


    沒有能使“怒焰刀法”的雷長勝,雷霆鏢局對於商家堡就不是相互扶持的“姻親”,還成為可能拖後腿的累贅。


    看了眼銅漏,正是剛過子時三刻,現在趕去興許爹尚未就寢。


    商青絡心中既有些惴惴不安,又多幾分興奮和雀躍。這個消息很有價值,一來能讓她獲得重視,二來削弱五夫人的勢力,為自己的前程掃清一些阻礙。


    書房的燈亮著。


    春末夏初,總有很多的事務要忙


    。商進宏從某方麵而言是個很勤奮的人,對攸關商家堡的任何事都嚴苛到一定變態的程度,包括對他自己。


    當然,一大把年紀還得陪同商大堡主看賬本的十三掌櫃頭頭陳榭也不輕鬆。


    商青絡恭敬又帶著點顫抖地把話說完,沉默半響,最後隻得到一個平淡的“嗯”。


    這“嗯”什麽意思?


    是信?還是不信呢?迷惑了。


    她一緊張就習慣性抿唇,下顎微收,突然想起自己走得匆忙竟忘記覆上麵紗!那醜陋的傷疤豈不是……


    慌張地抬眸飛快瞥去一眼,發現父親大人麵色一如既往地冷凝,不辨悲喜,似在想考些什麽,顯然她這點小小的“疏忽”並沒有被看在眼裏。


    既高興,又有點失望。


    “青絡,辛苦你了,夜已深,你也早點歇息吧。”


    “是,女兒告退。”


    商進宏轉過身,問道:“陳掌櫃,您怎麽看?應不應該借機疏離雷霆鏢局。”


    陳榭有點猶豫,吞了口唾沫,最後還是開口回道:“屬下以為,若九小姐所言不虛,雷總鏢頭真的中了那怪異的毒而又得不到解藥一事絕不可能長期隱瞞,趁現在與他們劃清立場很有必要。再者,最好把那小姑娘交給雷霆鏢局的人處置,這樣一來就算事情曝露,也算賣出個人情,何況屆時他們自顧不暇,也怪不得商家堡會袖手旁觀。”


    “如此一來,那位司徒姑娘豈不是死定了?”


    榭一楞,不明白為何堡主會關心起個小姑娘,遂開口:“事情本來就是她惹出來的,我們也不算虧欠她什麽。”


    “陳榭,你是糊塗了麽?”商進宏皺了皺眉,有些不滿意:“事情如果這樣發展下去,最吃虧的就是她。一個既有膽識又有腦子,連雷霆鏢局也敢設計的丫頭,你覺得她會想不到這點?你莫忘了,青絡的消息又是從何而來。”


    陳榭猶如醍醐灌頂,對呀!


    “說不定她是一時口快,才會……”


    “不,我們的反應全在她的預料之中


    。準確的說,不是青絡得了好處,而是青絡被她給設計了,反倒讓商家堡陷入被動的境地。”


    冷沉的嗓音裏,竟還有幾分讚許。


    “所謂的推論成立,都是建立在雷長勝選擇放棄解藥的基礎上。那麽,如果他選擇放棄的,是自己的孫子呢?”


    那麽,雷長勝的武功就不會消失。


    那麽,雷霆鏢局實力一如既往,甚至可能更上一層樓。


    那麽,因為做出錯誤判斷而“落井下石”的商家堡無疑會被列入黑名單,不但損失一個堅固的盟友,更增添一個強大的敵人。


    “若真插手此事,將人交給雷霆鏢局,她有足夠的時間告訴雷長勝,我們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依雷長勝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容許自己身中奇毒,犧牲孫子保全自己的秘密外泄。到時候這人情非但賣不出去,還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管進,還是退,哪種選擇商家堡都吃不到好處。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觀,一如剛開始時的態度。


    如果商青絡不走這一趟,商家堡在摸


    細的情況下不會輕舉妄動。


    現在商青絡走了這一趟,商家堡權衡利益之後是不能輕舉妄動。


    既是個套中計,又是個警告:別插手,否則壞了我的事你們也沒好果子吃!


    更難能可貴的是,明明是個年紀輕輕的丫頭,竟然一眼就把雷長勝的性格脾氣看得清清楚楚。


    沒錯,雷長勝曾經是盛名滿缽的大俠,不過那是曾經,大俠最怕的就是“曾經”。


    狂傲也好,瀟.灑也罷,靠的是高強的武藝。假如沒了一身修為,他和尋常老頭子也沒什麽兩樣。隻能每天看著時間漸漸流逝,養養小鳥,逗逗兒孫,困在大院裏什麽地方都去不了,什麽也做不了


    。


    曾經越是輝煌的人,就.越受不了這種落差折磨,他們絕對容忍不了他人憐憫嘲笑的目光。


    雷長勝尤甚.。


    .五年,差不多到了他忍耐的極限。所以,就算會有思想鬥爭,就算代價是自己孫子的未來,雷長勝也絕對會找出千百個借口來說服自己去心安理得地拿解藥。


    像陳榭這種不習.武的文商,或商青絡這種沒有足夠閱曆的嫩草,隻看得到所謂“大俠風骨”,而不能看透本質還可以理解。


    可是,一個年方不過二十,其貌.不揚的黃毛丫頭又怎麽能想得如此深遠,將人性**在鼓掌之間,為達到目的而不折手段?


    思至此處,商進宏不.由得想起遠在南詔的某個“故人”,一向冷漠如冰霜的俊容竟不經意間扯開淡淡的笑意。


    這樣毫不留情的行事作風,狡詐詭秘的心思計謀,還真是像極了年輕時的她……


    數日後,又是一番“詳談”,具體內容不被外人所知。


    官方的說法是涵陽答應替二雷解毒,但是雷霆鏢局不能再追究。雷三夫婦和二雷兄弟自然不讚同,也不理解,但當家的老爺子話已經說死,再嗷嗷叫也無濟於事。


    算好空絕發作周期,涵陽掐準時間裝模作樣地替雷子英和雷子俊施針,第二天兩人就恢複了功力,曾經下論斷說二雷再不能習武的大夫猶如被當場扇了一記耳光,這事就此成為他人生中不可磨滅的汙點。


    於是,一場“鬧劇”轟轟烈烈地開始,卻平平淡淡地結束。


    不少人回憶起來仍然想不明白,這個無權無勢的破相姑娘,究竟是怎麽整了這麽一出,最後卻還能安然無事。


    既然無事,雷長勝便代表眾人向商進宏請辭。


    “商堡主,這些日子那兩個不肖孫給您添了不少麻煩,老夫真是過意不去呀。”


    “雷總鏢頭這話實在客氣,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


    確實,真要論輩分商進宏還得喊雷長勝一句嶽父,雷子英雷子俊也算是他的侄子


    。隻不過江湖上不拘小節,很多事情還是平輩討論方便,才不在稱呼上多做講究。


    兩人又寒磣幾句,雷長勝言語中頗多試探。商進宏早有準備,一字一句全堵得滴水不漏,雷長勝遂心中安定。


    看來,那丫頭挺講信用,確實沒把事情走漏。


    雷霆鏢局一行人走至商家堡大門外,翻身上馬。雷長勝臨行前不由得回頭看了站在商青絡身旁,依舊不遮掩容貌的涵陽一眼。


    平靜下藏著一絲怨毒,怨毒中有隱約有無可奈何。


    “……開出條件來。”


    “我要木琉璃的下落。”


    “木琉璃?這是世間至寶,它的下落老夫怎麽可能知道。”


    “雷老爺子,我希望這次的交易雙方都能坦誠。我早已查出木琉璃八年前已經被送往南詔,而那次護送的人,就是你雷霆鏢局,由您雷老爺子親自押鏢。”


    “……”


    “我的要求不算過分吧,空絕的解藥,難道還買不到這一條消息?既然如此……”


    “在南詔皇宮。”


    “方位?”


    “這個老夫當真不知。木琉璃放在樊盒呈上後,就被呈上去由女皇親自封緘,至於放在什麽地方,估計現在隻有南詔的太上皇知道了。”


    ……


    “還有,雖然有些冒昧,不過還是提醒一下,在沒有找到第二個能解空絕的人之前,雷老爺子您還是不要想些殺人滅口的問題。除非,您真的不把兩位少爺的前程放在心上了。畢竟,我若是有時間有功夫心情好,還是很可能再配上一付解藥的。”


    雷長勝畢竟不是冷血動物,這件事上他已經愧對兩個孫子,現在怎麽也不可能再為一己私欲來把二雷兄弟的最後一絲希望泯滅


    。


    不夠狠,他已經輸掉一招。


    “駕!”


    領著雷霆鏢局眾人策馬離去,雷長勝心中寒涼,那少女無心江湖則已,若她有意插足武林中,真不知日後會掀起幾多風雨……


    此事既罷,商青絡覺得腦中亂糟糟一片,竟比當初剛開始管理東辜堂口時更糾結。


    商進宏對雷霆鏢局的態度一如既往,她自然看得出來。就是因為看出來了才更加不解,既不敢冒然詢問,自己想又不著邊際,計較下不免憂心忡忡,連飯菜入口都覺得食不知味。


    涵陽看在眼裏,隻不動聲色。


    其實商進宏並不如外界傳言那般輕忽這個女兒,要真的不關心,大可以徹底拋之腦後,何必給她出人頭地的機會。東辜雖然偏遠,但是勝在“幹淨”,最方便商青絡建立自己的人脈關係網。


    商進宏,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用人不分親疏嫡庶,對事不憑喜怒哀樂,難怪商家堡在他手中擴張了不止三倍。這種人是能不惹就不惹,不過……


    纖細的指頭若有所思地撫了撫下顎,眨著蝶翼般的長睫毛。


    不過因為這次的事情,似乎已經在老虎背上狠狠揪著一把毛了。那種悶騷的男人,應該最恨別人威脅他吧,偏偏還是這麽一種不留後路的方式。


    算了,反正日後也不會再有什麽交集……


    胸口一震,血液猛地劇烈鼓動,仿佛全朝心髒奔騰而去。掀起衣袖,潔白的右邊手腕上一條血線清晰可見,緩緩朝上遊動。


    商青絡見涵陽臉色忽變,正想開口詢問。


    “咚!咚!咚!”


    餘毋山腳下隱約傳來警示鍾聲,說明有人強行闖山!


    不一會,鍾聲已經追至商家堡正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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