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不再是髒汙的水泥地麵,而是上好的米色木地板,沒有粗暴的刀疤哥,也沒有滿嘴穢語充滿汗臭味的壯漢。沈然試著動了動牙關,可以自由閉合,身後也沒有撕裂般的痛苦,灼熱的高溫也完全退了下去,隻有額頭隱隱作痛。沈然抖著手拉開襯衫袖子,手臂光滑一片,那些燙傷、刀傷、棍傷通通消失不見。沈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原來是一場噩夢。


    頭皮傳來一陣刺痛,有人抓著他的頭發將他提了起來,緊接著是響亮的一巴掌。沈然用舌頭抵了抵口腔,麻麻的,卻不是很痛。有紅色的液體順著額頭流了下來,一半的視線被染紅。沈然不敢眨眼,深怕一眨眼又回到那間肮髒的廠房,那可比死更讓人難以接受。可是身後人的氣息還是讓他臉色發白,胃裏湧上一陣惡心,他想從這人的手中掙脫掉,但那人的手卻猶如鐵鉗一般掙脫不得。


    “小然!!”傅東辰驚懼的看向沈然,繼而又惡狠狠地瞪向中年男人陸先生,“你究竟要怎麽樣才肯放了他!”


    “放?”陸先生仿佛聽到笑話般大笑出聲,然後又猛然止住,“傅少,你太天真了。”


    “你!”


    “別動,”陸先生理了理袖口漫不經心道,“槍可不長眼,要是嚇著我這手下,那走火了傅少可別怨我。”


    沈然無力的半跪在地,冰冷的槍口緊緊抵著他的太陽穴,他覺得眼前的場景很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他也分不清現在究竟是什麽情況,為什麽他會被抓住,為什麽傅東辰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他覺得那位陸先生很眼熟?


    沈然覺得頭很痛,腦中也是混沌一片,那種求死不能的絕望感還緊緊纏繞著他,即使是噩夢一場,也讓他遍體身寒。尤其是傅東辰的那番話,撕碎了他所有的希望,縱使傅東辰現在就在眼前,他也不知道應該以什麽樣的心態去麵對他。如果四年前那場綁架隻是他設計……等等!沈然睜大眼環顧四周,耳邊依舊是傅東辰同陸先生的談話聲,可他已經無從顧及,眼前的這一切竟然和四年前一模一樣!


    四年前,他在接到一通詭異的和母親死因有關的電話後,便毫不猶豫的從那位他平時最喜歡的教授的課堂上直接衝出去往家趕,卻因為一時大意途中被人敲暈,醒來時也是發現自己在這麽一間武道場,然後那個陸先生讓他交出一件什麽東西。


    那東西……


    對了!這個神秘的陸先生說父親生前有留下什麽東西,隻要自己把東西交出來他就放自己走。


    可是父親當時被抓的很是突兀又迅速,沒有人想到本該是勝利一方的父親會被抓,自己和母親也沒聽父親有過什麽交待,甚至後來自己隻是去監獄探望過一回,接著父親就在獄中自殺了,根本沒有給他留下什麽。就算有,他也不可能交給眼前這明顯另有目的的人。


    然後,這人盛怒下抓著自己的頭撞向地板,緊接著傅東辰便趕到了,最後便是那場令自己徹底交出了所有真心的英雄救美……


    那麽,他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那四年的經曆都是一場夢?無論是被救後和傅東辰的相處,還是四年後的那又一場最終令自己被折磨致死的綁架,都隻是一場噩夢,一場太過真實太過黑暗殘酷的噩夢。


    現在,噩夢終於醒了,他依舊在因為擔心母親趕回家時被人敲暈綁架來,要自己交出一件自己從未聽過的東西的綁架中。


    可若是夢,為什麽他會覺得眼前的情景很熟悉,熟悉到他甚至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你看,就像現在這樣……


    自稱陸先生的人雙手負於身後,漠然地看著被幾名手下圍毆的傅東辰。拳腳踢打在身上的悶響讓沈然一陣恍惚,那聲音太過熟悉,他連著聽了五天,唯一區別便是那五天那些拳腳都是落在他的身上,而這一次卻是傅東辰,他很清楚的記得傅東辰的確是被這些人毒打了一頓的。


    “傅少,您可別還手,還一下,我就在沈然身上補一下,不信你試試。”


    沈然木然地望著前方,嘴巴張張合合,若是留心,定能發現他未出聲的那段句子和方才陸先生說的一模一樣,就連尾音也是在同一時間消失,甚至他接下來還在說著這場子裏各人的反應。這一幕如果被人看到,恐怕隻會讓人驚呼見鬼了。


    果然,陸先生話音一落,傅東辰便不敢還手,隻咬牙硬扛,嘴中還喊著讓不要碰沈然,有什麽他擔著就是。


    沈然垂下眼,心底一片悲涼。他真像個懦夫,什麽一場夢,那麽真實的痛苦和折磨,那樣絕望的心境和徹骨的悲哀,根本就是他親身經曆過的,隻是他自欺欺人的不想承認罷了。


    想不到他竟然能夠親身體驗一次死而複生,可心中的痛卻令他寧願在那場虐待中徹底死去!


    就算是回到四年前又怎麽樣?他的驕傲,他的自尊,他的一切一切都被傅東辰以及那三人踏得粉碎,閉眼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終於解脫了,卻沒想隻是一睜眼又回到了四年前。這算什麽?難道是老天爺可憐他,讓他帶著記憶重生,以此避免四年後的慘劇嗎?


    沈然不知道他垂下眼簾的那一刻陸先生和傅東辰都注意到了他,傅東辰隻略微皺眉,然後故意發出了一聲悶哼,可沈然隻是抬頭看了一眼,麵無表情。陸先生眼神一冷,掃向那些動手的人的目光異常淩厲。


    密集如雨的拳腳輪番落在身上,雖然都巧妙地避開了要害,那疼卻是真實的。傅東辰咬牙隱忍,隻是身體本能的翻滾躲閃著那些拳腳,並小心控製著自己的方向向著被壓著半跪在地的沈然偷覷著。


    然而令傅東辰和抓著沈然的男人都有些吃驚的是,沈然臉上卻仍是一片平靜,淡淡的,讓人捉摸不透。


    一旁觀望的陸先生心裏暗讚:傅東辰看上的這小子心腸可真夠硬的,難怪傅東辰要用綁架這種不入流,外加英雄救美的手段了。


    傅東辰看著沈然仍舊沒有反應心裏一沉,難道沈然對自己一點意思沒有?不,不可能!他和沈然


    在一起時他表現出來的絕不是假的,雖然不像是以前那些追著自己要死要活的男人女人一樣,可絕對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難道是……藥下得不夠重?


    傅東辰眼神暗了暗,心下一狠,在沈然注意不到的地方對著離自己最近的人使了個眼色,同時把自己的左邊胳膊伸了出去,嘴角露出了一個狠辣的表情。


    那人嚇了一跳,可一看傅東辰認真的眼神,還是毫不猶豫的抄起手中的木棍朝傅東辰伸出的左胳膊打去。


    “啊——”


    沈然被這聲慘叫驚得回了神,抬眼望去,卻見傅東辰的左手以一個怪異的姿勢癱在身側,豆大的汗珠從臉頰上滑落,臉上的血色也迅速退了下去。


    沈然緊緊地盯著傅東辰,這一刻,和四年前不一樣了。因為,自己沒有在傅東辰剛才挨打時假裝說願意交出東西。


    傅東辰微微一笑,失了血色的雙唇張張合合,沈然卻看懂了他的口型——別怕,我沒事。


    沈然緊抿著唇,本該是感人的一幕,他卻覺得心裏泛起一陣惡心,傅東辰的那句“一點追人的小把戲而已”不斷在他耳邊回放,提醒著他這一切都是傅東辰精心設計好的,隻為讓他死心踏地。那時候的他當然相信了,把自己的一顆心徹底的交了出去!


    四年前,正麵臨整個國家領導人十年一次的大換屆,不說都城那邊風起雲湧,就是下麵各省市的兩派人馬間也是血雨腥風,好在新的領導人上位後一切便很快穩定了下來,父親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因為上位的是父親所屬的派係。


    可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那才是一切噩夢的開始。本該是勝利者所屬一方的父親,卻在新的那位上台後出乎所有人預料的,以政府辦事時從未有過的速度瞬間被附上各種永遠無法翻身的罪名入獄。


    這一切是沈然始料未及的,雖然他當時還在上大學,可他是家裏的獨生子,父親又一直對他抱以期望,不想他單純如一張白紙,所以父親在一些大的立場問題上也不太瞞他,他們家明明是站在上台的那位手下的,可為什麽明明應該是勝利方的父親卻比另一派倒的還快?


    那一切沒人能給出答案,沈然隻在去獄中探望了父親一次後,第二天便得到消息說父親在獄中自殺了。而他的母親,也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精神受到重大打擊瘋了,在瘋癲中從自己一家所住的樓的樓頂跳下。


    原本和睦的三口之家隻剩下他一人,家產被盡數充公,房子也被沒收了,若不是母親以前給他存過一個給他壓歲錢的存折,恐怕他立刻就要麵臨流落街頭的下場。


    那段日子他非常不好過,平時巴結奉承他的同學落井下石,隻是一向淡漠的他沒有放在心上,可卻沒想到那些人連同一些他根本就不認識的人,一起誣陷他偷東西等等;自己去找兼職,第一天老板還答應讓他上班,結果第二天就告訴他不能聘用他;晚上回租住的房子也有人跟蹤他,檢察院的人也時不時傳他去問話,最後還懷疑他私藏財產準備將他抓進去,後來還是以前一直追求他的傅東辰出了麵,他才安寧了一段日子。


    此前傅東辰苦追了他近一年時,他根本不相信傅東辰這樣的人會對他有什麽真心,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並不喜歡男人。但那時候的傅東辰就好像一米陽光,把他原本黑暗的世界照得通亮,他感動於傅東辰在他麵臨那樣的處境,明顯誰沾上他都是一身麻煩時,還願意挺身而出。他感動於傅東辰為他付出的一切,才會答應他的求愛。


    隻是那時候他的心並沒有徹底交給傅東辰,畢竟感動歸感動,真心這種東西,一旦交出想要拿回也難。也許正是因為這樣,傅東辰才會設計出這麽一場綁架,一場讓自己以為他願意為自己付出生命的綁架。


    同床共枕四年,他竟然是在臨死才知道真相。


    沈然將自己的下唇內部咬出了血,雙手的指甲也在掌心裏掐出了深深的血痕,這樣的痛才讓自己克製住內心瘋狂的恨意和死前留在身上的恐懼。


    嗬——傅東辰果然是傅東辰,別的官二代富二代隻是花錢玩男人女人,可傅東辰為了追求刺激和挑戰,更喜歡追求類似於貞潔烈女型的情人,他愛玩的是真愛。


    他記得在最後傅東辰對他有些厭煩的那一年裏,許尤曾在自己麵前嘲笑的說過,傅東辰在和自己在一起的後兩年又追過幾個男人女人,也玩過不同的真愛手段。從國外特意空運鮮花什麽的都是小意思,他為想追的人花起錢來可毫不手軟。他曾經為了一個小明星,雪藏了他名下娛樂公司裏


    非常賺錢的影帝蘇暮,就因為蘇暮在拍戲時給了那個趾高氣昂目中無人的小明星難堪。


    現在到自己身上,他倒也舍得下血本,隻為了讓自己死心塌地的跟著他,舍出一條胳膊也在所不惜。果然是沒到手的才有挑戰性嗎?


    難怪在京城裏的太子黨們之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你們以為你們會吃喝嫖賭,玩玩小明星,你們就是官二代富二代了?告訴你們,你們他媽的和傅東辰比起來就是個*絲。人傅東辰那玩起來才叫會玩!


    沈然在心底冷笑,自己死心塌地愛著這個人,卻沒想到頭來隻是一場設計。


    玩物?嗬——如果重生一次他還要按著傅東辰設計的路走下去,那還不如現在就死了的好。


    既然傅東辰喜歡玩,沒關係,自己可以陪他慢慢玩。他沈然從小到大要是對誰真動了心思去算計,還從來沒有不成功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父親當年就說過,自己的心性他活了這麽些年見過的人裏沒幾個人比得上,如果以後進入政界,絕對前途無量。


    而且,他現在連死都不怕,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沈然垂下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襯著他如玉般的麵頰非但沒有溫潤如玉的感覺,反倒讓人毛骨悚然,尤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一般。


    猶記得臨死前刀疤哥同傅東辰的那通電話,聽傅東辰的口氣,似乎父親倒台這件事,他也在裏麵插了一手,也許不是主謀,可他絕對是知道些什麽,甚至還做過些什麽。


    不過沒關係,總有一天,他會將自己所受的傷害十倍百倍還給傅東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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