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對方傷勢無礙,卓藏鋒心裏不由舒暢起來,看到最後這條,忍不住笑出聲。


    他自言自語道:“嗯,揭去蓋頭,就一切大白於天下了。”


    說著輕輕跨前一步,然而等他的雙手食指拇指剛剛捏住紅蓋頭兩角,突然發覺自己這個動作應該鄭重其事。


    對呀!這應該是一項隆重的儀式,卓藏鋒驟然頓住,然後突然後腿。


    “我不會上你的當!掀起蓋頭,這門婚事就算成了。”


    這句玩笑的話落在“月宮”內,月華仙子聽了,肩膀微微顫動,一聲微弱的哭泣從她緊緊抿合的唇角傳開。


    那哭泣之聲哀怨婉轉,卓藏鋒如遭電擊。


    “月月!怎麽會是你!?”


    “為什麽不能是我?”月華仙子月月殿下話語中依舊帶著哭音。


    然而哭泣聲更大,她的肩膀抽動越發厲害,卓藏鋒心中充滿痛惜,忍不住走過去,輕輕摟著她,勸道:“月月,你這樣我很難過……”


    擁抱著這樣一個全心全意對待自己的女孩,耳邊是令人心碎的哭泣之聲,鼻中是淡淡的幽香,卓藏鋒感到深深的自責。


    月月不想讓卓藏鋒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帶著蓋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努力克製哀傷的情緒。


    “我來到大唐,除了想念我的家人,再沒有任何希望;直到你出現,就如同一道溫暖的陽光,我把你當做我全部希望,我認為自己從此之後有了依靠。”


    其實,被選為月華仙子,月月來說,這已經是第三次。


    以往她都會以年齡小為理由拒絕,這次卻出人意料的同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卓藏鋒。


    因為卓藏鋒同姚采薇的婚約,因為後天的承天門皇帝之約,使得她看不到希望。


    她自怨自艾,老天待我何其薄也!連這最後的一道曙光都要給我剝奪掉。


    她知道卓藏鋒對姚采薇一片真情,也知道姚采薇對卓藏鋒衷心愛慕;更知道自己對卓藏鋒癡心無悔。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累,無論什麽事情都無法再能承擔得起,既然卓藏鋒與姚采薇兩情相悅,自己隻有衷心地祝福他們。


    為了死心塌地忘記卓藏鋒,她選擇做月華仙子,隨便哪個人射中繡球,不管家世,不管容貌,她都會嫁給他。


    這樣,才是對姚采薇與卓藏鋒兩人最徹底的忘記。


    但是,當第一次登上精巧的“月宮”,她就開始後悔,那一刻,她的心幾乎完全碎裂。


    無比痛楚中,等到卓藏鋒與張勁弩同時射出羽箭,她還是忍不住發出元氣,阻擋了軍中鐵人那支幾乎就要成功的飛羽。


    承受著兩到強悍的元氣,月月丹田氣海,經脈穴竅幾乎要被震散,好在當初東方引月送她的那粒丹藥還沒被吸收淨盡,還在發揮神效,此刻的月月殿下早已經身死魂消。


    她當時想著,就這般死去也好,然而傷勢並沒有料想的那般嚴重,除了身體內不斷傳來巨大的痛楚,還能掙紮著動彈。


    她沒有死成,費力地點燃煙火,就是為了向天下人表明,我楚映月深愛卓藏鋒。


    然後月月很欣慰,很高興,很感動,她覺得能對全天下人說明此事,是這一生中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愛需要說出口,即便是得不到,那也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忍著不斷襲來的痛楚,月月突然覺得一陣虛脫。


    抱著女孩柔軟的身軀,卓藏鋒刻意不去想那些風光旖旎之事。


    因為有那位丹道宗師神奇的丹藥,卓藏鋒並不能察覺月月越來越衰弱的元氣。


    月月長長圩口氣,嘴唇無力動動,聲音細微若無聲。


    “卓藏鋒,我知道你一定會同采薇姐走到一起,我祝福你們……我有個請求……”


    卓藏鋒毅然道:“你有什麽盡管說吧,我定然會答應!”


    “嗯!我知道!”月月費力說道:“我不求做你的妻子,你能不能揭開我的蓋頭?讓我做一次新娘子……那樣,即便是我死了,也心甘情願!”


    卓藏鋒心中震撼,一向堅強無比的少年,一向從來不會為自己的遭遇而流淚的少年,眼中有淚花閃動。


    民間習俗,掀起紅蓋頭就是一世夫妻,生生死死永不分離。


    雖然月月並沒有要求成為卓藏鋒的妻子,隻是要求他做出這個動作,但無疑這更需要一種端正的態度。


    心潮起伏如潮,卓藏鋒緩緩伸手,捏住紅綢兩角,輕輕揭開那神秘的大紅蓋頭。


    一張淒美絕豔的麵孔,潔白如玉的臉頰上,新月般的眼眸內水霧茫茫。


    四目相對,月月的眼中溢滿了無限的柔情,但是那晶瑩的淚水卻止不住滑落。


    卓藏鋒認真替她拭去淚水,小心摟抱著那顆蟬鬢高聳的美好頭顱,眼望著“月宮”之外那一望無際的深藍,就像是抱著自己那顆跳動的心。


    底下無數人群仰頭觀望,在這等待之際的漫長時刻,卻沒有任何人說話。


    他們的目光都很平靜,那無數黑色瞳仁裏都隱藏著對美好事物的期待之情。


    驀然間,“月宮”之門打開,一道藍光驟然衝入天際,片刻間沒入白雲之中。


    人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道藍光,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身影,然後才底下酸澀的頭顱,與身邊同伴互相注視。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滿善意,所有人都在祝福一件事情。


    多次負責“蟾宮折桂”的中年有司,突然間帶頭鼓掌,然後引發掌聲如潮,然後他又在大家的掌聲中命令小吏點燃準備好的焰火。


    “嗖嗖嗖!”


    光華閃爍,五光十色的焰火高飛升空,驟然炸裂,灑下一片璀璨的煙花。


    這是盛唐最歡樂一次慶賀,這是龍門大試有史以來最萬眾一心的祝福。


    在萬千煙花點點灑落之際,曲江宴飲達到高潮。


    顧懷遠看了一眼田千峰,笑道:“我也沒有想到,月華仙子竟然是月月殿下!”


    田千峰收回目光,緩緩說道:“我現在倒是很擔心楚映月殿下的傷勢。”


    “有夫子在,你何必杞人憂天?”顧懷遠大笑,說完率先跨出落花殿。


    終於發覺月月氣息微弱,丹田經脈有受損跡象,卓藏鋒不再停留,禦氣飛往知無涯,落在神殿之前。


    得知消息的禦劍使者秋風屏老臉拉得極長,望向卓藏鋒的目光也帶著深重的氣怒之色。


    “若是月月殿下有什麽不測,姓卓的小子,我要你償命!”


    卓藏鋒歎氣道:“大姑姑,你若想殺我,現在就可以動手。”


    秋風屏橫了他一眼,順勢抱起月月,怒道:“別以為有夫子袒護你,我就不敢……”


    此時手拿書卷的陳望博正好走出神宮大門,聞言皺眉道:“小風,這事不要怪他,趕快把月月抱進乾元殿。”


    遷怒於卓藏鋒的神宮禦劍使者恭敬答應,迅速抱著月月走近神宮。


    許多同一時間得到消息的神宮女修吵吵嚷嚷跑來,心急火燎探查月月傷勢。


    夫子將手中書卷合上,對卓藏鋒道:“沒事的,你去做你的事情吧!”轉身而去。


    卓藏鋒望著夫子走入神宮,想了想,喃喃道:“月月,卓藏鋒欠你太多。”


    此時山上冷風吹刮,卓藏鋒腦海中反反複複翻騰著當時掀起月月蓋頭時,那憂傷的女孩說得那句話:


    “我雖然不是你的人,但也算你名義上的妻子,我知道你不認可,可我認可……”


    浮光掠影,夜將至,已至。


    石階上月光清涼如水,一道優美的身影劃破空際,飄然墜於臨風而立的少年身後。(。)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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