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很大, 天卻很小。空中雲團密布,遮擋住太陽濃烈的光芒, 雲層邊上鍍著一層金黃色光圈,但架不住團裏的灰黑, 連從宮巷裏吹來的風都帶水汽的濕潤,好像頃刻間大雨便要傾盆而下。


    寶絡捧著肚子從永和宮出來,蘇培盛一步一步小心攙扶著,唯恐把她摔著。胤g離她隻有半步的距離,獨自走在前頭,他身上的氣場比往日更冷了幾分,嘴角緊緊抿著身子微側向寶絡這邊。


    回去的路上, 兩人一句話都沒交流, 隻聽外麵雷聲滾滾,豆大的雨滴劈裏啪啦砸在屋頂,疾風摻雜著雨水不斷飄進車廂內。


    寶絡打了個抖了,不自覺咳了幾聲, 原本坐在對麵歸然不動的胤g忽的歎了口氣將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長歎道:“你若是冷便跟我說, 即便你熬得住肚裏的孩子也受不得一點委屈。”


    他的動作很溫柔,寬大的披風上還有他的味道和溫度,寶絡連人帶衣的被他牢牢束在懷中,兩人間的距離除了床上難得這麽親密。


    “謝爺。”寶絡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在麵頰上落下兩道淡淡的陰霾。


    兩個詞就湊成一句話,她的話極短,但聽上去與往昔沒什麽不同, 聲調依舊平靜溫柔以及甜軟。


    胤g嘴角愉快的上挑,鼻翼間都是她的香味,這種熟悉的味道是再熟悉不過的但也讓他為之沉迷,眼前的這個女人陪他度過了前半生十幾年的光景,他相信也堅信在以後她也會一直陪自己走到最後,甚至連百年歸去她都會安安靜靜的躺在自己身旁。


    寶絡的聲音讓他焦躁的心沉靜了不少,之前想過千萬種的解釋一下子也變得輕鬆起來,胤g貼著寶絡的身子濃重的呼吸吐在她白皙的肌膚上,他低頭吻上寶絡有些透明的耳垂解釋道:“這段日我著實想你想的緊但又怕你承受不住,所以去過鈕祜祿氏屋裏幾次,不曾想她這般就懷上了。你莫要生氣,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對,沒有早些告訴你,今日讓你在額娘麵前措手不及。”


    纏綿曖昧的語句不斷跳動進寶絡的耳朵,連身上都被他落下好幾個印記,胤g急急的想證明什麽隻想把她牢牢的占住不放開,車廂內的溫度不斷攀升,在他一次又一次討好體貼的溫存中寶絡隻感覺到濃濃的疲倦。


    但對方顯然不想放棄這次機會,每次都蓄意挑起她的回應,隻一會兒的功夫寶絡的衣襟被挑起,披風裹在她外麵,胤g的手已經滑伸進去,占有欲十足的牢牢覆在那片柔軟上。山峰連著山峰,隻輕易的揉搓,兩點殷紅上就已分泌出些許乳汁,胤g的唇齒漸漸往下在即將到達時,他突然抬起頭,狹長的桃花眼微挑布滿紅紅的血絲,不一會兒便埋頭進那溫柔香。


    寶絡看著他,眼眶不知覺什麽時候已經滿是淚水,她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抬起手迅速把眼淚擦幹,但細長的睫毛上依稀還能看出淚水粘連的痕跡。


    外麵狂風亂作,天黑的迅速,雨滴傾砸的聲音把馬蹄聲都給蓋過,隻覺得天地間好似隻有車廂這一偶一般,被雨霧交織成的珠簾隔絕在這裏麵。


    寶絡任由著對方幫自己收拾好衣物,她被貼在他胸膛,聽著他輕而有力的心髒跳動聲,但心卻入夕陽落幕,不肯再爬上枝頭。


    其實這事說來都是她自取其辱,摸爬滾打了這麽些年竟還會相信這個時代男人的真心。嗬,即便真心在她身上那又如何,她也已經不稀罕了,寶絡心想。


    待兩人回到王府時已是午膳十分,廚房裏早就備好,胤g去了書房換洗。寶絡也回自己院中換下沉重的旗頭隨意挽了一個瓚,滿裏小心的侍候著,不時暗暗觀察寶絡。


    翠花覺得氣氛有些古怪,隻是去了一趟宮裏回來主子回來便好似很累般連眼眶下都看的了青,她遞上一隻步搖給寶絡插上,把今天在院裏聽到的話說給寶絡道:“福晉,這鈕祜祿氏怕是有了,今早管家就給她屋裏額外支了兩個奴才一個嬤嬤,奴婢特意命人去瞧了,連早膳都比往日裏豐盛。”


    “有就有了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奴婢平日裏看她悶聲不響的,殊不知會咬人的狗不叫!”滿裏瞪了翠花一眼,怒道。翠花被她嗆了一聲隻覺得滿腹的委屈,哼笑回問:“姑娘好大的口氣,這還不是了不得的事兒了?誰不知道爺這些日子都陪在福晉身邊,那鈕祜祿氏是怎麽懷上了?奴婢看就得好好整治一下後院的那些人,福晉往日裏對她們也太客氣了!”


    鏡中寶絡卸下眉妝和胭脂,在鏡中看了她們兩人一眼,笑而不語,她在景泰藍的軟膏盒中挑了一把細細塗在手上,不一會兒一股桂花的清遠幽香便緩緩飄來。


    肚裏的孩子剛還睡著,現下又開始活躍起來,寶絡捧著腹部撐腰起身,滿裏和翠花連忙攙在她兩邊,旁的一個侍女找來了兩個軟墊墊在炕上,待寶絡坐下又鋪了一條毯子在她小腹上。


    那肚皮圓滾滾的被天青色的長毯覆住,寶絡有些吃力但感受到孩子強而有力的脈動又覺得極大的幸福。翠花遞上一杯剛製好的紅棗茶,有道:“福晉怎麽也不生氣的?倒是皇帝不急太監急!”翠花的性子直白又好相處,但無論是什麽事兒都是站在寶絡的立場上來。


    可這事兒讓她能怎麽說。生氣?她也沒有生氣的立場,人家也是那位爺的妾侍,她能做的最多的是接受。寶絡想及此忽然感覺柳暗花明開了,之前那些平白的眼淚為了一個那樣的男人留下值得嗎?


    她沒興趣和一群的女人爭一個男人,更沒興趣管人家肚裏有沒有孩子的事兒,她唯一隻關心的是,鈕祜祿氏肚裏那個可是弘曆?若真是這樣她倒是想看看現在曆史的走向,弘暉作為長子還輪得到他這個庶子嗎?更何況還有弘暖還有自己肚裏這個。


    寶絡對翠花道:“院子又不止她一個生了孩子,我著什麽急?況且現下她懷上了,那李氏錢氏等人還不盯著她肚子?你也別提我委屈,事兒都這樣了隨遇而安吧。”


    眾人見她這麽說,也知道她想開了,而滿裏更是大大鬆了一口氣,這才記起招呼小廚房上菜來。


    午後的愜意讓人說不出的享受,三月陽春平添了院裏許多嬌媚,雖然還有一絲微雨但空氣中漂浮的土腥味卻讓人聞著十分舒爽。鈕祜祿氏有孕的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個王府,但來往恭賀的人幾乎沒有。


    眾人眼睛都尖的很,這鈕祜祿氏平日裏並不得胤g的寵愛,而她在這個時候有喜不正是有意的?即便再退一萬步說她生下皇子,可那和大阿哥的身份可差的不是一點半點,後院的女人各個都是混了多年的人精,自然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侍妾得罪福晉,現下連平日裏和鈕祜祿氏交情最好的錢氏和耿氏來給寶絡請安時都不特意叫她。


    到鈕祜祿氏來時,眾人都已經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鈕祜祿氏匆匆走進來,人顯得很慵懶,但發鬢上的一隻金釵卻極其的耀眼,明眼人瞧著便知是怎麽回事。


    李氏坐在下首第一位,她鳳眼微微一挑從上到下打量了鈕祜祿氏一圈,嗤笑道:“喲,我道是誰這麽大的架子,勞累福晉和眾姐妹都要等著您來,可是因為爺下午去了您屋裏吃飯了?這三多金釵是爺賞給你的吧。”


    三多金釵主要是表示多福多瘦多子的意思。


    鈕祜祿氏漲紅了一張臉,可憐兮兮的站在原地,又要行大禮請安又不知怎麽應對李氏,隻尷尬道:“側福晉說笑了,妹妹下午困覺不覺便睡到了這個點兒,還望姐姐恕罪。”


    “我們姐妹怎麽敢受得起妹妹您的大禮,你這肚裏那個可比咱們都金貴著。”宋氏看了一眼寶絡,見她似笑非笑的盯著鈕祜祿氏,笑眯眯道。


    一旁的錢氏冷冷一哼:“誰沒生過孩子?金貴個什麽。”錢氏正憋屈著,她有半個月沒見胤g到她屋裏,這事兒若是因為福晉她到能忍但眼前這個女人平白算個什麽?之前她還隻防著年氏,卻不料被她背後捅了一刀,還枉費自己跟她說了府裏許多事兒,人家懷起孩子可半點沒客氣。


    鈕祜祿氏被幾人冷嘲熱諷了一頓,眼眶早就泛紅,她咬著牙抽泣道:“各位姐姐教訓的是,妹妹再也不敢,還望福晉懲戒。”鈕祜祿氏跪地,她身後剛分來的嬤嬤也跟著跪下,但卻道:“福晉,您好歹看在格格有孕的份上,大人不記小人過吧。”


    這事兒說的,好像是她指使了一般。寶絡和滿裏交換了一個眼色,隻覺得好笑的很,她道:“起身吧,你既有孕便自己好生照看著。我近來也沒什麽精力想你的事兒,但唯有一條。”寶絡說到這兒停住,眾人知曉她有什麽事兒要交代紛紛看向她,而鈕祜祿氏依舊跪在地上,梨花帶雨的掩泣。


    “爺若喜歡你,想去你屋裏那是你的本事,但隻有一條,誰都不許給我鬧出什麽幺蛾子來!”她起身托著腰,隻覺得比平常酸的厲害,漲漲的。寶絡深呼吸了一口,走至鈕祜祿氏跟前,手都懶得抬,隻道:“但也把自個兒太當回事,我若想整治某一個鬧事的也不是難的事兒,可都聽清了?”


    “是。”眾人皆應下,寶絡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待她們都下去了,才抑製不住的低吟出聲。


    滿裏和翠花嚇得半死,跑過去的時候卻見寶絡額頭上布滿密密麻麻的汗水,寶絡額上青筋橫吐,她大力的吞吐著空氣哼道:“這孩子怕是要出來了,唔。”


    “哎呀,趕快叫產婆和太醫去,快啊。”滿裏急了,她支著眾人急忙把寶絡扶到產室,待要再走,寶絡突然緊抓住她的手道:“比之前生的時候都疼得些,怕是真有兩胎,你無需去找我額娘隻把秦嬤嬤給我叫回來,她比你有經驗應對。”


    覺羅氏今年六十了,這些年身子常常不好,寶絡不想為了這事兒打擾她。滿裏急急應下,待要走又回過頭問:“福晉,那王爺呢?”寶絡晃了一下神,肚皮硬的太快,下麵的羊水早就破了,她搖頭吃力回道:“他事兒忙。嗚……”隻說了幾句話她就有些受不住,寶絡的臉色慢慢變得慘白,她咬牙繼續道:“來了也沒用,不要叫他回來。”


    之前她生弘暉的時候他不在身邊,生弘暖的時候弘暖才剛滿月他就下江南了,而在此之前寶絡曾經十分期盼這孩子出世能第一眼見到自己的阿瑪,但很多時候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後悔了。


    翠花卻不肯了:“福晉,得叫王爺回來啊!”翠花知道寶絡這胎可能會是雙生子,早就找人問過,好多產婦生到第二個時候難產死了,還有的多半是第二個孩子沒保住,這種時候王爺一定得在福晉身邊!翠花認死理,打死要去叫胤g回來。


    滿裏打頭都不回往外跑,她知道寶絡的脾性,平日裏看上去似乎沒什麽脾氣但隻要她認定的事兒就絕不回頭。這次從宮裏回來她就知道福晉真傷著了,卻不曾想她打死不再回頭了。翠花狠心的咬下牙,很快身影就消失在雨幕中。


    寶絡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現代高科技的寫字樓公寓設備不斷在她腦子裏回轉,剛好像還有人叫她做質量評析,但很快四周又空無一人,無數的宮殿平地而起大紅油漆的柱子直插天際。她走去,眼前是一幕幕她在清朝生活的場景,夜有時候變得很長又有時候變得很短,自己活哭或笑,都隻在那一個院子裏。


    “福晉,您撐著,小主子快見頭了。”耳邊又突然有人一直叫著她,可她好像已經聽到孩子哇哇大哭的聲音。寶絡強忍著撐開雙眼,她的腿被掰開的很大,鼻尖繞著慢慢的血腥味,她似乎能看到自己的下體流了很多的血。


    你說,一個人怎麽會流這麽多血?


    “不行了,這一胎比小阿哥大,福晉力氣都花在生小阿哥身上了,這可怎麽好?”


    “王爺呢?王爺還沒回來嗎?這保大還是保小!”


    耳邊隆隆隆響個不停,寶絡覺得自己好像被灌進好多藥汁,苦的讓人受不了,但很快她又覺得太累了,自己好像沉入了水中。


    “保小啊,保小啊!貝勒爺要小阿哥。”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兒耳邊又吵了起來,寶絡忽然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屋裏,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和自己很像,她疼得緊抓著旁邊丫頭的頭發,狠狠揪下了一撮黑發。


    寶絡恍惚覺得眼前這個女人才是真正的寶絡。


    旁邊的秦嬤嬤突然跪在地上磕頭哭道:“可不敢啊,這會要了福晉的命啊。”看她哭得傷心,寶絡很想上前拉一把,但四周的人亂糟糟的,她看著納喇氏痛苦嘶叫著,牙齒已經咬的見到白,整個人像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納喇氏好像能看到她,扭曲的臉龐突然露出一絲笑容,她緩緩道:“對我孩子好。”寶絡眼睜睜的看著一滴淚從她眼眶中滑落到眼角時,納喇氏掰開的雙腿轟然倒下,寶絡冷的渾身發抖,她突然覺得一種撕心裂肺的疼。


    “醒了,醒了。福晉醒了!”秦嬤嬤的臉突然出現在麵前,她扶起寶絡舀進一碗參湯進去,緊接著死命按寶絡的人中。


    秦嬤嬤哭道:“福晉,王爺就在外麵,他說保大,若是您沒了,就拿全院的人來陪葬,鈕祜祿氏身邊的嬤嬤剛被他打過,咱可千萬要爭氣呀。”


    這些年沒見,秦嬤嬤好像老了很多,寶絡咧嘴一笑,吃力的撐起手掃開她散下的頭發,她道:“嬤嬤,我夢到從前了。我分不清自己在哪裏,我累了。”


    “傻丫頭,哪裏會累呢。咱可不敢說累,大阿哥三阿哥六阿哥可都靠著您呐,就算為著您肚裏這個也得撐著,嬤嬤老了再也見不得這些事兒了。”秦嬤嬤老淚縱橫,她擦掉寶絡眼中的淚花,心鈍鈍的疼。


    “好。”寶絡咬緊牙關,隻能說出這句話。


    旁邊的嬤嬤一直推著她的肚子,寶絡憋足了氣兒,用盡全身的力氣要將這孩子生下。


    “哇——哇哇——”在她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第二個孩子終於落地,眾人鬆了一口氣。


    屋外梆子敲了五更,早晨的太陽緩緩從地平線升起,寶絡咬著牙強撐著看完孩子的性別,隻是長得像小猴一樣。


    金燦燦的朝暉,漸漸染紅了天際,高高的綠瓦屋頂被燦爛的雲霞染成一片緋紅,胤g徘徊在晨光中,身上衣袂處沾染了朝露,顯然是站了一夜,產婆從屋裏抱出兩個娃兒:“恭喜王爺,福晉誕下雙生子,一個小阿哥和一個小格格,母子三人都平安。”


    恍然間好似一切都明了一般,胤g緊皺著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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