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暖探頭探腦的從營帳中伸進來, 兩隻大眼溜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寶絡身上,他咧嘴, 嘿嘿一笑:“額娘,我阿瑪走了沒?”明眼人都瞧著見的事兒, 還多次一問,寶絡懶得鄙視他了。


    胤g一早就出了門,連纏著她幾日,寶絡覺得相看兩相厭。還好康熙還記得這個四兒子,天不亮就把他叫去做事。


    “那我進來了哦。”他一條腿邁著高聲喊到,一雙眼賊溜溜的。寶絡抬頭瞅了他一眼,銀針在頭上饒癢問:“聽蘇培盛說你前幾晚來過?”


    她手上的馬褂已做出了個雛形, 是天青色的, 衣料上花紋極其的簡單,印著暗紋的祥雲。弘暖賴到她身邊,像小貓似的蹭著她衣角撒嬌:“我可不依!額娘現在才來問我,都好幾天前的事兒了!”


    寶絡停下針慫著肩膀, 將他推到旁邊:“針可不長眼, 小心戳著你。”說著又道:“那好幾天了,也沒見你過來給我請安,你小子又瘋到哪裏鬧去了吧?小心你阿瑪發現又被胖揍一頓!”


    弘暖這小子打出生起就沒經過什麽大風大浪,就那一次被胤g狠狠揍了一頓小心眼的就記著好幾年,這就成了老虎的屁股誰都摸不得了,一說準得跳腳。寶絡懶得理他時,就經常用這事兒堵他的嘴兒。


    這要擱在平常弘暖肯定臭臉, 但今天他卻絲毫不生氣,依舊諂媚的陪著笑:“額娘,這衣服是做給我阿瑪的吧。”


    “不是。”


    “嚇!那做給誰啊!”


    弘暖驚得一屁股跳起來,這衣服做的這麽大,肯定不是給他和大哥的,那還能做給誰?弘暖手巴拉的不肯從那馬褂上下來,跟抓著什麽證據似的。


    寶絡收了針線,瞪了他一眼:“你十三叔的衣服都破舊了,你這孩子!腦袋瓜瓜裏成天淨想些什麽!”弘暖低頭,嘿嘿幹笑,摸著油亮的腦門咧嘴重複:“是我十三叔呀。”


    嚇死他了,還好是做給十三叔的!他在宮的藏書閣裏看到好些書,裏頭都寫著吵架時,別人最容易趁虛而入了,額娘長得這麽好看,保不齊有人惦記著。這話怎麽說來說,不怕賊頭就怕賊惦記!


    寶絡不再理他,拿了顆梨,貼著皮兒順勢蜿蜒削開,接連又分著切了八塊放在銀盤上,遞給弘暖一個叉子問:“今天不用讀書了?”


    寶絡很懷疑,因為康熙對皇子阿哥的挑剔是出了名兒的,即便是在塞外該讀書的還是要讀書,那些師傅是特意隨扈過來,安排在離弘暖他們幾個小阿哥很近的蒙古包附近,每日淩晨上課和在京城無差,從天不亮讀到天黑,唯一和宮裏區別的就是會隨康熙的性質出去狩獵,但總體來說也沒輕鬆多少。寶絡曾經去那兒看過一次,聽不下那些之乎者也,就再也沒去。正想著這孩子今天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他上頭壓著康熙,胤g還有說課師傅層層大山,敢翹課?


    弘暖一聽讀書,拿著叉子柄,幹笑:“怎麽沒讀,隻是今兒個師傅中了暑氣,病了,讓兒子自習。”


    “哦?”寶絡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都九月了你師傅還中暑?莫不是你皇瑪法心血來潮點了他名兒在馬場上溜了一圈?”


    知子莫如母,弘暖這小子一撩蹶子她就看得出他想幹嘛,成天鬼點子多的很,在府裏有胤g管教好歹還懂得收斂一些,但康熙老了,都喜歡承歡膝下,這弘暖自打進了宮就跟脫韁的野馬似的,整日作弄人的功夫日益漸精。


    寶絡倒是任由他發展,畢竟有個胤g那樣的阿瑪弘暖再離譜也離譜不到那裏去。宮裏的孩子本來就可憐,她隻希望他能過的輕鬆自在,所以對弘暖的古靈精怪從來不製止,反而經常替他在胤g跟前遮掩住許多事兒,倒不知今天這小子又想了哪一出出來?


    寶絡好整以暇的等他如何圓場,卻不揭穿。弘暖饒了饒頭,很鬱悶的樣子:“額娘,師傅真病了,兒子騙誰都不能騙您是吧。”


    “這不好久沒在您跟前孝敬了,兒子知曉您想弘c容玉了,所以特意畫了一幅畫送給額娘。額娘,兒子孝順吧。”說著從後背處的腰帶裏掏出一幅畫放在桌麵上慢慢攤開,剛入眼的是兩個小家夥在地上亂爬,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小臉兒圓滾滾的卻都髒兮兮的。


    寶絡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她離這兩個小家夥不知不覺都已經三個月了,說不想那是騙人的。弘暖見著有戲,還要往下,緊接著又出現了弘暉和他,也是一左一右站著,衣服都穿著破破爛爛,可憐兮兮的,特別是弘暉單膝都跪地了,隻差沒有西子捧心,這邋遢樣是她兒子?寶絡眼絲微眯,這小子在跟他耍心眼呐。


    “嘿嘿。額娘,兒子這不小心畫的太認真了,不過兒子肯定把您畫的最美了。不信您看!”弘暖看見寶絡嘴角一抽一抽,立馬滑坡下驢,把整幅畫卷全部攤開。胤g居左她站右,一人擔心後悔,各種表情刻畫的惟妙惟肖,而一人黯然傷神,柳眉微顰也是入木三分。


    但從整體效果來看,她怎麽越看越像是她拋夫棄子,生離死別了?


    寶絡照著畫中人眉頭緊鎖,冷哼:“誰教你這麽畫的?”她心中已有了一些底。


    弘暖這下傷神了,也不知是著急的還是心中有鬼,剛一開口就咬著舌頭了,疼得他哎呀一聲,眼淚差點沒逼下來,那雙兔眼就這樣可憐巴巴的看著自家額娘,嘖嘖,跟快沒媽的孩子一樣了。


    寶絡忍不住歎了口氣,將他拉過來,掰開他嘴巴用帕子沾濕了水小心擦拭著,到舌頭上再無血絲溢出,她才怒道:“白養活你!母子間你還跟我耍心眼,這模樣都快趕上你阿瑪了。是不是你阿瑪教你的?”


    這男人好幾天纏著她要這兒要那兒,可收回去的心就沒再送人的理兒。當初做什麽了,現在又眼巴巴的來要!


    最重要的是,她從來沒想過因為他們兩人的事兒影響幾個孩子,現下看弘暖這般,她氣兒不打一處來。


    弘暖縮著脖子等寶絡罵完,小臉皺著緊巴巴可憐的很:“兒子不敢。若是額娘不要阿瑪了,兒子絕對不敢說二話。阿瑪這人平日裏是厲害了些,對兒子也凶得很,而且最討厭的是喜歡撒謊,明明在乎額娘在乎的不行還嘴巴硬著不肯開口,額娘您千萬別饒了阿瑪。”


    “……”打死她都不信,弘暖這小子沒受人蠱惑。


    “額娘。”弘暖哭了一半,突覺背後冷颼颼的,弘暖不敢回頭看,哭著就要往外走:“兒,兒子替額娘去找阿瑪說,說理去!”這小子,腳底跟抹了油似的。


    “回來。”寶絡瞪著他,抽出手帕細細給他擦幹眼角的淚花,蔥白似的兩端指端狠狠點著他的腦門,凶道:“你阿瑪叫你來的?”弘暖剛要哭不是,被寶絡再瞪了一次,縮了脖子:“阿瑪昨晚吩咐的。”


    “他答應你什麽了?”


    “呃……也沒什麽。”觸及寶絡冷下來的臉,他趕緊轉彎:“回京城的時候,阿瑪答應跟皇瑪法告假一個月回家住。”


    嗬,她生的兒子還不知是什麽樣?還跟她在這兒耍小九九,都是他大哥用剩的東西了。


    弘暖小媳婦的站著,腳底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寶絡這邊挪來,又是敲背又是按摩的,下了十成十的功夫,嘿嘿直笑:“額娘就看在兒子的麵上饒了阿瑪一次吧。”


    “又沒生氣,饒什麽饒?你阿瑪沒做錯,以後不許跟著瞎參合了,哭的亂七八糟的。額娘就隻值這一個月的假期呀。”寶絡一邊道一邊弄水給他擦臉。弘暖享受的母親的體貼,恨不得整個人都賴在她身上:“不敢了,就是心疼額娘。阿瑪,這次是真的改了。”


    寶絡點點頭,不再應話。她不知道該跟孩子怎麽解釋她跟他們阿瑪的關係,在這件事情當中嚴格說起來兩個人都沒錯,隻是思想不一樣,但她不敢告訴弘暖她要的是什麽,對於這個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婚姻對於他們還太過遙遠,夫妻之間的事兒隻於當事人才說得清。她不想因為他們兩人的事兒而影響到孩子的心情,更不想讓他們過早的體會到成長的煩惱。


    就這樣吧。生了這麽多孩子,她早就抽不開身,也走不了了,現在想想自己當初真是自掘墳墓,這四副枷鎖可是把她這一輩子都捆牢了。但男人不是她的,難道連孩子還是也不是嗎?寶絡的目光落在弘暖身上,又不甘心的狠戳了一頓,換的弘暖哎哎直叫,她才泄了口氣。


    午飯過後,胤g沒回來,弘暖死皮賴臉的要纏著寶絡一起午睡,那雙手雙腳恨不得化作八爪章魚牢牢黏在她身上。寶絡睡了一小會兒就被熱性,醒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擠到了小角落裏,就差沒貼壁。


    這小子打一出生就霸道,寶絡氣的很,捏住他的臉皮往兩邊扯,但真下手時卻舍不得,最後命人擰了冰帕子來給他擦幹身上的汗。


    雖然有時討厭的很,但沒在自己身邊幾年就被接進宮住,每每寶絡看他生龍活虎無憂無慮的樣子就覺得虧欠了他許多。


    哎,真是前世欠了這幾人的,這輩子生這麽多來還債。


    “福晉,怎麽下床了?”滿裏送來一桶冰塊,用扇子徐徐將涼氣往床上扇去,弘暖夢中舒服的□□一聲,又轉了個頭沉沉睡去。寶絡換下旗裝,將領巾卸下,一邊對著鏡中打量了著一邊道:“白天帳篷裏頭比外頭還熱,還不如出去騎騎馬,晚上水來也好睡。你發現沒,我這幾天胖了些。”


    寶絡轉了個身,捏著衣服寬鬆出來的地方直皺眉。滿裏招呼了一個侍女過來接替手上的活兒,自個兒走上前去捏了捏笑道:“哪裏有胖,昨兒個爺還說瘦了。而且您都生了四個小主子了,這身段卻還如剛嫁入王府那會兒,奴婢瞧著挺好的。”


    “油嘴兒。不跟你多說,弘暖醒了讓他今晚留下來吃飯,別著急走。”寶絡橫了她一眼,拿了馬鞭往外頭走去。


    剛一出門,就碰到蘇培過來。寶絡不打算理他,正想繞邊兒走,蘇培盛諂媚的迎上來了:“奴才給福晉請安,爺就過來了。”寶絡皺了下眉,得,這事兒又泡湯了。


    果真蘇培盛話剛落地,胤g遠遠騎著高頭大馬過來,嘴巴緊抿著麵上冷冰冰的極其嚴肅。他見著寶絡點了個頭,直接道:“上馬,陪我溜達一圈。”


    沒有她拒絕的餘地,寶絡也懶得去拒絕他的命令,翻身上了馬緊跟在他身後。


    今天他看上很煩,一句話也沒說馬騎得飛快。寶絡保持著一段距離,不想離的太近。


    碧波似的天空跟水洗淨過一般,今天的天藍得蹭亮。大草原最讓人沉迷的便是這一望無際的寬廣,隻要身處其間就會發現原來這個世界還是這麽大,一畝三耕地什麽的讓人不想再回去。寶絡很享受在藍天下自由奔跑的感覺,連帶這風都似情人般溫柔,貼著她耳鬢,指間,皮膚柔柔吹過。


    “寶絡。”胤g勒住馬韁,回頭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許久歎了口氣:“以後你每月從府裏開銷中額外撥出銀兩給十三弟妹送去。”


    “事兒已經這麽嚴重了?十三弟到底不是太子的人。”寶絡有些緊張。


    胤g看了她一眼,有些挫敗的點頭:“隻說是有這個可能。十三弟之前就被軟禁在豐台,太子那邊早有異動,召集許多朝中重臣結黨篡位。若是再被廢,十三弟定要受牽連一並軟禁。皇阿瑪怕是鐵了心了。”


    寶絡不語,為十三隱隱覺得惋惜。


    康熙五十一年九月,康熙跋扈回京胤i因“狂疾未除,大失人心”被拘執看守,十月初一再次下旨廢除太子胤i,往日與太子有勾結的朝臣一一被查處,入獄,流放,絞殺,十三被圈禁在養蜂夾道,至此太子一脈在朝堂上消失殆盡,而最終的儲君之選朝中呼籲最高的便隻有胤祉,胤g,胤t。


    寶絡回到京城,去看望十三福晉,京城的雨已經下了半個月,十三的府邸一夜之間好似敗落了般,人來人往十分的稀少。


    兆佳氏大著肚子站在雨幕中的亭中等著寶絡,她微微一笑沿著扶欄跪下道:“四嫂,弟妹與十三爺一般,平生從不愛求人。隻是今日弟妹還是要給四嫂磕個頭,這個府邸全交給四嫂了。”


    十三被康熙圈禁在養蜂夾道,兆佳氏連夜上了請安折,要去養蜂夾道侍候胤祥。康熙沉默許久,到底是念著些許父子情分,默許了兆佳氏的請求。而明日她便要前往那裏,昨夜托了信讓寶絡過府一聚。


    對於十三福晉,寶絡是羨慕的。


    “都這麽大肚子了,非去不可嗎?”寶絡歎了一口氣將她扶起。兆佳氏牢牢的攀著她的手,神色堅決:“四嫂,您與四哥多年的感情了,也知曉夫妻間的情分不是一兩句話能說的清楚的。他如今有難,我縱有千般辛苦也定要在他身邊,離了他我隻覺得每一日都是長的。這孩子若是吃不了這種苦,也不配做我和十三爺的孩子。”


    兆佳氏的話狠狠的震撼住寶絡的心。她隻覺眼眶脹的滿滿的,兆佳氏又給她磕了一個響頭才緩緩爬起緊抓著她的手道:“四嫂比我福氣好,四哥縱然有千般不是,可到底最終守在您身邊。此番事故對於十三爺來說是劫數,但不怕四嫂笑的說一聲,我陪著他甘之如飴。十三府的女人並不比四王府的少,但以後不管十三爺能不能出來我都會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


    寶絡突然覺得她和胤g的事兒在這場衝擊下變得非常渺小,相比較於十三和兆佳氏,她或許並沒有愛的那麽深,而胤g於她也從來都不是甘之如飴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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