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瑪在康熙年間是雍親王, 我的額娘是雍親王府的嫡福晉,而我是王府唯一嫡出的格格, 除此之外我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弟弟。


    在我沒去五叔王府時,我一直覺得阿瑪對額娘是不夠好的, 因為阿瑪總是板著臉,要額娘替他做這做那,每每一到夜裏他就唬著臉把我們全部趕走,連容端哭著要額娘陪著睡覺也沒用,到第二天我們再去找額娘時,額娘就不怎麽好,總是躺在床上睡到太陽都曬屁股了, 一副精神頭不足的樣子, 可阿瑪對額娘這副樣子似乎總是很高興,對我們脾氣也好了許多。


    是的,阿瑪的這些行為讓我們覺得很無語,可秦嬤嬤告訴我們, 這是夫妻恩愛!


    大人間的事兒對於我們小孩子來說總是很難懂, 直到去了五叔的王府,看見五叔和一個小妾躺在湖中水床上吃葡萄!我才驚覺這個世界好像有點大,阿瑪或許還不錯,至少從我記事起阿瑪隻待在額娘屋裏。


    夜裏回來我將這件事告訴了額娘,額娘點著頭笑我人小鬼大,阿瑪在一旁假裝看書,但我知道他總是偷聽我和額娘的談話。但今晚他的心情應該還不錯, 連看那些八股文都會笑出來,我能說其實他這個樣子和三哥一樣傻嗎?


    答案當然是不能的,秦嬤嬤告訴我說這天下誰都能說傻,就我阿瑪絕對是頂聰明的人,我那時還不信,直到親眼看到阿瑪處理了一個人。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底,阿瑪才剛剛登基,年號是雍正,額娘成了皇後娘娘,我成了固倫公主。除了太太和皇額娘,我便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以前的堂哥堂姐見著我都要行禮請安,連後宮的妃嬪見著我都要低頭退讓,大哥說咱們滿人入關經過三個王朝,到阿瑪這一代才有了一位正宮所生的公主,所以比皇子還尊貴幾分。


    但這些對我的生活並沒有改變,隻是在那一天皇阿瑪千秋壽誕時,我遠遠的看見一個穿著四爪郡王蟒袍的男人一直盯著額娘的背影瞧的入神。


    他的模樣很俊朗,比阿瑪來的更年輕英俊寫,皮膚有些黝黑,一看便是常年帶兵打仗的,總是比旁的男人多了許多的出眾,就是在這千萬人之中,那麽擁擠的情況下,他看向皇額娘的眼神依舊認真真摯。


    那種篤定對於我來說並不陌生,甚至是熟悉的,因為阿瑪的目光落在額娘身上時每每就是這般溫柔,旁若無人。


    我覺得有些心驚,因為額娘如今的身份外臣早已不敢如此大膽的直視,即便是幾位舅舅也都避了嫌,我下意識的瞥過頭去看皇阿瑪,隻見他坐在龍椅上,和幾個近臣不知交談著什麽,偶爾目光稍稍離開也隻在額娘身上停留,片刻又匆匆移開。後來不知側身和蘇培盛說了什麽,蘇培盛麵色嚴峻的看了一眼底下,躬身退去。


    這讓我有些好奇。壽誕結束後,我問了一些人,秦嬤嬤告訴我,他叫多隆,以前是在皇瑪法身邊做禦前侍衛,三十二歲襲了他阿瑪郡王的爵位才娶了一房妻室,後不知怎的,在孝惠章皇太後的壽誕後突然腦子清醒了過來,不過個把月就納了許多房的妾侍,但在子嗣方麵都不怎麽充裕,後來先帝駕崩皇上讓他去壽皇殿守靈。


    按照他現在的爵位也不該駐守皇陵,我總覺得透著股奇怪,可又查問了許多人,才知曉原來這人曾經喜歡過我小姨寶珠,曾經還求過婚但不知怎麽的又不了了之,後來小姨嫁了人,他還是隻有一房妾等著。若是這般,那今日他看著的人其實不是額娘,應是我小姨才是,這樣倒說得通。


    我私下裏也曾跟皇額娘說過這件事。皇額娘坐給大哥做馬甲,鳳仙花塗的指甲油泛著淡淡的紅,她停了下來,似乎回憶著過往,許久才笑道:“額娘在懷著你和你六哥時去宮裏參加老祖宗的壽誕,夜裏走錯了路,礙著貓兒吃食差點被撲倒,還是他救了咱們母子三人的命兒呢。”


    油紅紅的指甲色印著淡紫色的馬甲,顯得她的雙手格外白皙,我想這件事應該到此結束了。


    雍正四年,年羹堯和隆科多相繼被誅。午後,我正與蘇培盛整理皇阿瑪批閱後的奏折,期間一封隆科多餘黨名單上我赫然看見多隆的名字,頓時心驚不已。


    蘇培盛卻麵無表情的闔上奏折,淡淡道:“這位郡王平日裏腦袋瓜清醒的很,可就是被他福晉佟佳氏給拖累著犯了事兒,連爵位都被勾了。公主切莫在皇後娘娘麵前提及,皇上約莫是不高興的。”


    皇阿瑪一向不喜後宮幹政,這些事兒他不可能會跟額娘將,而蘇培盛這番話,我明白是什麽意思,隻是心中莫名的有些惆悵。


    我總覺得多隆身上有些我不能理解的陰霾,而我對他最好的記憶也便隻有那日他看著小姨的那封專注和向往。


    後來斷斷續續這些年,偶然下我又聽人說起多隆,隻說他雖然被勾了郡王的爵位,但好歹命是保住了,皇阿瑪難得放了一手,沒有沒收他的家產,隻聽人說他後來離了京城去了江南生活,日子倒不必京城差許多,在杭州西湖邊上買了一棟大宅安定下來,又再多兩三年我便再也沒聽到他的消息。


    隻是那時我腦中一直就在想一件事,到底什麽才是愛?是像多隆一樣多年對小姨不經忘,還是像阿瑪對額娘那般細水長流?


    雍正九年,在我十九歲的時候,皇阿瑪替我選了草原上最尊貴的王爺世子多爾濟塞布騰,他是喀爾喀草原智勇親王丹津多爾濟的兒子。


    家公最貴重的職務不是親王而是紮薩克,和都統不一樣的是,紮薩克擁有自己的領地和兵權,可以擁有生殺大權,也不用向朝廷繳賦稅,這是皇阿瑪一直想要拉攏的對象,亦是他能為我做的對大選擇。


    我知曉若我不嫁,容端便要外嫁。我舍不得,更明白的是,作為這個王朝的固倫公主,這個責任我不應該推給其他人。


    額娘夜裏告訴我,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欠的不是皇家而是天下,我既然食著天下的奉養便要懂得擔當。


    我下嫁那一晚,額娘沒哭,但站在她身旁的皇阿瑪雙目卻含著淚,這些年我從未見他傷感過,今日這般也知道他極舍不得我。容端站在轎頭,拽著吉祥果不肯給我,不知是哭過多少回,眼睛紅紅的跟兔子一樣,既是這般大的人了,還小孩子心性,她紅著眼看著皇阿瑪和大哥哽咽道:“不讓姐姐走,容端不要姐姐走。”


    從小到大,除了阿瑪額娘,她最依賴的便是我。每每夜裏響雷,阿瑪不放額娘過來時,她便是哭著跑到我床上一聲一聲喊著姐姐,我雖知道她不是我的親妹妹,但疼她的心卻很額娘一模一樣。


    我舍不得她下嫁蒙古,更舍不得她吃苦,我寧願她一生一世待在這座紫禁城內,待在阿瑪額娘身邊。


    在我出嫁那晚,紫禁城夜如白晝,漫天的煙花點綴滿星空,我眼中被一片又一片的紅色所侵占。額駙早在半年前已到達京城,我被抬往固倫公主府成婚。


    那夜,亦是在這片紅色下,我才見到自己的額駙,是個極高大的男人,皮膚黝黑,笑起來爽朗幹脆,和京城的男人不一樣。


    我心裏稍有幾分安慰,低下頭,滿室的大紅印著我的臉龐十分紅豔。


    到後來和額駙熟稔後,才聽他說起這晚,他道,從未想過皇室的公主會如此嬌媚,他隻看一眼整個人都酥軟酥軟,便一心隻想著與我共赴巫山,事後腦中便想著要一生一世對這個女人好。


    他是個粗漢子,新婚之夜於我雖有些吃力,但亦是十分溫存。就這般嫁給他後,我們在京中約莫住了一年,他對我的好真無話可說,除了上了床孟浪,私下我兩相處倒也輕鬆愉快,隻要是我想做的,想吃的他無一不滿足。


    有時鬧得凶了一些,嬤嬤也會說,但額駙聽了隻道:“公主金枝玉葉嫁給我就已經受了天大的委屈了,縱是這般玩了又如何?”


    嬤嬤其實也不敢對我怎麽樣,對他反而更為嚴苛,但想著以後要隨我到塞外居住,家公又是有實權的人,以後倒也不敢再管我們夫妻什麽。額駙自然是隨我鬧的,隨我玩,每每和幾個宮女玩的滿頭出汗時,裝過身就能瞧見他目光總是沉澱在我身上。


    我想,皇阿瑪給我選的人是極好的。


    雍正十一年,皇阿瑪已有退位的跡象,大哥端親王早已是內定的皇儲。在開春時,我也隨著額駙去了塞外。


    家公爵位雖與我相當,但還是待我以君臣之禮,可經過一年我未有孕便有些不悅,那時我才知曉額駙這一脈兄弟多是夭折,而嫁到塞外的公主又多半早逝,他的擔心亦是必然。我雖貴為固倫公主,但額駙亦是要承襲親王爵位,可以納妾。直至一次偶然機遇下我去書房找額駙外出,在屋外聽家公勸額駙納妾。


    我停在窗外不敢進去,一旁的槐樹上知了將這盛夏叫得熱鬧,此刻我有些茫然,又有些憤怒,更多的卻是驚慌,但已然打定主意額駙若是要納妾,我大致便決定要和離了。


    皇阿瑪曾說過,我的性子像極了額娘,但我想的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懷著這種心境,我隻等著裏頭額駙開口。


    隻是等了許久,都未曾聽到裏頭傳出一語,等到我心越來越沉提腳要走,才聽裏頭他對家公道:“阿瑪,公主於我如珍寶,我的兒子必然是出自公主腹中,以後這事兒再也不要說了。”


    我低下頭,眼眶裏酸脹的難受。可心裏又想,他待我真是極好的。


    是夜,額駙回到我屋中,依舊與往日一般溫存,我不想去問他,他也不知道我聽到這事,隻是夜裏在床上比往日更加孟浪,一次次似要不夠一般,我雖也想極盡配合,但體力到底缺他許多。


    隻等著他發泄出來,可一波又一波的高~潮已經先將我覆滅,縱是這般他還是不如願,起了身將我的腰拖得極高,不等我驚呼又霸道衝進來。


    到最後也不知是怎麽睡下的,到清晨醒來時候,難得看他還躺在我床邊沒去練武場,而我身下卻墊著一塊軟枕。


    我推掉枕頭,腰下痛的很,就這樣把頭支在胳膊上,悄悄的看著他沉睡的容貌。我的手從他的額頭滑過他的眼睛滑過他挺直的鼻梁,最後落在昨晚讓我驚叫連連的嘴唇上,這個男人其實並不俊朗,可我心中淡淡的似要被什麽東西覆滿。


    那種心境我活了二十年都未曾有過,這一刻隻覺的又酸又甜。


    皇額娘並沒有告訴我,但我或許明白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


    我隻是想著自己是願意為他生孩子的……


    鹹平元年,大哥登基,改年號鹹平。


    我那時候才懷了三個月的身孕,查出來還是因為一次和額駙行房後有稍許流血的跡象,家公知道後狠狠訓斥了他許久,對我自是和顏悅色。


    但我對他之前勸額駙納妾的事頗為不滿,但看額駙激動又按捺不住的神情,像孩子一般雀躍不已,我心底一軟便決定為了他原諒家公罷了。


    知道我懷孕後,京城陸陸續續不斷有人送來賞賜,有皇阿瑪皇額娘的,有大哥大嫂的。三哥和六哥想跑來看我,但因為藩王不能離京頗是無奈,最後容端和她額駙倒是來了,拉了好幾車的禮物,一堆堆差點把我的存庫堆滿。


    額駙怕我操勞自動替我去登記庫房,看看有什麽東西好玩好吃的給我帶來。但我知曉他這是要給我和容端一個相聚的機會。


    容端與我站在一起,看額駙一步步挪的極慢,連帶著跟在他身後的自己夫婿也頗是一顧三回頭,容端便有些不願意,到富良再次回頭瞧瞧看她時,容端橫了一眼,雙手叉腰,十分凶悍:“看什麽看!”


    容端被皇阿瑪封為和碩和惠公主,於我出嫁的次年被賜給二等伯馬奇的兒子富良,聽說自新婚夜裏便開始吵,為了圓房的事兒從公主府吵到宮中,原因頗是讓人哭笑不得——怕疼。但這兩人都是好玩調皮的主兒,就是這般吵下來感情卻越來越好。


    想著自己當初的決定沒錯。


    我摸了摸容端烏黑油亮的發髻,眼角有些模糊。容端咬著唇,看了我一眼,一如我出嫁那晚紅了眼兒,聲音有些哽咽:“姐姐,我姐夫待你可好?”語氣像要是額駙對我不好,就不放過他一般。


    我笑了笑,雙目遠遠望去,四周亭台樓閣,花草魚蟲都是仿造京城公主府造的,就是為了讓我緩一緩思鄉之苦。


    “他待我極好,和碩額駙對你呢?”我問。


    容端麵色難得嬌羞,難得扭捏一番才道:“他,他還過得去吧。”


    我捧著小腹,勾了她鼻梁一筆,略微有些鄙視。


    但我還是想皇阿瑪的眼光是極好的,不知額娘這一生於我是不是也有這般感受?


    這裏盛夏的陽光和紫禁城一樣充足,空中雖沒有一片雲,沒有一點風。


    但園林中的石榴花開的極好,一簇籠著一簇,越發托著這夏日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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