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峰,繁花似錦,尤其南側幽穀中更是一片誘人的粉色綿延不絕。


    竹屋外清泉潺潺,水麵上撒著點點粉瓣,花香濃鬱帶著春日的芬芳。春日晴朗的陽光篩過枝葉,投下溫暖而又斑駁的光影,透過紗窗,照在竹屋內小兒女的身上。


    邵珩看著榻上的少女微微睜開眼眸,往日神采飛揚的眼睛好似黯淡了幾分,透著一點點虛無。


    蕭毓長長的睫毛如兩把小刷子撲閃了幾下,帶著幾分茫然地看了看邵珩,眼神陡然一變,整個人猛然坐起,怔怔看著他。


    邵珩反被她動作嚇了一跳,見她如今呆呆的不複往日俏皮模樣,使得她原本就清麗的麵容上帶著幾分憨色,心底即好笑又憐惜,伸手在她眼前擺了擺:“想什麽呢?”


    他話音未落,蕭毓已然清醒,雖然內腑受了些許創傷,仍隱隱作痛,但眼睛微微眯起像一隻懶散的小狐狸,懶懶靠在身後的軟枕上:“哎呀,被你知道了好像。”


    邵珩見她雖然麵容蒼白,但神情語氣已恢複到往日模樣,微微放心。


    隻是不知為何,他覺得蕭毓方才那般樣子竟更真實一些。


    聽她所言,邵珩心底到底想起此行本來的目的。


    雖然他已從沈元希處得知了來龍去脈,卻仍心底有些無法介懷為何蕭毓在這大半年裏,竟一絲口風未露,言語中真真假假,讓人捉摸不清。


    “毓兒,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蕭毓微微鼓起桃腮,臻首低垂,眼神盯著下方,幽幽道:“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問題。”


    邵珩聞言,心裏湧起一股氣來,雖然依舊是溫和的笑著,但是語氣卻有些生澀:“就方才你那樣子,你和我說不是大問題?沈師兄都和我說了!”


    蕭毓聞言不服氣地嘟噥道:“就知道那家夥靠不住!”


    邵珩被她這理所當然的語氣氣樂了,想到她的事情自己一無所知,心底又有些泛酸。雖然知道不應該,但邵珩仍有些嫉妒沈師兄這四年來在她身邊,知道她的種種事情。


    他正要繼續說些什麽,蕭毓卻突然神色奇怪的舉起左手,看著手中那玉魚手釧。


    “咦?這個不是我的小魚鏈子麽?”蕭毓臉上閃過明顯訝色,“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我還挺傷心的,怎麽又出現了?”


    邵珩聞言萬般話語都是一哽,隻好咽下之前想說的話解釋道:“你……你當初不小心落在安王府了,我本來想以後什麽時候遇到你再還給你的……”


    他看見少女慢慢睜圓的杏眼,黑白分明的瞳孔中透著怪怪的意味,輕輕咳嗽了一聲故意嚴肅道:“這玉石鏈子好像能緩解你的病症痛楚,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沒準早就將身體調理好了!”


    蕭毓臉色一凝,輕輕轉動著手中玉石手釧,若有所思道:“姑姑給的鏈子,能壓製我的病?”


    “姑姑?”邵珩疑問道。


    眾人皆知青華先生蕭卓孑然一身,隻有寥寥數人知道他有一侄女。


    又哪裏來的姐妹可讓蕭毓稱呼一聲“姑姑”?


    蕭毓自知失言,她休息了一會後精神已恢複許多,明眸漸漸璀璨有神,此刻眼珠一轉,當真是流光四射:“沒什麽!你藏了我的鏈子,這半年來這麽多次見麵,你幹嘛不還給我?”


    邵珩覺得自己耳朵有些發熱,麵上卻依舊鎮定,清俊麵容仍微微含著幾分嚴肅,直直盯著蕭毓。


    就看眼前的少女被他這麽一看,也不退讓,反倒一本正經道:“你看,我雖然沒告訴你我的事情,可是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啊,為什麽一定要告訴你?可你卻沒及時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明明是你不對。”說到最後,她見邵珩臉上愈發嚴肅,聲音也不由低了下去:“大不了……兩個人都有錯,大家扯平唄!”


    邵珩看著她,微微有幾分傷心。


    她說得沒錯,這本來也不是非要告訴自己不可。


    隻是看著她清麗絕俗的麵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和她嘴角若隱若現的酒窩,他仍然輕輕伸出手握住蕭毓那軟若無骨的柔夷,心意竟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蕭毓在邵珩牽住她手的瞬間,下意識就要抽開,哪知往日裏一直對她百依百順的男子竟未放手。那寬大的手掌幹燥溫暖,帶著薄薄的一層繭子,卻並不粗糙,有力但不粗魯地握住自己的右手,好像被他整個包在掌心。


    蕭毓心底覺得有些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果然,她看著邵珩眼神中透著前所有未的華彩,真摯而熱烈地看著她,他說道:“毓兒,我心悅你。”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蕭毓突然覺得這春日的陽光有些炫目,否則她怎麽會覺得好像是置身在另一個時空裏。


    那裏沒有蒼翠的山林,卻有林立的水泥高樓,在那個充滿梔子花香的校園裏,也有一個清秀英俊的少年綻開他那如春日陽光般的笑容,對著自己說:


    “小魚兒,我喜歡你。”


    毓兒,我心悅你。


    沈元希之前所說的關於她的一切,都沒有太大出入。就連那些對她懷疑,在蕭毓看來都是情有可原。


    隻不過,她的的確確是蕭毓,從出生開始到現在,沒有被任何人奪舍。


    但又的的確確也是另一個人。


    她帶著對另一個世界的所有記憶,轉生在蕭毓的身上,用她原本世界的話解釋,就是所謂“穿越”。


    蕭毓的前世一生,都在幸或不幸中交織渡過。不幸為孤兒,幸爾有對她寵愛有佳的養父母;不幸意外失去對她恩重如山的養父母,幸運地遇到一幫關係匪淺的朋友和賞識的上司。


    有幸遇到了一個給予她無限溫暖、令她牽掛一生的人,卻陰差陽錯迎來別離。曆經磨難後重逢,還未來得及喜悅,她就意外身亡,莫名投胎到了這個陌生卻熟悉的神州世界之中。


    結果,沒多久,蕭澤夫妻遇難了,此後又遭遇奪舍痛楚,又需在眾人麵前裝小孩子,性格逐漸有些古怪起來。


    說來幸好她穿越之時是在母親身懷六甲之時,肉體靈魂渾然一體,否則在數位元嬰真人眼皮底下又如何能混得過去?


    至於她比一般孩子成熟懂事、世故老成的問題,蕭卓自己自小本就遠超同齡之人,倒沒往這方麵去想,隻覺得他的侄女自然聰明得理所應當。


    蕭毓雖然因種種原因平時脾氣有時候古怪了一些,但自己認為是自己白白撿了數次性命,倒還算樂觀,。


    直到那年,清河郡裏,煙波湖畔,她遇到了這個一如記憶中的人一樣的燦爛笑臉。


    所以,她才會不由自主地追隨邵珩的腳步去了邑都,方會有後來行救人之舉。


    皆是因為,邵珩與她前世有緣無分的愛侶有一張十分相似的麵容。


    蕭毓本想以後尋機會去存微山打探,哪知回程途中體內異種神識作祟,機緣巧合入住存微山內門。


    少女的心思在心底百轉千回,如同彎彎繞繞的曲水,卻有些不敢見他,一拖便是四年。


    她隻能從沈元希的隻言片語中獲知一點點消息,不斷同心底那人對比,越對比越是無法確定。


    就連邵珩入了內門之後,她也隻敢悄悄去他曾經的住所,悄悄地一個人緬懷。


    那日瀑布下,蕭毓其實心想:算了吧。


    輪回往生,本就應忘卻前塵舊事,她的記憶,或許本就是一個錯誤。


    沒想到,猝不及防之下,與邵珩重逢,她看著他帶著迷茫的眼神看著自己,心底湧起的是巨大的喜悅。


    她以為,他也對她有印象的。


    可惜的是,半年來相處,她幾番言語試探,用前世的零星幾點希望喚起他的記憶,邵珩卻一直未有所動。


    那日,她終於鼓起勇氣以自己前世的姓名詢問邵珩。


    是的,餘真真便是蕭毓前世的姓名。


    那一天,蕭毓的夢醒了。


    她終於確定,無論邵珩是或不是,他都沒有與餘真真相關的任何記憶,隻是她在齊國邑都救下的安郡王,是存微山玉泉峰的弟子,是她在這個世界新認識的夥伴,卻唯獨不是,她的阿紹。


    蕭毓看著邵珩,心底騰起複雜的痛楚,以及強烈的內疚感,無法直視眼前人的麵容。


    原來這半年來,她淪陷在虛無的回憶中時,卻令另一人也因此淪陷。


    蕭毓看著邵珩真摯而熱烈的眼神,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暖,忍住心底那隱隱的疼痛,和無邊無盡的愧疚惶恐,麵上神情一點一點的冷下去。


    端雅清麗,高貴淡泊,雖然賞心悅目,卻又有一種拒人千裏的凜然。


    邵珩隻覺得掌心凝脂般的小手失去了點溫度,帶著一絲冰冷,下意識握緊了幾分:“毓兒,我心悅於你,若你願意我……”


    “我不願意!”少女語氣好像是在說這窗外的春風,又好像是在說天邊的雲彩,如雲淡風輕,一字一句道。


    可邵珩看到她的眼裏的疏離,真真切切。


    “邵珩,我不喜歡你。”


    對不起,我喜歡的,不是真正的你。


    奈何橋上,彼岸花畔,是我,少喝了一碗孟婆煮的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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