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高義,生於微末,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得高人指點,啟蒙入道,修行四十餘載。因幼時數次危難之中屢得善意,願以一生結善緣、行善事。


    他的脊椎在被玄牡情絲纏擊中時,就已經斷了,五髒六腑皆受重創。大口大口地鮮血從毛高義嘴邊湧出,染紅了淩亂的胡渣,染紅了王樂的肩膀和胸口。


    王樂滿手滿臉皆是毛高義的鮮血,身軀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那張對王樂而言陌生之際的麵容,近在咫尺,麵上那抹未散去的笑意同嘴角的血色結合在一起,刺痛了王樂的雙眼。


    也刺痛了邵珩的眼。


    震驚、悲痛、憤怒,諸般種種情緒湧上邵珩心頭,如一把熊熊燃燒的怒火從心底直衝泥丸宮,燒得他雙眼發紅。


    邵珩暴喝一聲,再次咳出一口血,卻是方才受傷鬱結在體內的一塊淤血。他雙手並指,口中語如珠連念出《天地起雷咒》口訣,似有九天驚雷循訣而落。


    天機劍閃耀出一道爆芒,歡欣鼓舞地投身於夜色中驟然出現的紫電龍蛇當中,化作一道紫黑色的利劍,在漆黑山林間發出嘹亮劍鳴,震碎了寂靜山林。


    正是先前丹會上,邵珩擊敗朱子昂的那招。


    紫色雷芒裹著劍氣,轉瞬間就已在幻魅兒要害之處。今日這招使出,比先前邵珩第一次使出施法速度更短、威力更大,並且是直接禦使天機劍攻敵。


    幻魅兒猝不及防,隻來得及召回玄牡情絲纏擋在身前。


    “茲啦!”裂帛聲清晰可聞,“滋滋”的雷光穿過空隙正中幻魅兒那白皙豐腴的嬌軀,毫不憐香惜玉地炸裂開來。


    “尤通,帶其他人走!”邵珩出招之後就衝尤通吼了一嗓子。


    尤通人精一般的人物,知曉自己眾人修為低微,又無玄門正宗弟子這般禦敵手段,留在此地隻會拖累邵珩等人。當即和朱三烈帶著其他人,紛紛朝山林深處遁去。


    幻魅兒被邵珩那電光火石間的一招擊了個正著。


    雷法,向來是魔門妖邪的克星。


    幻魅兒修行的《幻陰姹女大法》之中根本便是采陽補陰,以雙修之法奪取他人得來不易的修為。因陰毒太過,瓶頸亦多,在為真正習練到深處時,更是懼怕這種雷訣、雷法。


    《天地起雷咒》縱然不能和神霄派的《五雷正法》相比,但也威力十足。


    邵珩使出之前,並未想到此訣對幻魅兒有如此威力,竟似比朱子昂當初中了一擊還要嚴重。身上那粉色雲霧如哀鳴般在雷光中碎裂,任由無數雷芒在她身上不斷閃爍!


    隻能眼睜睜看著尤通等人逃走。


    王樂被方才幻魅兒那招擊飛出去,毛高義此刻已無氣息,整個人軟軟地壓在他身上。王樂五內俱焚,掙紮而起,目光死死盯住這個為他擋了致命一擊的陌生人的麵容,似要將他樣子刻在心底。


    悲愴之音從喉中發出,王樂猛然扭頭看向纏鬥在一處的邵珩和幻魅兒,眼白血色如蜘蛛網一般蔓延。他欲扶地而起,手足卻猛然一軟,再次狠狠摔在地上,胸腔內傳來痛苦的震動,眼前驟然一黑。


    毛高義雖然以身擋住了致命攻擊,但餘波威力依舊讓王樂接連受傷,此刻激憤之下終於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邵珩義憤之下,劍隨心轉,足下連點踏星摘月步,身形飄忽不定,瞻之在前、倏忽在後,看似毫無規律的移動著,卻接連圍繞在幻魅兒身周一丈處。


    左手掌心雷光閃耀,凝結著一團團紫電龍蛇不散;右手天機劍如風雪點屏,抖袖展開,劍氣如虹,劍意崢嶸。


    邵珩強壓體內傷勢,仙家真氣鼓蕩全身。劍光如黑色雪花,在幻魅兒四方起舞,颯遝臨風,又似鬼出神行萬變!


    矯若遊龍,翩若驚鴻;身心如劍,一往無前。絲毫不懼對方修為遠勝過自己,如逆流而上的鯉魚,似擋在滾滾車輪之前的螳螂。


    幻魅兒接連被兩個修行不過數年的小兒攔阻,還鬧得如今灰頭土臉,不複自在,心中既驚且恨,殺意滾滾如潮!


    尤其是邵珩方才以天機劍竟破壞了她那本命法寶,令玄牡情絲纏從中間破損了一大片地方,更是讓她心痛不已,金丹俱顫!


    然而邵珩的踏星摘月步玄妙無比,玄牡情絲纏受創靈性大損,她竟一時拿他不下!


    幻魅兒冷哼一聲,金丹修士的威壓無所顧忌地放出。那威壓令邵珩腳步一頓,步伐頓時流露出一絲破綻。


    但金丹修士又豈會錯過這短短一瞬?


    幻魅兒知曉對方精通劍術、雷法,雙掌一番,掐訣禦使玄牡情絲纏乘機打向邵珩右臂。


    邵珩已猜到對方會抓住方才那一瞬間的破綻,雖有所準備,腳步不停直接禦劍飛離幻魅兒身外五丈,但到底仍被玄牡情絲纏尾部掃中一絲。天機劍化作一道黑光,載著他如翻滾的陀螺飛了出去,恰好摔在昏厥的王樂和死去的毛高義身邊不遠處。


    邵珩躲閃之時心內就飛快思索著。


    此時未離開之人隻有他和王樂,以他禦劍速度應可以帶上王樂遠遁而去。隻要離開些距離,禦使紫煙羅紗,定能擺脫幻魅兒的追蹤!


    然而他方才先是為了救下尤通,又為了阻止幻魅兒追擊,此刻也數次受創。邵珩左肩、右腰皆受了傷,氣機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體內四處亂竄,一時間無法再凝聚體內真氣,委頓在地,錯失了離去的良機。


    幻魅兒此刻嬌媚的麵容隱隱猙獰,身上衣衫因先前傀儡自爆和山洞坍塌破碎了許多,雪膚之上血跡斑斑,又有被《天地起雷咒》轟擊後殘留的焦痕。玄牡情絲纏上金鈴不再清脆,從中破損了一大塊裂口。


    她舉步朝邵珩、王樂走來,縱然形容狼狽,步履間依舊風情搖曳。隻是此時,任何男人看了皆無魅惑之感,隻覺是一條美豔毒蛇,露著森森毒牙,走向她心儀的獵物。


    邵珩心底湧起幾分絕望,腦海中閃過母妃溫柔如水的眼神和蕭毓那如花笑靨,心中一痛,又生起幾分不服輸的狠勁。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


    王樂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蕭毓身陷險地、不知去向,他又如何能放棄、如何能就此絕望?!


    他以莫大毅力,以天機劍為拐杖,撐起身子,竭力將體內散亂的真氣一絲一縷收攏匯聚丹田。眼角瞥見幻魅兒離自己兩人越來越近,丹田內終於凝聚起足夠真氣,隨時準備尋隙突圍而去。


    幻魅兒見邵珩鳳目如星般熠熠,眼中那不屈不撓之色更顯得他俊朗非凡,流露一絲陽剛之氣。她向來喜愛這般俊美郎君,心念一動間竟有幾分不忍下手,但是她卻非孫逸之那般因色誤事之人。


    幻魅兒知曉此行已然失敗,她捉拿這兩人等若是保命之符,此刻卻不會如孫逸之一般心慈手軟。


    天機劍感知到主人危險,靈性十足的發出清越劍鳴,錚錚而動。


    幻魅兒已看出邵珩乃是強弩之末,縱然對方眼中仍有戰意,卻也無力抵抗。


    就在此時,一道澎湃剛烈的巨大劍氣猛然從東麵的礦洞廢墟之中炸出,如一輪灼灼烈陽,瞬間照亮此地整片山林,發出極為刺目的光芒。似開天辟地一般,帶著乾坤浩浩之劍意,一柄亮到極點的白色仙劍劃過長空,勢要將幻魅兒斬於劍下!


    幻魅兒在背後那股劍意陡然升起之時,背後已然汗毛根根豎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湧上心頭。從她發現背後另有敵人,到那巨型的雪白劍光瞬移至自己頭頂,時光不過轉瞬即逝。


    頓時駭得她花容失色,嬌軀顫抖如被暴雨擊打的芭蕉葉子一般,竟似生出一種躲閃不能、退無可退之心來。


    就在幻魅兒以為自己性命堪憂之時,那抹劍光卻似透明一般穿過自己身軀,似一道迅猛之極的勁風從她身旁猛烈刮過,掀起她發絲亂舞、裙袂獵獵。


    邵珩自然也看到這抹聲勢浩大的劍光,鳳目璀璨耀眼,似爆發出一抹驚人的亮意。他在那劍光亮起之時就伸手抓住一旁暈厥過去的王樂,以及毛高義那尚有餘溫的身體,就要祭出天機劍禦劍而去。


    然而,那白色仙劍的主人比他動作還要快上幾分。


    隻見一隻強有力的手按在邵珩肩頭,在風聲赫赫之中有一個沉穩、磁性卻又可靠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疾!”


    那道可劈裂天地巨型劍光在撞到幻魅兒身上之時,就如瓷器碰撞到了堅硬事物一樣碎裂開來,竟是一道虛無縹緲卻真實無比的幻術,且瞞過了幻魅兒這等以幻術聞名神舟的金丹修士!


    那道白色仙劍的主人在幻魅兒回過神時已攜著邵珩等人一閃而逝,似流星般飛向遠處山林,又瞬間消失了所有氣息。


    若不是幻魅兒眼前的土地之上仍有邵珩等人受傷灑下的血跡斑斑,她簡直要以為剛才一切皆是幻象,似一切都未曾發生過一般。


    幻魅兒臉色鐵青,銀牙暗咬,眼中噴射出無窮無盡的怒意。


    既為自己前前後後被幾個小輩折騰得一身狼狽、險些束手無策而怒,又因自己被方才那道幻象劍意所驚而感到羞怒。


    她拔足就欲追去,然而剛剛踏出一步,幻魅兒全身汗毛再次一豎。


    山林中有一道衝天劍意緩緩靠近,氣機牢牢鎖定住自己,如獵鷹緊緊盯住獵物一般,隨時等待著發動致命一擊。


    幻魅兒此刻才是真正的驚怒交加,駭然不能動。


    因為她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前方山林中那股劍意不是方才那道白色劍光一樣幻化而出,而是真正的金丹劍修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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