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黑暗侵蝕著邵珩的思想,電閃、雷鳴以及可怖的風暴,還有無休無止的壓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當他終於睜開眼睛時,下意識伸出手去,卻摟到一個溫香軟玉的身軀,摸到一把柔軟順滑的青絲。


    邵珩腦海中懵了片刻,才回想起昏迷前所發生的一切,立即心中一緊,忍住胸膛內火辣辣的疼痛,一邊坐起身子,一邊將伏在他胸口、兀自昏迷著的蕭毓扶了起來。


    青絲如瀑泄下,滑過邵珩掌心,蕭毓慘白著一張俏臉,花瓣一樣的嘴唇失去了嬌豔的顏色。


    “毓兒?毓兒?”邵珩焦急地呼喚著她的名字,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少女越來越微弱的呼吸聲。


    “不行,得趕緊找個安全的地方替她療傷!”邵珩環顧了一下四周,心底暗自道了幾分僥幸。


    邵珩大約昏迷了整整半日光景,此時天邊已是彩霞萬丈、無風無雨,雨後的晚霞絢爛綺麗,交織出一幅美輪美奐的畫卷。


    先前兩人從空中摔下昏迷不醒之後,竟一直安然無恙。


    也不知那邊獨孤星以及南疆之人的爭鬥結果如何,但就目前來看,邵珩昏迷了大約有半日時光,卻沒有人追來。


    看來,敵人要不是無暇他顧,要不就是身負重傷已然離去了。


    邵珩心裏如此想著。


    而另一方麵,在兩人昏迷期間,毫無反抗之力下,竟也沒有妖獸乘人之危。


    不過,當邵珩看到身旁交錯插在地上的兩柄閃耀著淡淡光華的仙劍,以及籠罩在自己身前三尺的劍輝時,便自以為明了是這兩柄靈性十足的神兵之功。


    邵珩抬眼看見前方綿延不絕的山勢,猜想估計山那邊應就是大名鼎鼎的泉漓湖了。


    他想到,泉漓湖旁的密林之中多有修煉成精的妖獸,立即神情一緊,不顧體內傷勢將蕭毓背在背上,伸手撿起兩人落下的仙劍,一步一步朝山那邊走去。


    此時,他們兩人中,一人昏迷不醒,一人經脈受創、丹田幹枯,隨便遇到一個什麽低級妖獸都能把他倆生吞活剝了。


    森林之中彌漫著大雨過後的草木芬芳,夾雜著淡淡泥土的腥氣。


    邵珩忽然覺得這片森林有點安靜得過頭了。


    因受傷的緣故,他隻能背著蕭毓徒步行走,饒是如此也令他漸漸感覺有些體力不支。然而他一路提心吊膽的走來,莫說遇到妖獸了,連隻普通飛鳥都未曾遇見。


    邵珩雖然覺得情況有些罕見,但也長舒了一口氣。


    因下過雨的緣故,整片森林都好似被重新染了一遍顏色一樣,蒼翠欲滴,時不時有水珠從枝葉之間滴落,輕輕在地上小水坑中擊打出陣陣漣漪。


    邵珩渾身被雨淋了個濕透,而夕陽已看不見,林中光線漸漸黯淡,身上寒意加重,竟有幾分頭暈症狀。


    而他背後的蕭毓情況更是不好。


    少女微弱的呼吸撲在邵珩耳畔,帶著微微粗重以及不穩。


    邵珩側頭一偏,臉頰觸碰到蕭毓光潔的額頭,已感覺到幾分滾燙。


    凡人曾說,神仙百病不侵。


    放在修士身上,倒也不差。


    修士體內有真氣護體,尋常病痛自然摒除在外。


    蕭毓此時竟有些發熱征兆,說明此刻她體內真氣散亂、氣機不順,已無力抵禦風寒入侵,糟糕到了極點。


    “毓兒!”邵珩鳳目之中閃過焦急之色,立即四處張望著可休憩之所。


    晚間風大,露宿林中的話,也不知蕭毓還能撐多久。


    忽然,他眼前一亮,就在前方山腳下有一塊凹進去的岩壁,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洞穴。


    邵珩當即加快步伐朝那邊走去,隻是到了地方卻臉色微變。


    洞穴不深,先前邵珩在遠處,通過垂下的藤蔓縫隙中一眼就可看到底。然而,洞口卻離地十米有餘。


    若是往日,這點高度邵珩隻需輕輕一躍就可攀上,連真氣都動用不上。但是此時此刻,邵珩體內傷勢也隻是比蕭毓好上那麽一點,要想不費功夫的攀上洞口,亦力不從心。


    山壁有些陡峭,其上青苔點點,兼之又下過一場大雨,十分的濕滑,難以徒手攀爬,更何況是還背著一個大活人。萬一途中摔下,邵珩自己還好說,情況糟糕的蕭毓卻吃不消這般折騰。


    不過短短十米的距離,此刻竟成了一道天塹一般的存在,攔在了邵珩麵前。


    邵珩沒有半分遲疑,立即扯下幾段藤蔓來。


    他先是將千步蓮華劍綁在蕭毓背上,彩色劍芒微微一動,十分靈性的鋒芒頓斂。之後,邵珩將蕭毓背在背上,用藤蔓在兩人腰部緊緊纏繞在一起,以免攀登過程中蕭毓掉下去。


    固定好了之後,邵珩拾起天機劍,就要開始嚐試攀登山壁。


    忽然,伏在他肩頭的蕭毓好似呢喃了句什麽話,令邵珩全身一震。


    他轉頭看去,蕭毓兀自緊閉雙眼,沒有清醒。但是秀眉蹙成一團,顯得有些痛苦,如蘭的氣息噴在邵珩耳邊,口中斷斷續續地說著。


    “阿紹……”少女口中好像在叫著誰的名字。


    邵珩鳳目微微湧動:“阿……邵?”


    自打認識蕭毓以來,這個姑娘就沒對他和沈元希客氣過似的。除了長輩之外,同輩之中,蕭毓向來是直呼全名,從未用過其他稱呼。


    還沒等邵珩回過神來時,蕭毓下一句清清楚楚的呢喃,就像是一道驚雷擊中在他頭頂,如電流般遊走全身。


    “邵珩……邵珩……別死,不要死……”細細碎碎的聲音,一點一點地鑽入邵珩耳畔,如春風拂過心田,那一朵情花猶如雨後春筍般綻放開遍。


    這一瞬間,一切都好像凝滯了,他隻聽到耳畔少女細碎而真切的期盼。


    邵珩握緊天機劍,將劍如切豆腐一般刺入山壁,一手握住劍柄,一手抓住一塊凸出的岩石,溫柔且堅定地對背後的少女說:“好,我不死。我不會死!”


    說完,他雙臂使力,向頭頂上方的洞口一步一步地攀去。


    夜幕終於降臨,邵珩不知道泉漓湖上先前的正魔交鋒,也不知道此地即將迎來更大的風暴,隻一味地向上攀登著。


    空蕩蕩的丹田,疼痛的經脈,漸漸無力的手腳,令他每攀爬一步都花費了全身的力氣。


    濕漉漉的青苔,陡峭的山壁,漸漸黑暗的視線,令他每前進一步都要摸索許久方能站穩。


    背後少女柔軟的軀體緊緊貼著他的脊背,那越來越弱的呼吸聲令他的心緊緊揪緊。


    終於,他的手摸到了洞口的岩石!


    邵珩將天機劍咬在口中,雙手同時用力,帶著蕭毓摔倒在洞穴口處。


    他立即解開纏繞在兩人身上的藤蔓,脫下一件衣裳,鋪在洞穴內幹燥的枯草之上,好讓蕭毓躺在上麵。


    邵珩擔憂地撫摸了下蕭毓的額頭,發覺果然不出所料的發起了高燒,心想:“這荒郊野嶺,我先前的儲物袋又不見了,這可如何是好?”


    眼下正常來說,邵珩應先自行恢複真氣,然後再想辦法替蕭毓療傷。但是,蕭毓的情況卻不容樂觀,也不知等不等得及邵珩恢複。


    心急如焚的邵珩看著蕭毓麵上湧起的不正常的潮紅,他隻能握緊她的手,將清醒後稍稍凝聚起的少許真氣輸送到蕭毓體內,以求這杯水車薪的真氣能延緩蕭毓傷勢的惡化。


    而且,邵珩覺得奇怪的是,蕭毓體內傷勢與自己相差仿佛,就算當時獨孤星那一擊正麵擊中了她,也不應到現在都未蘇醒。


    “毓兒,你到底怎麽了?”邵珩撫上蕭毓的臉頰,突然驚覺她容顏不僅比他離去前瘦了許多,更是憔悴了許多。


    “怎麽辦?”邵珩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苦苦思索著辦法。


    突然,他握著蕭毓手臂的掌心觸摸到了一個東西,頓時眼睛一亮,不禁狠狠地拍了下自己腦袋:“傻子!你的儲物袋丟了,毓兒的還在。”


    邵珩從蕭毓手上褪下那絞絲銀鐲,神識嚐試往裏一探,頓時鬆了口氣。


    儲物袋最為基本,若被奪走也可被其餘人打開;而儲物戒子之類的東西,皆有使用者的精血認過主,旁人無法打開。


    邵珩就怕蕭毓這個鐲子是認主過的儲物法寶,現在看來,幸好也隻是一般的東西。


    他神識在其中一探,隻覺眼花繚亂,心急之下,邵珩將裏麵東西整個往外一倒,頓時地上“嘩啦啦”出現了一堆小山一樣的事物。


    除了晶瑩剔透、靈氣逼人的一小堆元晶外,女兒家的胭脂水粉亦混在其中,甚至還有幾件貼身小衣。


    邵珩麵皮一紅,迅速將所有瓶瓶罐罐打開了一遍,終於找到了當時蕭毓曾給他和王樂服下的菁璃丹!


    一打開瓶塞,那股熟悉的沁人清香撲鼻而來,邵珩立即倒出一粒雪白丹丸,送到蕭毓唇邊,送她服下。


    蕭毓雪白的臉上迅速恢複了幾分生機,終於令邵珩長鬆了一口氣。


    靜靜等待了一會的邵珩,再次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原本滾燙的高溫已漸漸消退,說明那丹藥效果實在值得稱讚。然而,呼吸漸漸平靜的蕭毓依舊沒有半點醒來的征兆。


    不過,至少她身體的情況已不再繼續惡化了。


    邵珩心神一鬆,頓時跌坐在地,此時方覺全身上下痛得厲害,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心知自己體內傷勢亦不能耽擱,拿起裝菁璃丹的瓶子數了數,發覺其中還剩下十粒左右丹藥,方才倒出一顆給自己服下。


    那清亮芬芳的丹液入腹,化作暖流散開至全身四肢,暖洋洋的,舒服的令人不願動彈。


    邵珩盤膝而坐,運轉真氣,一點點的化解體內藥力。


    洞穴之外,雨後的天空萬裏無雲,星垂夜幕,靜謐地凝視著人間,凝視著這片即將迎來更大暴風雨的湖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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