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楠見無論是蕭毓還是邵珩,包括與自己不過數麵之緣的寧青筠都毫不猶豫地服下丹藥,那縈繞在心底數年的芥蒂似乎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為人和氣,同門之間從來是有求必應,然而劉群等人這麽些年來從自己手中得了無數好處的人,卻沒有絲毫收斂,反倒是變本加厲。


    歐陽楠在這一刻才恍然大悟,有些人,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朋友,而有些人,卻會無條件地相信你。


    “劉兄,你們是否與歐陽兄有什麽誤會?”邵珩上前一步,淡淡開口。


    隨著修行的增長加之此次外出曆練,邵珩整個人的氣度與之以往早就天翻地覆。


    若說之前邵珩多少還有幾分王孫公子的貴氣,以及與生俱來的溫和性情,如今的邵珩已如沉澱多時的上等美玉,溫潤之中透露著不凡,眼神卻如利劍般,隨意一眼便露出幾分鋒芒。


    加上邵珩的內門弟子身份,劉群又曾悄悄打聽了他的事情,更是不敢當麵得罪他。


    於是劉群努力擠出一絲笑意:“沒有誤會,沒有誤會。我們與他開玩笑呢?楠師弟,你說是不是?”


    說著,他有些急切地看著歐陽楠。


    歐陽楠緩緩吐了口氣,抬起頭,一向優柔的眼中多了幾分沉凝,一步一步越過蕭毓與寧青筠,走到邵珩身旁,沉聲道:“劉師兄,以後……就莫與我玩笑了。”


    性情使然,歐陽楠再怎麽也不會說出多刺耳的話,如此言語已是表明自身態度。


    劉群心眼雖小,但也不是聽不出來,臉色難看了幾分。


    本來在歐陽楠的話後,他若再接上幾句,順著台階這事也就過去了,但是劉群心頭怒意卻好像什麽蠱般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歐陽楠一步未退,就連眼神也未曾如以前那樣閃避開,就這麽靜靜地盯著劉群。


    邵珩見狀心中一動,看出歐陽楠自己心中已願意麵對這些人,幹脆也不說話。


    碧落峰鬆海如濤,遠處風拂過的聲音如一陣陣的海浪,令劉群的心上上下下,難堪不已。


    葉萱萱死活不開口,潘曉雲卻鼓起勇氣,弱弱地說:“歐陽師兄……他們……他們不是故意的,你……你別生氣。”


    潘曉雲雖然被她那姑姑牽引著,但一向未曾如劉群和葉萱萱一樣,歐陽楠見她開口,到底緩和了麵色。


    這時候,山道上又下來兩人,邵珩看見其中一人不由眉毛微挑:沒想到沈師兄竟會在此。


    沈元希見邵珩也有幾分訝異,不過他飛快地使了個眼神後就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


    “劉師弟、歐陽師弟,你們一大早這是做什麽?”與沈元希同行的人正是紀山川,他看劉群麵色難看,歐陽楠又直直站著,神情與以往不同,心中一動的同時也端出師兄的架子訓斥道。


    哪知劉群和歐陽楠還未開口,邵珩先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麽,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


    劉群聞言心中大怒:“你方才怎麽不幫腔說是誤會!”


    紀山川到底是丹鼎派內門師兄,歐陽楠點了點頭說:“師兄,我們不過隨意聊聊,沒什麽事。”


    “沒事就好。”紀山川掃了邵珩等人幾眼,見到寧青筠和蕭毓時目光中閃過驚豔,隨後就收斂得極好,意味深長地道。


    “紀兄,我與邵師弟還有些事務要處理,就此別過。”沈元希衝紀山川拱了拱手道。


    他身著寬大道袍,這個動作做起來比旁人更是瀟灑了幾分,加上那俊朗麵容,令潘曉雲和葉萱萱都有些癡了。


    “沈兄,今日與你短暫一談,已是受益匪淺,在存微山這幾日,還請你多多指教。”紀山川心知此時已不適合再談話,也不多做糾纏,大大方方地道。


    沈元希轉身對邵珩道:“師弟、上官師妹、寧師妹,不如一起走?”


    寧青筠看著一對璧人般站在一處的邵珩和蕭毓,心中微酸,搖了搖頭:“我還要去拜見清文師叔。”


    說完,她便無視了紀山川等一行人,直接走了。


    蕭毓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不過想到方才她依舊附和自己的行動,又令蕭毓心情好了不少。


    邵珩卻看著歐陽楠道:“歐陽兄,你不是先前說還有事要和沈師兄提麽?不如我們邊走邊說。”


    歐陽楠也不想就此回去,便順著邵珩的話應下了。


    紀山川看著隨著邵、沈等人一同離去的歐陽楠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原本微笑的臉上漸漸沉了下去,冷冷地說:“說,發生了什麽事?歐陽楠為何是方才那副樣子?”


    劉群心中有氣,又擔心紀山川責罰自己,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大通,隻道是邵珩幫著歐陽楠,對方一副不懼自己的樣子。


    葉萱萱也幾次插嘴,不過見到紀山川冷得像冰的眼神,到底害怕了幾分:“紀師兄,你為何這般看我?分明是歐陽楠那家夥又有了靠山,竟然不聽話……”


    “蠢貨!”紀山川口中吐出兩個字,如利劍般紮在葉萱萱身上,葉萱萱又羞又氣,眼眶迅速蓄滿了淚水。


    紀山川不去理她,轉身對劉群說:“她蠢你也蠢。我出來前和你們說了多少次了?這不是丹鼎派,你們要收斂幾分。歐陽楠自那次開鼎丹會後就有些不同,我就猜他是結交了什麽人。這個邵珩不簡單,那些事情多半都是真的,無論是從兩名金丹修士手中救出歐陽瑋還是泉漓湖一役。我昨天也說了,他入內門竟堪堪一年,一年……就如此厲害。劉群你又是否知曉,他花了多久時間進的內門?”


    紀山川的眼神如刀,盯著劉群。


    劉群嘴唇動了動,勉強說:“既然師兄這麽說,大概是六年左右吧?”


    “嗬。”紀山川移開了視線,看著邵珩等人遠去的方向,帶著一絲喟歎道:“我本以為一個沈元希就已了不得了,沒想到還有個與他不相上下的……四年,四年從藏精期一躍到引氣九層,入內門後不久就破關養氣。歐陽楠認識了這樣的人,難怪再不願與爾等為伍了。”


    劉群臉色蒼白,眼中又羨又妒又恨,卻不敢再說什麽。


    紀山川冷漠的目光掃過劉群,掃過葉萱萱,最終定格在潘曉雲的身上。


    潘曉雲自沈元希出現後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目光一直追著他離去的方向。


    紀山川眼睛眯了一眯,什麽都沒有說就離開了。


    葉萱萱覺得掃興得很,扯著呆呆的潘曉雲也回了山上,隻留下劉群一人。


    獨留在原地的劉群麵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咬牙切齒的樣子十分猙獰。


    “歐陽楠!邵珩!”劉群狠狠地一跺腳,終是沒忍住喝罵了幾句,然後就欲離去。


    憋了一股氣的劉群自然也沒發現,他身後的鬆林裏緩緩走出了一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著劉群離開的背影,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


    ——————————————————————————————————


    另一邊,邵珩等人降落在碧落峰附近某個山穀中,草地上結了薄薄的霜,任陣法流轉也未曾融化,寒意從腳底傳來。


    不過,幾人都是修行之人,這點寒涼自然不算什麽。


    “沈師兄,你為何……”邵珩對沈元希與那紀山川一副稱兄道弟地樣子有些費解。


    沈元希嘲諷地笑了笑:“昨夜碧落峰客居出了些熱鬧,清陽師叔連夜召我前去問了幾句話,所以一早出來時遇到了那位紀兄,倒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歐陽楠臉色一紅,慚愧道:“是弊派連累了沈兄,小弟給你賠不是了。”


    沈元希臉色一正,閃避開道:“這是哪裏的話,無所謂連累不連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也非你所願,又何須歐陽公子道歉。對了,方才又是什麽事?”


    邵珩心想,這涉及了歐陽楠私事,他不太方便說。


    而蕭毓欲言又止,顯然也在考慮同樣的事情。


    哪知歐陽楠麵色微慚,卻眼神鎮靜,自己將一切都和盤托出,沒有絲毫避諱。


    甚至也告知了為何自己一直對這幾人十分包容的原因。


    歐陽楠小時候跟著藥聖歐陽山四處奔波,從來沒有世家公子的架子,於是劉群那些人看他好說話,漸漸親近了起來的同時,也稍稍有些放肆了,但大體上還是十分收斂,未曾有現在的樣子。


    直到後來有一次,一位外門女弟子不知為何病重,葉萱萱私下求到歐陽楠那裏。


    本以為不過是簡單不過練功出差錯導致內息紊亂之症,但在歐陽楠給她服下調理的丹藥後不久卻一命嗚呼。


    當時,歐陽楠尚年輕,遇到這種事慌亂無比,頭腦發昏之下被紀山川和劉群忽悠得壓下了此事。


    也不知他們有什麽手段,一個有名有姓的外門弟子失蹤竟未引起丹鼎派的懷疑,但如此一來,歐陽楠卻平白背上了一條人命,心生愧疚地同時漸漸被紀山川等人牽著鼻子走。


    “那位死去的外門女弟子,就是方才那姓葉的口中的柳師妹麽?”蕭毓皺眉問道。


    “是……”歐陽楠想起那個名字,微微黯然:“我不是沒懷疑過,但是當時我隻來得及遠遠看了柳師妹一眼,也不知她到底死於何症。”


    邵珩說:“我卻是信歐陽兄不會胡亂用藥,其中怕是另有隱情。”


    “那劉群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你怎麽就會相信他們呢?”蕭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瞪著歐陽楠。


    沈元希也道:“雖然了解不多,但你那紀師兄心思深沉,怕不是好相與之人。”


    歐陽楠雖然知道他們說的或許都對,但當年之事到底是心中隱患,不是一時半會可解決的。他不願再談這個話題,故作輕鬆道:“都過去了……反正……我不會再任由他們為所欲為了,不然……”


    他本想說自己丟臉事小,丟了宗門的臉事大。


    可是眼前三人都是存微山之人,怕是早就看了個夠,歐陽楠一時訕訕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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