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毓和搖姑的一對一答,沒有任何聲音傳入邵珩的耳中。


    此時的他所有心神都陷入在一片暖洋洋的真氣海洋之中,丹田之內九團真元所化的雲霧時聚時散,仙家真氣隨著邵珩口中默念《清微參同契》的口訣在周身竅穴來來回回的衝刷著。


    一抹晶瑩不知自何處而來,投入丹田之中,如滴水入油,刹那間邵珩全身真元轟然一動,紛紛如江河入海一般,重新匯聚至丹田之中。


    “天照露?”邵珩如同一個旁觀者般,看著那抹晶瑩引動自己真氣在丹田內的凝聚,清晰地意識到那是一滴堪稱極品的天照露。


    許是采自雪山之中,這一滴天照露亦有一絲冰霜般冷冽的氣息,與邵珩那沸沸揚揚的真氣一接觸,仿佛夏日冰酒入喉般,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暢快淋漓。


    氣機真元如驚雷鼓蕩,但邵珩已不是當初那個少年,對此情景並不慌張。


    他雖這幾年一直在外奔波行走,但上次回存微山時,太皓真人已提前告知了結丹之法,又有沈元希以親身經曆告知其中重要關隘,邵珩如今天降福祉,也不會抓瞎一片。


    昆侖山靈氣之純,此時邵珩已感覺到了。


    隨著天照露的初時作用後,邵珩隻覺自己丹田內的真氣好像在不斷蒸發而起,又如雨降下,反反複複的壓縮著,漸漸濃鬱。


    而邵珩若睜開眼,便會發現自己周圍已被無數白氣所包圍。


    精純之極的天地靈氣受到了什麽指引一般,紛紛朝邵珩頭頂灌入其身體,暢通無阻地流瀉至邵珩丹田之中,不斷地補充進去。


    邵珩所坐之處周圍三尺的雪在仙家真氣的作用下正不斷地融化著,漸漸露出褐色的土地。


    蕭毓看著四麵八方凝聚而來的濃鬱靈氣,化作白霧般將邵珩盡數籠罩,心中替他歡喜:果然,他已到了這般境界。


    靈氣越聚越多,邵珩體內真元本就龐大,如今結丹所需的天地元氣也超出普通修士。


    蕭毓隻靜靜地等待著。


    邵珩自身根基不差,天資亦是上上等,加上搖姑所贈的天照露更是她這數萬之中取得的極品,又在昆侖靈氣最盛處結丹。


    結丹的第一關,邵珩已平穩渡過。


    待得靈氣補充的速度漸漸緩慢,邵珩內視發現丹田之中所有真元已凝成一團,初具金丹雛形。


    這時,邵珩眼前卻白光一閃,隻覺心神正不斷的上升,仿佛要飛出肉身一般。


    往事一幕幕出現,如同他正一頁頁翻開一本名叫“過往”的書籍。


    邵珩知道這是結丹之時必經的“明心”之路,回顧種種,參悟己身。此時若心神因過往波動,則會引動心魔入侵,輕則傷重道毀,重則神誌不清、誤墜魔道。


    玉虛山當初那名死在清言真人劍下的弟子,便是結丹時心魔入侵,導致入魔而狂性大發,為禍四方。


    邵珩有天幻幽珠、迷楮劍鞘在手,天機劍又蘊含吒雷石,如今神霄紫雷劍訣已成,以上種種皆是心魔克星。


    而搖姑所贈的明真草亦是玄妙非凡,化作一團白光護住邵珩識海,保持其清明一片。


    如此一來,邵珩再經曆過去種種,也不會輕易陷入其中,隻如一個旁觀者一般看著過去的自己一步步經曆一切,反倒給他另一種奇妙的感受,體悟到與以往不同的道理。幼時的天真,少時的慘痛,修道以來的種種。


    以隕煞的身份遊曆四方,邵珩見識到了另一個修真世界。


    存微山歸根結底,依舊如一張巨大的溫床。而在那之外的世界,爭奪、殺戮、殘酷……無處不在。


    國師徐鶴再次出現在邵珩眼前時,邵珩的目光不悲不喜:“求長生並無過錯,錯在雜念太多,為人太愚,被人利用,害人害己。”


    徐鶴的資質再差,也是能入存微山外門的弟子。


    外門之中世家弟子把持修煉資源,但宗門依舊有許多下賜,也提供了許多機會。教導弟子的師長均是敦厚之人,從不藏私。


    徐鶴自己認為自己矮人一截,此心一生,道途已斷了一半,後連遭挫折,竟自請離山,從此徹底絕了後路,隻想著尋旁門左道,才會有後來的慘禍。


    外門之中,多少當初不如徐鶴的弟子一步一個腳印,厚積薄發而成為宗門倚重。


    徐鶴影像的麵上浮現平靜,如同泡沫般碎裂消失不見。


    邵珩似翻書般再翻一頁,眼前再次出現一人:麵容白皙豔麗,雙眉似柳葉斜飛。


    千幻,如同一個魅影般朝邵珩走來。


    “為仇恨所蒙蔽,可恨可憐。”


    這個女人如前車之鑒,時刻警示著邵珩不被仇恨的怒火所燃燒殆盡。


    千幻並未消失,邵珩看著她那一雙眼睛,緩緩道:“我會遵守諾言,替你護住琴兒。”


    千幻,不,是宮如覃微微一笑,消失在虛空之中。


    一個接一個人影出現在邵珩眼前,邵珩麵不改色一一走過,這些人也都如雲煙般一一消散。


    有良朋摯友,有仇人死敵。


    當薑懷出現時,邵珩心中第一次出現了微微的波動。


    不過,隻是一瞬。


    薑懷藏劍於隨身兵器之中,想必午夜夢回時,也曾追念過當年仗劍而行的存微少年。


    心狠手辣,究竟是本性如此,還是不得不為?


    若是本性,為何數次留手;若是不得不為,卻為何隻身泥足深陷,不肯求助宗門?


    麵對自己,他尚有戰意;麵對清言真人,卻如暗夜遇到了光明,節節敗退。


    “我很好奇你的過去,但也僅是好奇。我會記著你,絕不重蹈覆轍。”


    每個人或許都有許多的不得已,但是無論何種境地,都不該如薑懷那般自暴自棄。


    曾經活在玉泉峰乃至存微山所有人心中那個鮮活的少年郎,早已迷失了方向。


    薑懷的虛影也自邵珩眼前消失後,最後同時出現了兩人。


    一人巧笑倩兮、清麗無雙,正是蕭毓。


    另一個人,則是邵珩自己。


    那個“邵珩”虛影時不時的變幻,蕭毓卻始終是蕭毓。


    邵珩手臂舉起又放下,看著蕭毓的麵容,過去點點滴滴浮現心頭:“都說大道忘情,可若長生漫漫之路得知己如你,諸多坎坷,我亦心甘情願。”


    刹那間,蕭毓虛影如彩霞般散開,如同輝光般點亮四周。


    而對麵的那個“邵珩”依舊淺笑著回看著自己,如同一麵鏡子般。


    “你既是我,又不是我;不是我,卻又是我。”


    對麵輕輕一笑。


    邵珩心中緩緩想著:“所謂修真,究竟修的是呼風喚雨,還是修長生逍遙?”


    呼風喚雨是為神通,求此是欲。


    長生逍遙是凡人難及,求此亦是欲。


    紅塵種種,人人皆求私欲,又修什麽仙?成什麽道?


    曾經,邵珩求仙為除魔衛道,為護想護之人;曾經,邵珩求道為超脫逍遙,得脫樊籠。


    皆是欲望。


    邵珩皺了皺眉,似乎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蕭毓默默地注視著他,任憑風吹雪落,未曾離開一步。


    “修真修真,自然修的是真。”對麵的自己突然開口。


    邵珩似驚醒般抬頭看去,卻見先前含笑的那個自己此時麵色端肅。


    “芸芸眾生,隻獨一個邵珩,足矣。”


    “不錯。戀慕一人如何?除魔衛道、清正世間如何?求超脫逍遙又如何?皆為本我,皆為邵珩。”邵珩眸光再次清明,天幻幽珠也漸漸光華散去、緩慢轉動。


    對麵的邵珩一瞬間清晰無比,宛若實質。


    邵珩舉步朝前,對方也舉步而來。


    兩者交匯的瞬間,對麵的“邵珩”宛若與真實的邵珩合二為一,如雪花消融。


    虛影消失之前,邵珩耳邊傳來自己的聲音,如自極遠處傳來,又似回蕩在他心底:“蒼生何辜?”


    這一瞬間,邵珩疑惑不已,但是他已來不及思考。


    “轟!”邵珩隻覺眼前一片星芒綻放,耳畔鍾聲清越,有劍鳴相伴。


    無數仙家真氣蒸騰而起,紛紛隨邵珩心神一同上升至識海之中,紛紛朝那座巍峨雪山而去。


    那是一副無比奇異的景象。


    或熾熱或沸騰的真氣圍繞著代表著邵珩元神的那座雪山,無數飛雪在漫天飛舞,始終不化。


    山巔一道極亮的劍影在緩緩轉動著,浩浩然如亙古在此,直指蒼穹六點星芒。


    邵珩抬頭看去,三點星芒璀璨無比,宛若佳人那流光溢彩般的瞳孔。


    朦朦朧朧間,邵珩還未反應過來,那表示著那神秘的《幽妙隕光六指》在不知不覺間再次突破一重。


    而此時,孤心風已至丹田。


    天空之中,風起雲湧,無端生出霞光萬丈。


    祥瑞雲氣似龍如鳳,盤旋在昆侖山巔上空,逐漸幻化成三朵如蓮白雲。


    菁木旁的水潭中,碧色菡萏微微打顫,水中倒映著空中三朵祥瑞蓮雲,宛若蓮開滿池。


    遠處,雲庭生正躊躇著一點點與旁人講述自己幼時自山林中長輩那聽來關於“昆侖山主”的事跡,一抬眼卻被昆侖上空的異象所吸引。


    擎無畏與赤瞳老怪也抬頭看去,目光各異,有驚訝、有疑惑:“莫非是蕭卓突破?不對!若是蕭卓,又怎麽會隻有如此聲勢?結丹?可三花聚頂之兆分明是結嬰時才有,而且雲中紫雷湧動,非同凡響。”


    三名元嬰真人麵麵相覷,不知究竟是何人在昆侖之巔,生此異象。


    “劈啪!”雲中紫雷齊齊炸響,伴隨著天機劍那傲視無雙的劍意,萬雷蟄伏。


    雲卷雲舒,甘霖紛紛,破開重重風雪降下,灑在邵珩身上。


    一粒滾圓金丹於丹田氣海之中浮浮沉沉,其上九道龍紋交織環繞,似九龍抱珠。


    ps:道家文化不精,此章設定在高人眼裏怕是要貽笑大方,捂臉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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