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卓身為青華劍劍靈的主人,自然有辦法將自身意識投影至劍靈身上。


    “叔父?”蕭毓輕聲試探著詢問。


    蕭卓目光在蕭毓身上停了一瞬後,微微頷首,又將目光輕輕移開,把周圍人盡數掃了一遍,最終停留在了邵珩的身上。


    邵珩心性堅韌,多次出生入死的際遇,令他在麵對蕭卓強大壓迫感時並不如何吃力。


    隻是,此時蕭卓幽森深邃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卻令邵珩察覺到了一絲不妙。


    此時,昆侖幽穀內清風徐徐,碧色菡萏輕輕在水麵搖曳,呼應著參天菁木上點點白瓣。


    邵珩漸漸覺得身體越來越沉重,周圍的人和景都仿佛在漸漸遠去。


    突然,蕭卓眼珠微動,下一刻,邵珩渾身猛地大汗淋漓,仿佛有一股徹骨寒意侵襲而來。


    邵珩看見蕭毓一瞬間變了臉色,口中開開合合在說些什麽;看見沈元希手中衍陽仙劍湛然發光,如同太陽般刺眼;看見寧青筠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卻張不開口、說不出話;看見歐陽楠焦急的神情和冬青茫然的眼神,以及石爺爺和胡婆婆驟然劇變的臉上溝壑縱橫、複雜難言。


    然而邵珩什麽都聽不見,所有眼見之景也半點無法入心。


    他隻知道,蕭卓忽然緩緩抬手的那一瞬間,伴隨著寒意襲來的,是名動天下的青華先生所發出的刺骨殺意!


    風停了,自菁木枝頭跌落的雪白花瓣也好似停滯在空中。


    在這短短一瞬間,邵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蕭卓是真的想要殺了他。


    看見邵珩麵色漲紅,額上汗如雨下,蕭毓心中焦急萬分,身體卻不受自己控製。


    “叔父!”蕭毓也察覺到蕭卓莫名其妙對邵珩產生的強大殺意,哀求道。


    哪知蕭卓絲毫不為所動。


    起先他隻是流露殺意,定住其他人,卻沒有立即痛下殺手,似乎心中亦有猶豫。


    然而,蕭毓一聲哀求之後,蕭卓眼中愈發冷凝。


    蕭毓心頭大駭,當即一狠心,以全身真元之力、不顧自傷地衝向束縛她身體的氣機。


    好在蕭卓借青華劍靈之軀現身於此,終究不是憑其原本修為出手,否則就算蕭毓拚盡全力,也不可能掙脫蕭卓的束縛。


    在蕭卓動手的前一刻,蕭毓撲將至邵珩身前,以自己身軀死死擋下那道投向邵珩的冰寒殺機。


    蕭卓臉色微變,殺意微收。


    與此同時,青華劍靈亦在劇烈爭奪著身體的控製權,令蕭卓一時無力鉗製其餘人。


    “哇!”蕭毓臉色蒼白,剛想對蕭卓說什麽,哪知一張口,胸腔內那翻騰的氣血頓時再也壓抑不住,噴出一團鮮血,染在雪白的素衣襟上,如點點紅梅。


    蕭毓擋在邵珩身前的同時,邵珩也掙脫了蕭卓的殺意,眼見蕭毓不顧自傷地擋在自己身前,又是心痛又是感動又是憐惜,不顧蕭卓鐵青的臉色將她緊緊攬住。


    邵珩緩緩握著蕭毓脈門輸入真元查看她體內傷勢,察覺到她內腑之傷,神情從止不住的驚痛到漸生怒意。


    “晚輩愚鈍,不知何處得罪了蕭先生?”邵珩麵色極冷,聲音也極冷。沈元希此時已持劍擋在邵珩、蕭毓身前,目光中既謹慎又警惕,語氣不卑不亢地道:“蕭先生,我師弟得知萬寶閣等人來昆侖之事後,不遠萬裏前來相助調解,不知蕭先生為何竟突然痛下殺手?”


    蕭卓眼睛一眯,此時青華劍靈正在體內搗亂,無人知他此刻亦不能動彈。


    蕭毓先是自傷經脈掙脫束縛,後又直接承受了他龐大殺意,傷勢不算輕。


    看著侄女委頓在邵珩懷中,那張繼承了蕭卓的長兄長嫂各自特征的麵容蒼白如雪,如同幼時她因神識問題而奄奄一息般,蕭卓的眼中迅速閃過了一絲痛色。


    他語氣冷硬地說:“石剛!還愣著幹什麽?取菁璃丹來!”


    雖然語氣冰冷,但其中關切之意終究泄了一絲。


    不等石爺爺動作,胡婆婆已躍動上前,親手給蕭毓服下丹藥,終究沒忍住道:“先生你也真是的……”


    後麵的話,在石爺爺連續瞪眼下終究沒說下去,隻是胡婆婆麵上猶自不平。


    “叔父……”蕭毓服了丹藥,又有邵珩一直替她輸入真氣調理,此時已覺好了許多。


    她製止了邵珩繼續輸入真氣的舉動,看著蕭卓道:“叔父,您是怎麽了?怎麽一來就不分青紅皂白動手?這裏的人都是毓兒的好朋友,邵珩他更不可能有過對您不敬之舉。叔父,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蕭毓氣息雖弱,但句句言辭懇切。說話時,她雙手緊緊握住邵珩的手不放,顯然怕邵珩生氣。


    一個是她如今世上唯一的親人,一個是她傾心相許的愛人。


    蕭毓絕對沒想到,這兩人再次碰麵,竟會是如此情況。


    蕭卓此時已壓下青華劍靈的異動,聽完蕭毓的話後,目光死死盯住邵珩。


    邵珩也毫不退卻地迎上那依舊充滿殺意的複雜眼神。


    蕭卓上前一步,沈元希劍眉一豎,如臨大敵,腳下卻一動不動。


    歐陽楠替蕭毓把完脈後,也站在邵珩麵前,衝著蕭卓就是深深一拜:“蕭前輩,晚輩歐陽楠,這個……那個……前輩息怒……”


    蕭卓的殺意來得莫名其妙,歐陽楠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說什麽,來來回回隻這幾句。


    “讓開!”蕭卓的聲音與周圍的冰雪無異。


    顯然,蕭毓的受傷也隻是暫時延緩了他的腳步,卻沒有令他打消念頭。


    蕭毓臉上頓時泛起一絲既失望又傷心的神情。


    “先生!您從來都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有什麽誤會為什麽不說清楚?”寧青筠撲通一聲跪在蕭卓麵前,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當年我父母之事您也從不辯解,青筠茫茫然然活了這麽久,直到最近才見真凶伏誅,才知先生恩重如山!”寧青筠咬著牙道:“青筠自小愚鈍,但如今隻知一事!若因‘誤會’二字而鑄下大錯,豈不是後悔終生?”


    蕭卓看著寧青筠麵上淚痕,目中似有所動:“真凶?你已知是何人?”


    還不等寧青筠答話,蕭卓聲音又是一冷:“……不行……”


    麵對蕭毓和同伴們的維護,邵珩自是感動不已,但麵對蕭卓冷硬的態度,他心中不由傲氣上湧:“蕭先生想取晚輩性命,自是不無不可,隻不過今日晚輩也總算見識了青華先生究竟是何等性情,也難怪先生之敵遠遠多過友人!”


    “哈!”蕭卓本就狂傲,聞言怒極反笑:“區區庸人之輩,蕭某人何曾放在眼中,此事還輪不到你這小子置喙!”


    “如何與我無關?你自己修為高超,肆意妄為便罷了,可曾想過毓兒如何?若不是你行為惹人爭議,如何會招來此次是非?毓兒又怎麽會卷入其中?”邵珩勃然大怒。


    此人自負如此,卻未考慮過唯一親人之後又該如何麵對眾多仇家。


    邵珩此言一出,蕭卓確確實實沉默了片刻。


    蕭毓麵色惶急,淚盈於睫,想說些什麽勸阻的話,卻越急越不知說什麽。


    正當邵珩與蕭卓針尖對麥芒之時,沉默良久的石爺爺突然道:“咳咳,先生……不過是一柄劍罷了,何必如此動怒?山主都已承認了邵公子的身份,您再不舍那神劍,也該看在山主的麵子上。更何況,神劍有靈,自己選了邵公子為主,也是天意。天意……不可違,先生……”


    石爺爺的話分明是勸慰蕭卓,但也似乎點明了蕭卓殺意的來由,更抬出了搖姑。


    蕭毓眼睛一亮,立即道:“叔父!搖姑姑可還在呢,您可不能亂來!”


    蕭卓回頭深深看了石爺爺一眼,良久看著蕭毓與邵珩緊緊交握的手,眼神變幻莫測。


    這麽久以來,蕭毓第一次在叔父眼中看見這種掙紮的神情,也意識到了叔父心意已有所動搖。


    顯然,石爺爺的話已戳中了蕭卓內心。


    邵珩心中恍然意識到,蕭卓殺意的原因果然是因為自己取了菁木中藏著的昆侖神劍。


    然而,他疑惑的是,堂堂青華先生蕭卓,當真會因為失去一柄神劍,而如此動怒乃至於要殺了自己麽?


    “罷了!”蕭卓目光已完全平靜了下來,看著邵珩眉心那一道淺淺印記道:“終究隻是一柄劍罷了。”


    “蕭先生真小氣,老頭子果然沒說錯!”冬青輕聲嘀咕道。


    蕭卓聽得分明,隻淡淡瞥了這個陌生小丫頭一眼,沒有做聲。


    邵珩、蕭毓心知肚明,石爺爺的話隻是給蕭卓台階下罷了,真正原因必然與邵珩取走昆侖神劍有關,但也絕對不僅於此。


    也就冬青、歐陽楠心思單純之人,沒有去特別在意其中真真假假。


    邵珩低頭迎上蕭毓那擔憂、關切的目光,心頭一軟,抬頭對蕭卓道:“晚輩莽撞,取了昆侖之物。隻是晚輩也無法取出神劍,無力歸還,隻能另行報答,望蕭先生海涵。”


    蕭卓唇邊迅速閃過一絲自嘲的笑意,目光在蕭毓身上一轉,淡淡道:“你從昆侖取走的,又何止一柄劍?”


    言下之意,再明了不過。


    邵珩下意識抱緊蕭毓,而後頓時神情訥然,一時啞口無言。


    蕭卓沒有再看邵珩,抬頭朝昆侖山巔凝視了一會。


    風雪如屏,遮擋了一切。


    從始至終,山上都沒有任何動靜。


    ps:怎麽說蕭卓也算蕭毓父親般的存在,換我是蕭卓也要虐虐男主。一個不留神,神劍和侄女兒都被拐跑了,如何不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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