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雅威這一覺睡得很安詳,醒過來的時候,也有身心輕鬆的感覺。


    那根卡在他心頭的刺已經不存在。


    無底深淵的問題解決了,路西身上擁有的黑暗之力,也極大地平衡了光明和黑暗。雅威不用去看世界的本源,都可以察覺到世界被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他不由撫摸著腹部,待這個孩子誕生,他對這個世界的責任就能真正地放下了。


    路西說魔後是“雅威”,那麽他就做這個雅威吧。


    神,隻是上帝。


    雅威想完這些對他來說心情舒暢的事情後,再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既不在床上,也不在之前的撒旦王座上。


    他坐起身,頭上的花冠沒戴好,滑落下來。


    四周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熱烈的玫瑰正在綻放,奪走了神靈的目光。


    這樣的紅色是雅威從未看見過的。


    隻有在地獄,吸收了罪孽和血腥的玫瑰花,才能擁有這般豔麗的色彩。雅威的前半生,一直都隻注視著光明,喜歡著純白,他因為厭惡混沌黑暗而反感一切黑暗事物,但是再看見這片玫瑰花海時,他無法否認自己心裏竟然升不起半點厭惡。


    因為這些玫瑰花一定是路西準備的,這是給……他的禮物。


    “路西,你在哪裏?”


    沒有動用神力,雅威在花海裏尋找著他的光耀晨星。


    在花海的外圍某處,阿斯蒙蒂斯滿臉心痛地抱住樹,眼淚流下,“全都是移植培育的地獄玫瑰,這個價錢——”


    薩麥爾利落地答道:“談錢傷感情。”


    阿斯蒙蒂斯用惡鬼般的猙獰臉色看向他,隨即迅速變臉,笑容甜蜜地望著薩麥爾的身後。


    “陛——”


    話音停止,兩個墮天使都一臉震驚。


    眼前走來的撒旦一身黑色的兜帽打扮,當他脫下遮掩的兜帽時,金色的長發就燦爛地流瀉出來,宛若地獄的第一束陽光。阿斯蒙蒂斯直愣愣地看著金發青瞳的美麗天使,對方用著精靈都沒有的優美姿態走來,輕盈如羽,尊貴自然。


    他的眼眸在注意到兩個傻了的下屬時,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


    仿佛能沉溺了靈魂。


    “阿斯蒙蒂斯,薩麥爾,花都準備好了嗎?”


    “……”


    “……好了。”


    在此時此刻還能回答問題的,也隻有被路西菲爾奴役了無數年的前任座天使長薩麥爾了。


    阿斯蒙蒂斯已經魂都沒了。


    雖然陛下才是他的夢中情人,但是路西菲爾殿下也曾是阿斯蒙蒂斯選擇奉上信仰和靈魂的存在啊!


    他喃道:“殿下,您今天好美——”


    路西菲爾穿的不是熾天使長的白袍,而是撒旦的華美長袍。


    金發黑衣,反差鮮明。


    路西菲爾風輕雲淡地瞥了阿斯蒙蒂斯一眼,“你們兩個離開吧,花海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阿斯蒙蒂斯歎氣,“是,殿下。”


    忽然,他的臉頰一暖,被手掌覆蓋。


    阿斯蒙蒂斯瞪大了眼睛,看見路西菲爾殿下輕笑著說道:“不要吊死在我這棵樹上啊,阿斯。”他的聲音清雅而柔和,帶著聖音般縹緲的韻味,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極為不符合熾天使長的設定。


    這句話——不會是殿下!


    路西菲爾捏了一下阿斯蒙蒂斯的臉頰,對薩麥爾說道:“這個家夥,你們怎麽不多勸勸。”


    薩麥爾沉痛臉,“勸過了,和別西卜一樣傻。”


    路西菲爾笑了笑就與阿斯蒙蒂斯擦肩而過,袖子卻猛然被對方拽住。


    阿斯蒙蒂斯低著頭呐呐地說話,就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般。


    “我真的很喜歡您啊。”


    “我知道。”


    “一直以來,我都想要讓您開心,您現在開心嗎?”


    “嗯。”


    “那真是太好了。”


    阿斯蒙蒂斯抬起臉,臉頰上還留有被捏紅的印記,眼睛裏卻有淚水在打轉,固執得沒有流出來。


    路西菲爾露出拿你沒辦法的神色,指尖一點他的眼皮。


    “閉上眼睛。”


    他聽話地閉上眼睛,緊張起來。


    然而——


    他聞到路西菲爾殿下身上飄過的花香,以及聽見他慢慢走開的步伐,“哭吧。”


    阿斯蒙蒂斯整個墮天使都跪地了。


    眼淚都憋了回去。


    您好狠的心啊,陛下!


    薩麥爾一點都不同情地說道:“恭喜你,失戀了。”


    這回從源頭上都斷了阿斯蒙蒂斯的遐想,別說是墮天後冰冷的路西法陛下,就算是之前溫柔尊貴的路西菲爾殿下,他也不可能喜歡上自己的同伴。阿斯蒙蒂斯會對陛下執著至此,何嚐不是因為陛下沒有愛上過任何生靈,所以以為自己有機會。


    實際上,這個機會已經被雅威拿走了。


    天使不會愛上第二個生靈,而路西法也不會再動心第二次。


    玫瑰花海裏,雅威尋找著路西法的身影,一個正在俯身摘花的天使撞入了他的眼簾。


    天使正在編織著第二個花冠。


    金色的長發灑落在肩頭,黑色的長袍為他增添了難以訴說的魅力,他站在地獄的玫瑰花海,就像是星辰破開了黑暗。


    雅威走上前,突然從身後抱住了金發天使,聲音中帶著喜悅,“路西!”


    路西菲爾把手上的花冠重新放到雅威的頭上。


    “和精靈族學的手藝,真適合雅威。”路西菲爾完全沒有驚訝遭到擁抱,蒼青色的眸子看向雅威,欣賞著對方的樣子,“剛才把你放在花海裏,你有沒有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的,隻是在找星辰項鏈時耽誤了一點時間。”


    雅威疑惑道:“你在找項鏈?”


    路西菲爾坦然地頷首,“是啊,我本來以為藏在雅威身上,沒想到翻了一下,沒看見。”


    雅威:“……”


    原來在他睡著了之後,又被路西摸了一遍嗎?


    路西菲爾從袖子下拿出他的創世之書,溫柔地放到了雅威的手上,“為了讓它把東西吐出來,花費了我不少時間。”


    創世之書嚶嚶地哭著撲到雅威懷裏,“神,他、他他哪裏是路西菲爾殿下,分明是惡魔!”


    雅威看了看創世之書毫發無損的樣子,就沒把它的話放在心裏了。


    “哦。”


    然後他就強製讓創世之書閉嘴。


    什麽惡魔啊,路西現在的樣子明明是天使。


    路西菲爾牽住雅威的手,雅威就瞬間忘記了創世之書的委屈,心中柔軟一片。


    路西。


    雅威用另一隻手抱著創世之書,安靜地跟著他在花海裏漫步。玫瑰花的香味迷人,在種植到地獄後似乎還多了其他的功能,至少雅威的腹部不怎麽疼痛了,也有精力來問路西菲爾關於記憶的事情,“你恢複了所有的記憶嗎?”


    路西菲爾不疾不徐地說道:“還在吸收之中,怕你寂寞,就先用這樣的狀態出來了。”


    雅威反射性答道:“我不會寂寞。”


    路西菲爾停下了散步,臉龐靠近雅威,對上他純澈的金瞳,“真的嗎?”


    雅威眨了眨眼,當然是真的。


    路西菲爾的呼吸輕吐在雅威的唇上,氣氛繾綣,“晚上睡覺的時候,沒有我,不會寂寞嗎?”


    雅威忽然感覺到一種熱度從心頭蔓延到臉頰。


    他好像聽懂了什麽意思。


    不,他的路西怎麽可能會汙了,汙的應該是黑發的路西啊!


    創世之書在雅威的懷裏咂舌,路西菲爾不純潔就算了,為什麽把雅威也帶得能聽懂葷段子了啊。創世之書忍不住再次委屈起來,是上帝下令把星辰項鏈和戒指放到書內的空間裏的,如今路西菲爾強行拿走了東西,它隻是按照命令阻止了一下嘛。


    誰知道路西菲爾殿下不僅要拿東西,還想要把它知道的秘密都掏出來!


    創世之書為了維護雅威的麵子,奮鬥了好一會兒,結果還是不敵惡勢力的欺淩,交出了上帝的生活大全。


    它瞅了瞅還在開心的雅威,心想:以後被吃得死死的,可別怪它這個伴生神器了。


    在路西菲爾短暫的調戲了雅威之後,他又恢複了天使的優雅尊貴,與雅威走在花海裏,訴說著這些玫瑰花的來曆。雅威鬆口氣,麵對路西法,他有壓力,路西這些年黑化得太嚴重,但是麵對路西菲爾的時候再輕鬆不過。


    這是他的天使。


    雅威沒有遮掩,直白地說道:“路西,記憶吸收到哪裏了?”


    路西菲爾閉眸感覺了片刻。


    “你醉酒的那一次。”


    “……”


    “雅威不想讓我走,好主動地抱著我。”


    “……”


    雅威的表情略僵硬,這種事情根本就是黑曆史啊!


    路西菲爾笑著說道:“再過一會兒,就能全部吸收完了,這些感情之前令我很糾結呢。”


    雅威問道:“為什麽糾結?”


    “你是我最敬仰的神靈,我愛上你就是一種褻瀆。”


    路西菲爾執起他的手放到胸口,目光不染任何欲/望,也束縛住了自己所有的欲/望。他宛若七美德的化身,將世上美好的一切都奉獻到了神靈的麵前,純白無垢,誰又能想象到這副姿態下需要承受的枷鎖。


    七美德戒律曾對雅威說過,他不符合七美德的要求,隻有路西菲爾符合。


    雅威想,自己果然有點偏頗。


    看著美麗的金發天使半晌,雅威用掌心感受著他正常的心跳聲。


    “你已經自由了。”


    一刹那,金發天使展開前所未有的愉快笑顏。


    黑暗的氣息席卷了天使的全身,天空一樣幹淨的蒼青色褪去,金色的長發不複存在。


    撒旦的深淵之眸注視著雅威。


    路西法低聲說道:“雅威,抱歉……毀了你喜歡的花海。”


    他已經記起——


    自己在砸了屋子後,又幹了毀滅花海的事情。


    “不要毀第二個就行,這片玫瑰花海很漂亮。”雅威歪頭,放在他胸口上的手掌貼緊,有些困惑,“路西,你怎麽心跳加速了?”


    路西法睜著眼睛說瞎話,“可能是轉換太突然了,沒有控製好力量,刺激了心核,你替我揉一揉就好。”


    雅威目露擔憂。


    他的手指揉著路西法的心口,小心翼翼。


    路西法的手臂在不知不覺中攬住了銀發美人的腰部,拉近距離。


    比起像天使那樣訴說心思,路西法覺得直接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的感情更好。


    此時景色正美。


    作者有話要說:奉上甜蜜一章,感謝大家的霸王票轟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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