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人高,盤腿坐在榻上,陸明玉要想替他針灸,就得站起來,同她替父親診治時一樣。[.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為了不給女兒壓力,陸嶸夫妻去書桌那邊坐了,隔著屏風關注榻上的一大一小。


    陸明玉真的緊張,除了擔心落針出錯,另一層就是因為楚行的身份。上次楚行背她下山,她隻能看見楚行的後腦勺,可是現在,陸明玉要刺楚行眼睛附近的穴位,就必須近距離與楚行麵對麵,一個弟妹與大伯子挨這麽近……


    陸明玉心裏覺得不妥,卻又忍不住趁機觀察楚行。


    男人麵容平靜,眼簾輕闔,鎮定地仿佛他是來聽經書的,而非要把眼睛交給他不知根底的一位“神醫”。這是氣度,論及容貌,陸明玉再喜歡楚隨,也不得不承認,楚行長得其實比楚隨好,英眉濃淡適宜,粗一分會顯粗獷,淡一分則添秀氣,現在這樣剛剛好,既有為將者該有冷峻威嚴,又有幾分書生的儒雅。


    視線挪到楚行左臉上,陸明玉想到了前世看到的那條疤痕,繼而是楚行的英年早逝。


    隻要她醫好楚行的眼睛,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緊張被期望取代,陸明玉緩緩冷靜下來,忘了楚行與她有關的身份,隻把他當一位戰功顯赫的好將軍。她由衷敬佩他的才幹,她希望他身體健全,將來披盔戴甲,在戰場上意氣風發,保佑大齊百姓安全。


    左手托著銀針,陸明玉盯緊男人的眼睛,低頭,湊了過去。


    楚行感覺到了陰影的靠近,隨之而來的,是一縷輕不可聞的淡淡清香,太淡,他甚至難以分辨那到底是什麽香。藥香?念頭才起,楚行立即否定了自己,他暗地裏與很多郎中打過交道,藥香絕不是這種味道。


    花香?也不像,更何況哪個正經男人會用花香。


    還想再分辨,左眼晴明穴忽被刺入,不疼,隻是一絲異樣。既然已經開始了,楚行收起思緒,感覺追隨神醫的銀針而走。大概是離得太近,有輕微的呼吸落到他臉上,屏氣凝神,輕緩綿長。


    楚行不太習慣與旁人呼吸交.纏,可不知為什麽,他竟然覺得神醫的氣息,可以接受。


    陸明玉並未留意這些,眼睛附近的幾處穴位紮好,她轉到楚行身後,後頸還有兩處穴位。因為楚行衣領遮住了穴位,陸明玉先拽住他領子往下扯,慢慢露出男人白皙的脖頸。但陸明玉此時完全把自己當郎中看,定好衣領,她轉轉手裏的銀針,準確地刺入楚行後頸。


    兩針結束,大功告成,陸明玉不由自主地呼了口氣。


    楚行耳垂微動,總覺得神醫的呼氣聲,似乎不太對勁兒。(.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


    “兩刻鍾後,老夫替你取針。”陸明玉捏著嗓子,沉沉地道,說完挪到楚行身後幾步外靠牆坐著,得意地朝地上的父母眨了下眼睛。


    蕭氏欣慰地笑,女兒就是厲害。


    兩刻鍾後,陸明玉戴著麵紗替楚行取下銀針,再背對楚行而坐。


    蕭氏替女兒詢問:“世謹先睜開左眼試試?”


    楚行點點頭,睜開左眼,最先看到的,是不遠處小小的神醫背影,神醫肩頭的雲紋十分清晰。楚行心跳加快,再往遠處看,一丈之外,視線才開始模糊,而今日診治之前,他隻能看清三尺以內的東西。


    “先生醫術高超,請再受晚輩一拜。”利落下地,楚行誠心地朝“神醫”躬身。


    “走吧,明日再來。”陸明玉沙啞地逐客。


    楚行錯愕地抬起頭,沒料到神醫如此特立獨行,連道謝都不想聽。


    蕭氏遞給楚行一個無奈的眼神。


    楚行微微頷首,朝神醫道:“那先生先休息,晚輩明日再來叨擾。”言罷倒退三步,這才轉身。


    蕭氏扶著陸嶸將他送到門口。


    “三爺、夫人請止步。”一出門,楚行便勸陸嶸夫妻。


    陸嶸點點頭,直言道:“我眼睛不便,就不遠送了,還請世謹替葛神醫保密,他性格孤僻,不願聲名遠播,屆時達官貴人紛紛登門,推拒起來比較麻煩。”


    “三爺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再對任何人提及。”楚行朝夫妻二人拱拱手,“告辭。”


    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陸家別院。


    蕭氏再扶著丈夫往裏走,跨進內室,就見陸明玉解了麵紗側躺在床上,困倦地望著她,“娘,我先睡會兒,吃晚飯你再叫我。”畢竟才七歲,雖然習慣了替父親針灸,但第一次幫未來大伯子感覺又不同,緊張過後,陸明玉真的好累。


    “睡吧。”蕭氏心疼地道。


    陸明玉嗯了聲,往裏轉身,閉上眼睛就睡了。


    接下來,楚行每日黃昏都會過來,因為他患眼疾的時間短,加上眼疾不算太嚴重,恢複起來也特別迅速。為了驗證他雙眼視力,陸嶸在宣紙上寫了大小不同的幾行字,讓楚行分別捂住一隻眼睛分辨蕭氏指的是何字。


    二月二十五這日,陸嶸、蕭氏反複寫字請楚行辨認,最終確定楚行左眼是徹底痊愈了。


    “恭喜世謹。”夫妻倆高興地賀喜道。


    解決了一件心腹大患,楚行不知該如何表達他對陸嶸夫妻與葛神醫的感激,雙方缺少一個,他都沒有機會康複。葛神醫脾氣古怪,不喜歡聽他囉嗦,楚行隻得請陸嶸代為傳話,“三爺,我真的想報答葛先生,勞您幫我問問,葛先生是否有什麽想要的酬勞?不然我隻能自己準備一份謝禮。”


    陸嶸笑道:“真的不用,我之前準備了幾份禮物,差點被葛先生拒之門外,世謹真想報答,就好好為皇上為大齊效力吧,護百姓安居樂業。”


    “三爺高風亮節,實在令人欽佩。”楚行心悅誠服地讚道。


    陸嶸但笑不語。


    “表舅舅又來找爹爹說話了啊?”堂屋裏傳來小姑娘甜軟的聲音,楚行不由看向門簾。這二十多天,忙碌時,他做完針灸便匆匆離開,清閑下來,也會應陸嶸之邀到廳堂喝茶暢談,因此撞見過陸明玉好幾次。


    門簾挑起,陸明玉一身綠裙走了進來,大眼睛水汪汪地望向楚行。準大伯的眼睛是她治好的,陸明玉心裏高興著呢,想想日後楚行會在戰場立下更多的功勞,陸明玉就臭美地覺得那功勞也有她一份,她也為國效力了。


    小姑娘明眸皓齒,笑容燦爛,不知為何而高興,楚行本就心情好,見到花骨朵似的陸明玉,他難得露出一抹淺笑,低頭問陸明玉:“阿暖幫了表舅舅大忙,想要什麽禮物嗎?”陸嶸夫妻不肯收他的謝禮,那就借陸明玉報答。


    陸明玉卻被他問地心驚肉跳,難道楚行知道“矮小醜陋的葛神醫”是她了?


    蕭氏看看女兒嚇傻的大眼睛,笑著提醒道:“世謹,都說了咱們是親戚,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你非要送禮報答,是不把我們當親戚嗎?”


    陸明玉恍然大悟,小心思轉了轉,故作天真問:“娘幫表舅舅做什麽了?”


    “小孩子家別瞎打聽。”蕭氏將女兒拉到身邊,打趣地揉了揉女兒腦頂。


    陸明玉嘟嘴,還想再撒嬌兩句,察覺楚行看了過來,連忙低頭扮乖。


    一家三口言笑晏晏,楚行卻想到了家裏的妹妹,父母雙亡,他忙著朝廷大事,妹妹一個人在家,縱使養在祖母身邊,平時還是會覺得孤單吧?所以漸漸養成了如今膽小柔弱的性子,倘若父母健在,妹妹會不會與陸明玉一樣開朗懂事?


    “天色不早,我先走了,改日再登門拜訪。”念及妹妹,楚行想早點回去,盡量多陪陪妹妹。


    “世謹慢走。”陸嶸牽著女兒,與妻子一起去送他。


    顧及陸嶸,一行人緩步慢走,快到門口,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越來越近,當四人走出院門,那馬正好也停了下來。馬上的灰衣小廝見到陸嶸,眼睛一亮,興奮地跳下馬,彎腰朝陸嶸道喜:“三爺,三夫人,老太太有喜了!”


    燦爛的夕陽裏,一句高昂的“老太太有喜了”,隨著風不斷地飄蕩。


    陸嶸雲淡風輕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種似喜非喜想笑又笑不出的複雜神情。


    母親居然有喜了?四十歲的母親,居然有喜了?老兩口.活了大半輩子,還這麽……雖是喜事,可身為子女,陸嶸總覺得有點尷尬。旁邊陸明玉與父親的感受差不多,小臉蛋一陣一陣地熱,看來她不但在朝廷大事上立了功,在陸家子嗣上也出了力啊,前世祖母可沒有再懷上過。


    隻有蕭氏,低頭看眼小腹,嘴角微微翹起,哭笑不得,怎麽這麽巧?


    楚行見這一家三口瞧著都驚比喜多,猶豫片刻,還是出言相賀。


    父母感情好,陸嶸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太過出乎意料的事實,想了想,對楚行道:“家裏有喜事,我們今日也要回去了,世謹不急的話,稍等片刻,咱們一道回城?”


    楚行淺笑,“好。”


    陸嶸便吩咐下人準備馬車,一家三口先走,下人們留在這邊收拾行禮,慢慢跟上。


    “爹爹,你想我多個叔叔還是姑姑啊?”回城路上,陸明玉笑著揶揄父親。


    陸嶸搖搖頭,拒絕回答。私心裏他希望母親再生個兒子,將來替注定要出嫁的妹妹與女兒撐腰,但陸嶸不敢說,怕女兒嘴巴鬆,跑去母親跟前學舌,給母親增加壓力。弟弟妹妹都好,陸嶸最想求母親平安,一把年紀的……


    父女倆聊得那麽開心,蕭氏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了,低頭,細聲問女兒,“阿暖呢,你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此話一出,陸嶸與陸明玉齊齊看向了她。


    “纖纖……”


    陸嶸情不自禁喚出聲,才開口,就被陸明玉驚喜的尖叫壓了下去,“娘,你說的是真的嗎!”


    雲雀般動聽的聲音,清晰地飛了出去。


    楚行騎馬跟在車旁,聽到小姑娘激動的叫聲,他疑惑地轉向車窗。


    “沒有萬一,娘肯定有了……我想要弟弟,我也想要妹妹,啊,娘一起懷兩個吧?”


    “那又不是我說了算的。”蕭氏好笑地回女兒。


    陸明玉嘿嘿笑,滿足地將臉蛋貼住母親小腹,重生後第一次這麽開心。


    外麵楚行聽著小姑娘甜美的笑聲,眉眼不自覺地溫柔下來。


    弟妹這麽愛笑,怪不得堂弟喜歡她,如果可以,他也想娶個乖巧懂事、活潑可愛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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