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兩位分別坐在爸媽兩邊,對,就是這樣,一人挽著一邊手,很好。還有那個弟弟,你從後麵往前,輕輕趴在父母中間,對了,再露出個笑臉。誒,媽媽笑得很好看,爸爸不要輸給媽媽啊。”


    “很好,全家福拍好了,現在換成媽媽爸爸兩個拍幾張合照吧。”


    攝影鏡頭裏,一幅溫馨的全家福從此定格。因著攝影師強大的控場能力,就連拘謹的羅家三人,都在他的語言魅力下,不經意的露出了最合適的笑容。


    “來,兩位過來看看這張照片。”攝影師將韓睿他們挑中的照片遞給羅家父母看,“一會兒啊,你們就按照這個姿勢來擺拍。”


    “誒喲,這照片怎麽能拍?”羅爸一見照片裏的跪地求婚姿勢立刻搖頭拒絕,“我們都一把年紀了,還搞得這麽花裏胡哨的,等回家洗出來掛哪裏都不合適啊。”


    “怎麽就不合適了?我覺得這張照片不錯,你當年可沒給我求過婚呢。這下剛好,借著這張照片讓我好好感受一次被求婚的滋味。”羅爸羅媽當年是相親結婚,滿打滿算婚前就見過一次麵,還是跟著家長一起商討聘禮時匆匆的偷瞄了一眼,就那麽一眼,兩人還為此興奮期待了好些天。


    “求什麽婚,我們孩子都那麽大了,還有什麽好求婚的?”羅爸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自家女人胡鬧,自己可不會跟著縱容,“沒看到三個孩子都在旁邊看著呢,你不嫌害臊啊?”


    “自家孩子又不是外人,有什麽可害臊的,怎麽活了這麽多年,就你臉皮半點長進也沒有?”


    “你厚臉皮還得意上了?”羅爸露出恍然大悟狀,“難怪我們家陽台上的‘厚臉皮’都長變異了,感情都是你給□□的,人家好好一株‘落地生根’,現在倒好,硬生生進化成了厚臉皮界的雀斑小姐。”


    “它們長斑點和我有什麽關係?我平時就負責澆澆水,其他的我壓根連碰都沒有碰過它們。”羅媽其實也覺得奇怪,鄰居家養的都是健健康康的,怎麽就自己家的厚臉皮越養越變異了,明明都是天生天長的野東西,沒道理還搞差別對待啊?


    “哼,我都不稀的說你,誰平時晚上洗衣服的時候,喜歡沒事嚎兩曲的?”


    被羅爸無情的舉報,羅媽頗感心虛的挪開兩步,“……我唱歌怎麽了,唱歌還犯法啊?”


    “你把人家一盆的植物唱瘋癲了,你說你這是幹的人事嗎?”


    “它們心理承受能力太弱,難道還反過來怪我嗎?”


    羅媽被羅爸一路帶偏話題,兩人就家中植物的變異問題,展開了長達半個多小時的撕逼大戰。因為兩人的吵架模式不像是要搞事的節奏,仔細看的話,倒像是夫妻間的情趣打鬧,所以圍觀的三孩子,從開始的認真觀戰,一直到拉著攝影師讓他就著兩人這樣的情境來幾張特別的主題相片,總算是在歡聲笑語中結束了這次的全家福拍攝。


    因為拍攝結束得莫名其妙,所以一直感覺意猶未盡的羅媽三步一回頭,眼裏滿滿的不舍和遺憾,任羅沙沙再遲鈍也不得不開口勸慰羅媽道:“阿媽要是喜歡,過年回來我們再去拍一次吧?”


    “不用,拍一次就好了。”羅媽轉頭看了眼周圍,疑惑道:“你爸他們呢?怎麽一個晃神的功夫,他們三個都走沒了?”


    “韓睿剛看到一家皮鞋店,帶著阿爸他們去試穿了。”


    “哦。”羅媽了然的點了點頭,“我就說嘛,怎麽好端端的換了條路走,原來是找鞋店去了。”羅家三人各買了一套正裝,由於商場裏女裝偏多,所以羅媽很快就買齊了一整套,從上到下一樣不缺。然而與羅媽形成對比的,是羅爸他們逛遍了一整層服飾鞋襪區,都沒有買到他們中意的鞋子,後來還是羅小弟提出這附近有幾家男士用品店,讓韓睿到時陪著他們一起去找找看。


    “誒,是嫂子嗎?”


    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短發中年婦女,白白胖胖的像一個發麵饅頭,此時這個饅頭臉正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看著羅媽,小聲問道:“您是嫂子吧?”


    “小姑?你怎麽在這?”羅媽有些吃驚的看著許多年不見的小姑子,“幾年不見,你胖了很多啊。”


    “嫂子今天怎麽打扮成這樣?”羅小姑從頭到腳打量著羅媽,眼裏隱隱透露出輕蔑之色,“剛我從後麵就看到你們了,一直跟著你們沒敢認,嫂子變化很大啊,以前可不敢做這樣的打扮呢。”濃妝豔抹,輕浮之至。


    “變化大是正常的。”羅媽看著來意不善的小姑子緩緩露出微笑,“以前我不知道,現在倒是親眼見證了一個道理,‘歲月是把殺豬刀’是針對那些長得好看的說的,對於那些長得醜的,歲月拿她們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羅小姑一張饅頭臉氣成了紅燒肉,想開口問她罵誰醜,可又覺得明知故問讓人笑話。


    “沒什麽意思,就隨便發發牢騷感慨而已。”羅媽聳了聳肩,一副“你在意你白癡”的氣人做作神態。


    果然羅小姑立刻炸毛,從小到大一直過得順遂和美的她,可從來沒受過誰的鳥氣。如今竟然被一個自小就看不起的懦弱嫂子欺負了,這如何能忍?


    “我哥呢,怎麽放你一個人出來亂跑?”羅小姑果然是被寵壞了,見自己現在身單力薄,下意識地就想找自家哥哥給自己撐腰。


    “什麽叫做亂跑?”羅媽手往身上一叉腰,仗著自己比小姑長得高,直接仰著下巴居高臨下道:“小姑子,你這愛亂說話的脾氣,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死不悔改啊?”


    “我愛說什麽話需要你管嗎?你隻是我嫂子,可不是我媽,我婆婆都沒敢說我什麽了,你倒操起老媽子的心管起我的事來了?”羅小姑兩腳一墊,瞬間與羅媽水平身高,“我哥呢?問你話呢。”


    “你哥,你哥,就知道找你哥,他買鞋子去啦,怎麽著,你急得給他送錢去啊?”


    這話說得羅沙沙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家老媽,難得看到她這麽火力全開的一麵。記得小時候的羅媽在奶奶的壓製下,一直是溫柔賢惠,說話從來沒敢大小聲過。這次對上任性霸道的羅小姑,竟然意外的激發出羅媽的損人潛力,不得不說,羅小姑當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他買鞋子?”羅小姑被這個答案砸得一怔,隨即愣愣的又打量了一眼羅媽今天的穿著,發現竟然比以往光鮮亮麗了不少,看這一套精致的麵料,一看就知道是價格不菲,羅家什麽時候這麽有錢了,竟然奢侈到跑來這條繁華地段買名牌衣服?


    “你們中彩票了?”


    “中什麽彩票?”羅媽有些跟不上小姑子的跳躍性思維,“我們家哪裏有閑錢買什麽彩票。”


    “那你們怎麽敢跑來這裏買東西?這裏可不是我們羅家村,三五十元就能置辦一身,想要在這裏消費,沒有千百上萬都覺得不好意思走進去。”羅小姑有些不安的胡思亂想著,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驚叫道:“難道你們是找人借錢打腫臉充胖子?”


    “誰借錢了?”羅媽哭笑不得,剛想解釋情況,卻被小姑子一連串的哭訴無情的打斷。


    “別老想著我嫁到市區裏風光,就跑來找我借錢,你們自己欠下的債自己去還。以前借錢給你們是看在小弟讀書好的份上,希望羅家也能有一個出人頭地的後輩。但這不代表我會願意當冤大頭,一次又一次的任你們宰割。”


    “我們統共就借你一次錢,本金連利息不到一年就全還你了,你這哭訴的未免有些神經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哪來的叫花子打劫你呢?”說起找小姑子借錢這段往事,就讓羅媽忍不住氣紅了眼眶。


    人家說遠親不如近鄰,這話果然是對的。羅家二老接連去世,生活的重擔一下子壓在了羅媽一個弱女子身上。羅爸是個沒出息的,找工作拉不下麵子,討薪水不好意思開口。每回外出做工,挑三揀四,得到的回報永遠比別人少,活卻默默的做得比任何人都多。因為羅爸是這樣窩裏橫的脾氣,再加上底下還有兩個孩子供著吃穿,供著上學,現實的殘酷逼得羅媽不得不選擇最有利的道路去走。放棄一個孩子,全力培養家中唯一的獨苗,即使知道這樣做的後果一定會讓自尊心極強的女兒恨上自己,但家窮有什麽辦法。羅爸種田不行,打工賺來的好不容易有了點積蓄,偏偏他還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這樣雪上加霜的困境,讓羅媽硬生生的壓下了自己的脊背,挨家挨戶的找村裏熟稔的親朋借來了救命錢。可治病的錢有了,兒子上學的錢卻又沒有著落,眼見著報名的日期一天天的逼近,羅媽隻好再次舔著臉,坐上汽車去了鎮裏和市區,找兩個打小就不對盤的小姑們幫忙度過難關。


    羅家三個孩子,羅爸排名最大,不過這在羅媽看來,羅爸的心理年齡其實應該是羅家三兄妹中最小的一個。羅二妹精明能幹,嫁給鎮裏的一個開便利店的小商人,這個小商人踏實肯幹,按理來說,家裏的經濟條件必然不差。羅媽憑著記憶第一個找上了羅二妹家,幸運的是,當時老實的妹夫也在,所以羅媽才剛提出來意,妹夫二話不說就讓羅二妹取了一筆錢借給了羅媽。但妹夫好說話,羅二妹卻是冷眼相送自家嫂子,羅媽一直到現在都仍然記得,羅二妹當時看自己的眼神,猶如一個要飯上門的可恨乞兒。


    本來借著第一筆錢,羅媽就可以返家了,可當她看著二妹家附近一所中學放學出來的女學生時,腦海中總是不由自主地回蕩著大女兒對學習的執著眼神,所以羅媽心酸了,心軟了,想著大不了再給女兒讀一年書,就當是圓她一個夢吧。懷著這樣的心思,羅媽又踏上了通往羅三妹家的征途。


    羅三妹年紀最小,又是羅奶奶的老來子,打小被寵得任性嬌氣,見誰都沒被她放在眼裏。所謂相由心生,羅三妹雖然被寵得天真浪漫,愛鬧愛笑,可她偏偏也是家中最勢利眼的,所以一張普通至極的圓臉上,長出了一雙上挑的丹鳳眼,正眼瞧人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股輕蔑之色。要說羅三妹為什麽最喜歡欺負羅媽,可不就是因為羅媽娘家同樣窮麽。別人家女兒嫁進來有一台縫紉機作陪嫁,可羅媽嫁到她老羅家卻是兩手空空,就連唯一抬進門的木箱子,裏邊裝著的還是她老羅家送過去的禮品,當著是怎麽看怎麽寒酸。


    羅媽去三妹家的時候,估計是好運氣都消耗完了。憑著當年送嫁時匆忙記住的地形,在羅三妹家樓下的小區裏,是繞了一圈又一圈,怎麽也記不起來羅三妹到底是住在哪棟哪層?想放棄吧,回去可能要麵對自家女兒的淚眼,可不放棄吧,再這麽繞下去估計今晚得在這個小區裏邊過夜了……


    “哼,借一次錢還不夠,難道你們還想厚著臉皮借第二次嗎?”羅小姑露出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我當年就是防著你們再來,所以不顧親戚之誼讓你立下字據。嫂子,你也別怪我算你利息,凡事啊,有一就有二,我這不是怕你們老是來我家竄門,萬一讓我家丈人嫌棄我了,一怒之下把我趕回家,這不,吃虧的不還是我們老羅家麽?”


    “小心!”


    突然從頭上傳來一聲尖叫,羅小姑三人下意識的往頭頂上方看去,隻見一座廢棄的廣告牌鐵架從牆壁上斷裂開來,直直的往羅沙沙與羅小姑兩人的方向快速的掉落了下來!


    “大寶!”羅媽嚇得臉色慘白,想也沒想的拔腿就往自家女兒方向衝!


    “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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