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竹從峨眉金頂回來之後就變得有些不同。這些變化先極別院的幾個人都看在眼裏:不再像往常那樣冷冰冰的,偶爾還會露出些笑容,雖然極淡。


    過去凝竹隻要是在先極別院裏,就一直呆在東跨院中,如今卻每天都帶著小丫頭到正廳裏來坐一坐,聽一聽先極宗的近況,以及玄門中的動向。其實婁聃嶽等人的談話,以凝竹的本事,縱然在東跨院中也斷然沒有聽不到的。


    婁聃嶽覺得她這樣做,大概是在表明一種姿態:她和那小丫頭將軍若梅都是先極宗的一員。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凝竹是想見秦漠陽的麵。


    這種猜測婁聃嶽隻能放在肚子裏,不會對任何人講。秦漠陽和梁曉雅之間的糾葛他清楚得很,那個藍月似乎對小師弟的心思也有些不同。不過這個小師弟雖然玄功造詣不凡,在感情方麵還是非常稚嫩。如果再加上個凝竹,還不一定會亂成什麽樣。有些事情,還是迷糊著好一些。


    婁聃嶽自己沒有談過感情,但這不代表他不懂這方麵的事。人老成精,的確不假。不過這一回他卻沒料到,秦漠陽自己並非懵懂不知。


    從峨眉金頂破關之後,秦漠陽一見到凝竹,心中便生出一種親近感。不見麵時,也總是牽掛著她,甚至比對梁曉雅的牽掛還要來得強烈。這種感覺比較複雜,即像是親人,又像朋友,甚至是情人。


    不管隔得多遠,秦漠陽隻要靜下來去品味,心頭總是縈繞著那種感覺。無所不包,無所不容。從須彌天境中生出這種感覺開始,便從來沒有改變過。


    回來後,秦漠陽一直和梁曉雅、藍月在租房這邊。夜深人靜,秦漠陽在思量各門功法之時,常會不知不覺地怔住,根本不知時光流逝。


    一次夜裏他正在出神,突然間心弦一動。不多時便看到了凝竹。兩人默對一夜。並無一言,但以“心境通”交流,卻勝過千方百語。直到凝竹離去,秦漠陽還沉醉其中。


    待白天見到梁曉雅。秦漠陽又生出許多惶恐。在明心證道的路上,他雖未“證道”。於“明心”卻是做得差不多了。那種心意交流,他連自己都騙不了。他一時間有些無法適從。隻好努力裝著和過去沒什麽兩樣。不得不說,他還是從聞千山那裏繼承了幾分“老奸巨滑”。隻不過這種掩飾讓他有點痛苦。


    到了第二天夜裏,凝竹又來了,但這一次停留的時間卻不長。她以“龍息”之法,將胸中所學盡數傳給了秦漠陽。這時秦漠陽才知道,原來在金頂時,凝竹曾將本命真元化為龍涎度給了自己。


    這和軒轅雪鬆相助煉雪陽丹時大不相同。凝竹等於是將己身的一部分交給了秦漠陽。要不是這樣,秦漠陽也無法在須彌天境中脫困。要不是這樣,他也無法得到凝竹的“龍息”傳法。


    和梁曉雅在一起,心中有欣喜,有激動。和凝竹在一起,則是一種安適,還有很多感動。兩種感覺雖然不同,卻都是心中所喜。秦漠陽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居然就犯了腳踩兩支船的錯誤。


    這天早上,秦漠陽得到婁聃嶽地信息,說淩空回來了,便趕到了先極別院。


    考試在即,梁曉雅和藍月對秦漠陽的“看管”反倒放鬆了,他的行動極為自由。凡“實境”之修有小成者都有過目不忘之能。秦漠陽早已經突破這一層境界,考試對他來說隻是小菜一碟。


    之前他一直靠一些“歪門邪道”來應付考試。這一回不假外物,不用任何玄功法術,對書本上的東西倒背如流,不由讓兩個女生大為稱奇。讓她們懷疑秦漠陽前段時間失蹤,就是找了個地方埋頭苦學去了。許多道門修士窮一生之力也未必能達到“煉元實境”,秦漠陽殺雞用牛刀,心內還有些小得意。


    到了先極別院,婁聃嶽、淩空以及凝竹、若梅都在正廳相候。秦漠陽進來和幾人打過招呼,便問淩空:“故地重遊,有什麽收獲沒有?”


    淩空搖頭道:“我師父不在寺裏。僧人們根本不讓我進寺。”


    婁聃嶽笑道:“你那些昔日同門,還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啊。這三天你一直呆在山門外麽?”


    淩空苦笑道:“是啊。他們沒合起來揍我一頓已經不錯了,這還是看在宗主的麵子上。”


    秦漠陽不由看了凝竹一眼,奇道:“看在我的麵子上?”


    他和禪宗的人從沒打過交道,隻有前些天凝竹才見過兩個老和尚,難道是看在她的麵子上?


    凝竹隻輕輕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


    淩空道:“宗主大發內丹,在玄門中已經頗有人望。”


    秦漠陽擺了下手:“得了。煉丹是師兄地功勞,我頂多是進去拿丹,出了點力氣。咱們自家人不扯這些,你說說具體地情況吧。”


    淩空點了點頭,說起了這些天的經過。


    原來秦漠陽傳了他“境通”心法後,他獨自悟功,結果發現短期內恐怕難有突破,心中記著師父的恩情,便起身前往少林,想先將菩提珠還回去。


    淩空所去的少林,便如秦漠陽所去之金頂一樣,並非世俗中人所見,乃是別有洞天。隻不過禪宗行地是正大之道,玄門中人大多知曉,前去拜訪也從不見拒。


    山門外的知客僧不認得淩空,聽他自承是先極宗護法,便向內迎去。還沒進得山門,內裏出來一個僧人,卻是認得淩空,當即喝道:“這不是本門棄徒令空麽!”


    山門外地一群知客僧雖然沒見過淩空,對他的名字卻不陌生,一聽之下便如臨大敵,將淩空團團圍了起來。


    淩空見了這陣勢有些納悶。不管是以前在寺裏還是後來在外行走,他從來不曾得罪過昔日同門。在寺裏地人緣說不上好,可也沒差到讓昔日同門一見之下便怒目相向的地步。卻不知在被逐出門牆之後,寺中戒律院又對他做了追加處罰:日後不得踏入山門一步,若在外為惡,禪宗弟子皆有將其除去的義務。


    淩空因是掌門方丈的弟子,在寺中還是小有名氣。但因並未出師便被趕了出去,在天下玄門中,除了對他恨之入骨的齊雲宗外,基本屬於無名之輩。戒律院對他的處罰遍告天下玄門,沒多久就被人們淡忘了。


    淩空所殺的幾個齊雲宗弟子,都屬於外圍,不被趙涵易所看重。趙涵易所惱的是淩空壞了他的事,駁了他的麵子。祥宗這樣一處理,他的麵子也就算是有了。事後尋了一下淩空的下落未果,也就不了了之。


    婁聃嶽對這事根本就不知道,秦漠陽等人就更不用說了。


    淩空一直在北國隱匿,自己也不知情。他納罕了一會,心中有些來氣,但總記得昔日同門的名份,再三申明了自己的來意。


    但在詳宗這些僧人看來,淩空此舉乃是惡意挑釁,餘言不過是些愚弄眾人的借口。甚至淩空拿出來的菩提珠,在眾僧眼中也隻是個贗品。


    幸好淩空在寺中有些“暴”名,知客僧們的修行又不高,根本不敢先行動手,雙方就這麽僵持起來。那名道破淩空身份的僧人見狀便奔回寺裏,向能話事的僧人請教應付之法。


    不多時這僧人就又回到山門前,對淩空說:若想見方丈,就在山門外候著。若是踏入山門一步,便是禪宗死敵。這還是看在先極宗的麵子上,要不然早就把他打了出去。


    淩空無奈之下,就在外等候。這一等就是三天,寸步未移。後來一個過去和他交好的師兄出來偷偷告訴他,不空師父在外有事,之後還要赴柳丘島會,短期之內是回不來的。


    淩空得了這消息,心知再等也是無謂,不如先回去,過些天再來。隻要師父回到寺裏,決不會不見自己。


    秦漠陽聽淩空講完後笑道:“我還以為我們先極宗能有多大麵子呢,原來隻是站在外麵不打你啊。”


    婁聃嶽也笑道:“這已經不錯了。若在往昔。哪個會顧忌到我宗的麵子呢。”


    淩空道:“也不知道這次柳丘島會是個什麽名堂,那些夷鬼子們好大的麵子。”


    他這話裏的意思眾人都聽得出來,禪宗的名望遠在先極宗之上,不空以禪宗掌門之尊親赴與會,似乎是有點小題大做了。雖然淩空這樣說似乎是有些貶低先極宗,但秦漠陽、婁聃嶽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一來事實如此,二來禪宗與昆侖一般,於外幾可代表華夏玄門。


    隻有若梅聽了非常不高興。先前幾人說話小丫頭一直沒吱聲。這時說道:“怎麽著。做本宗護法委屈你了?是不是還不如當個禪宗地小和尚風光啊?”


    淩空忙說:“我可沒這個意思!”


    “那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沒……意思。”淩空有些結巴了。


    “我可覺得很有意思啊!”小丫頭不依不饒。


    “好了,丫頭,你就別為難他了。”秦漠陽笑著勸解道,他也沒料到往日裏隻會“啾啾”的將軍化為人身居然這麽利害。這方麵就是十個淩空也不是小丫頭的對手。


    婁聃嶽問道:“後日便是柳丘會期。宗主,我們當真不去了麽?”


    秦漠陽說:“其實我們去了也就是一個陪襯。”


    小丫頭說:“那可未必。有我和姐姐。再加上宗主你,什麽樣的對手收拾不下來?不就是一幫夷鬼嘛!”


    秦漠陽說:“風頭太勁可不是什麽好事。而且很多事情不是修為高就能解決的。”


    小丫頭還欲再說,被凝竹製止了:“聽宗主的,你不要亂來。”小丫頭撇了撇嘴,不再言語。雖然有點不情願,對凝竹的話卻不會違背。


    秦漠陽對凝竹微微一笑。兩人心意相通,自己有什麽心思,凝竹立即就知道了。他又看著淩空說:“不過有不空大師出麵,你們要去看看熱鬧也無妨,我就不去了。”


    淩空思索半會,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想去。”


    婁聃嶽道:“我這把老骨頭,怕是經不起折騰,還是安穩些呆著吧。再說這邊地事情還需要人科理呢。”


    傳說中神仙掐指一算,能知上下百年之事。秦漠陽雖然離那種神仙境界還差得遠,但修到“自在天境”,元神初成,於前後之事也有了些感應,隱隱覺得身邊這些親近地人會有麻煩。


    這潛意識中的不安,說不清道不明,他也不知如何規避,和得自天狼那種對危險的感覺不同。這種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遠離玄門中的是非無疑是最好地。


    聽到眾人都說不去,秦漠陽心下稍安。他身邊的這些人,梁曉雅和藍月有自己看護著,不至於出什麽事。何況這兩個女孩不諳功法,玄門中人要想動手,顧忌頗多。最讓他擔心地卻是老師兄婁聃嶽。婁神醫是玄門中人,修為太低,乃是先極宗的軟肋。這院子裏有凝竹坐鎮,隻要不出門,料來也沒什麽事。


    秦漠陽說:“師兄,我還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如今咱們先極宗在天下玄門中也算是有頭有臉了,你這院子雖好,卻終究是個‘別院’。”


    婁聃嶽一聽便明白了,喜道:“你是想重整宗門故地?”


    秦漠陽點頭道:“不錯,我想重整望斷山。千多年前是個什麽樣子,這需要師兄給出些意見。另外若有資質、品性好地人,大家多留意一下,合適的就收進來,我們也好壯壯聲勢。”


    “好,好!”婁聃嶽沒口子的答應。這是他師父苦塵一輩子的心願,如今終於得償,婁聃嶽不禁湧出兩行老淚。


    秦漠陽之前收劉偉三人為徒,實在有些不自量力。教起徒弟來,幾乎成了凝竹的傳聲筒。這次破關後,通曉道、佛、魔三門至高境界,加上聞千山幾百年的見識,以及凝竹那裏得來的軒轅雪鬆的本事,在當下的地球道場中,已經不亞於任何一派的宗師。


    這些天來他將自悟的修行功法,依據劉偉三人的特點,分別傳給了三個徒弟,總算是找回了當師父的尊嚴。


    不過秦漠陽境界雖高,卻苦於無法引天地間五行之氣入體,真元修為仍在“煉元”境界,比起凝竹還是差了許多。以元丹引氣,卻好似江河注海,明明得了元息,卻見不到明顯的增長,隻好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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