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收拾了心緒兒,斂了眉眼愁苦印下淚痕兩道,暈開了頰上的俗粉,卻一如方才一事未發,而麵上是勉強扯來的融融笑意。自己抬了金蓮小腳露了那抹黃,一步一步走至身側將她發上欲脫的簪子固好,轉手抱貓兒於懷。輕搖了玉首,仍是出了神的模樣。


    ”不知,但是妹妹不傻,自會注意的。”


    傷我之人還她百倍,我蘇青雲也並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姐姐是誠心誠意的,那李國榮子前一日,我是去瞧了一眼。”瞧了她一眼,轉而複道:”她現在雖不舒心,或是能保住命的。以後就不知了。“話音剛落,蘇氏坐與美人榻上閉目假寐,便不再理了那人了。


    祥嬪偏頭看發簪欲落,並無不妥也未管它,看愁思爬上了她玲瓏的俏臉,欲伸手使帕子擦拭,才抽出絹帕。卻看她向我走來,笑意盈盈未動作,任人抱走貓兒,它像是懂事的從不鬧人。掩去眸中暗淡仰起臉看張開的五指,還沒來得及染上的蔻丹的蔥白略顯單薄。


    “姐姐是擔心妹妹,才如此說,妹妹可不要多想。”


    有些事倘若真到那一日,你就算爬也未必能爬得起來,對方必會用盡最殘忍的手段把你剝皮抽筋,我們能做的唯有二字——忍耐。待春暖花開,必要以她的血來治我的傷。


    “誠心誠意?您說的是?姐姐愚鈍不明。”祥嬪聽她又一言,屏息靜聽,指尖劃過錦帕,生生劃開一道,闔了目不知所措的坐在那裏。


    什麽時候連春風都如此涼了,透了這紅牆輕易地吹入人心,自己想留住的,都還是要散了。這華麗的金絲籠,自己便隻能一生都葬在這。要是自己從未入了宮,人的一生也不會過的如此難吧。


    蘇氏抬眸一瞧,祥嬪還站於原地,一時未曾想到該應何,氣氛竟暗了下來。搖了玉首,檀口輕歎一聲,她本說愚不愚,是我的話愈發難透了。


    “祥嬪姐姐往後便知,人啊,三分隨命!”


    蘇氏起身自妝奩盒取了一簪,贈與人荑中,未道另言,她是聰慧的,自不需我多言。”姐姐還是回去吧!妹妹乏了。“


    白露宮。


    納明喻終究座不實明親王王府女主子這個名,她想求慎貴妃助她,可她不知慎貴妃喜歡何物,唐突叫玉璽備了顧愷之的字畫,慎貴妃與其他女子不同,想會是喜歡。


    玉璽將納明喻的簪子入盡了鬢發,銅鏡裏我身姿晃蕩,像風一吹便會吹走。納明喻扶了鏤空檀香木案起身,上了馬車。納明喻感覺車一路都走得不穩,眼裏沒有平日的溫柔。慎貴妃,會是怎樣的女子?


    納明喻敲了白露宮主殿的門,聲音聽起來太低沉。


    春山細描出綿長,入我霧鬢,平添幾分窈窈。慎貴妃以細指蔥甲輕叩紅木的廊條,一聲,兩聲,雋永在偏安一隅的庭上。慎貴妃微動衣袂,想攬盡煙霞,和著孟春柳絮,炎夏蓮露,悲秋枯葉,寂冬梅香,為我,煎帖良藥。


    “娘娘,明親王王妃來訪。”


    慎貴妃提起笑靨,任了煦風撲麵,“請明親王王妃到後庭來。”亙古的青絲被鸞釵高綰成髻,而玉鸞終究隻是玉鸞,不是鳳凰。慎貴妃笑坐在廣玉蘭的花樹下,倦著眼底的沉光,看她一步步走來。慎貴妃淡淡道:“喜歡我這白露宮的後園嗎?”


    納明喻和玉璽踩著青磚,隨著她到瑤光的後庭。她見樹下柔情女子眸色,幹淨的像陳年的酒,自己差點醉在了其中。


    “慎貴妃娘娘,白露宮的後庭很漂亮。”納明喻提了裙裾,閉著眼,在白露宮的後庭轉了幾圈。


    “慎貴妃娘娘,你是江南的人嗎?”納明喻停了下來。“我的母親也像你這樣,她身上的香味很好聞,就像這樣的味道。”隨後,納明喻指了廣玉蘭的花樹,坐到慎貴妃的身旁。


    “小時候,我在我娘的懷裏,聞著這種味道,就不哭不鬧了。”


    “白玉蘭的味道......”舊年,慎貴妃隨江南獨酌情趣的煙雨擷取一支獨傲,憑吊了俯視了清溪瀉玉穿過石雲,還有這暑夏裏的玉蘭,依我拙裁。一句喚,像極了關窈,澈澄如水,透碧無瀾,指下輕撚的一串闐玉珠子,此刻微起溫意。


    “我從江都來,到帝都,已有四載未歸鄉了。”慎貴妃杯中花雕,卻給她換了英山雲霧,清香馥鬱,滋味甘爽。


    泉是江南的泉,木是江南的木,人卻浸淫腐朽在異鄉。慎貴妃詫異驚覺,按捺在心底的軟弱被她絲絲牽動,強壓回去,袖下攥緊了拳。


    慎貴妃揚眸掃了一眼隨來的婢女,岔開了話,一笑,“王妃......明喻,怎麽想到本宮這裏來了?”


    納明喻撐著頭,聽她講,她的聲音很脆,又很空靈,張開了嘴,細細念叨道:“慎貴妃娘娘不想家嗎?慎貴妃娘娘要是不嫌我煩,我日日進宮陪著慎貴妃娘娘。”說著,納明喻喚了玉璽將字畫奉上,她親啟開給慎貴妃觀賞。


    “慎貴妃娘娘與別的女子不同,釵頭鳳簪上花配不上慎貴妃娘娘,那些俗氣。我想,這些個東西,慎貴妃娘娘會喜歡。”是顧愷之的洛神賦,上麵的女子栩栩如生,雲鬢高高綰起,卿氏像幾分。


    “我知道慎貴妃娘娘想要什麽,我想與慎貴妃娘娘做個生意。”納明喻也不急地將畫收起,放到慎貴妃的手裏。“慎貴妃娘娘要的是皇後,我要的是正王妃,慎貴妃娘娘不虧。”


    鸞鳳從不曾被歲月蹉跎,我竊三分春桃色,織虹為衣,在遠水裏,滌去攀我逶迤裙擺的風塵詭譎。


    慎貴妃接她遞來的畫,聽她細語輕聲,垂眸去看,“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慎貴妃淡淡笑起來,自己蘸愛恨為墨,書自己的春秋長卷,書自己的自立彼蒼,交繞長安的不羈倥傯,在世為人,本就荒謬絕倫。


    “明喻,你能代表納家,還是明親王王府?”慎貴妃攏袖收了畫軸,輕置在小幾之上,“喝口茶吧,我總覺得這茶的味道像你。”


    闐玉的珠串複又涼潤,鬆鬆垮垮攀掛在我右手的虎口之上,“本宮想你日日來陪我,卻是在事成之後,現在走的太近,反而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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