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傾向於用言語去說服別人,殊不知言語在眾多途徑中隻是最薄弱最無力的。你想要改變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的印象,想要糾正他錯誤的觀念態度,就要用自己的行動來打動他的心,讓他潛移默化地,心甘情願地去改變自己。


    許漫兮的聰明從來不在於她看過多少書,懂多少冷門晦澀的計算公式,而在於她擁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她說有一句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沒有錯。但還有一個成語叫愛屋及烏,有一種心理學現象叫暈輪效應。當我們喜歡一個人,就會覺得她的一切都是好的,甚至於她身邊的人都無形之中籠罩上了一圈光環,熠熠生輝。


    她不喜歡與人交際,相較之下更渴望能夠擁有一個人的空間,看一些老電影,聽一些七八十年代的歌曲,總之,什麽都比跟不熟悉的人來往要好。


    她還是會隔三差五去李家陪李父聊天,變著花樣讀國內外作家的小說或散文給李母聽,這一陣子天氣轉涼了,她還給李母買了一個帽子,給李父織了一條圍巾。盡她自己的可能照顧著這兩個跟她毫無血緣的老人。有時候會跟小區裏其他的老年人聊天,陪他們聊他們愛看的梨園春,陪他們打麻將,聊家常,或者是應他們的要求,唱歌給他們聽。


    “實在沒法不喜歡你。”他們這兒年紀最大的一個老太太是這樣說的,“看網上說你是高材生,是知識分子,我頭先還覺得特別可惜,你怎麽就跑去演戲了,不過現在看來,娛樂圈好像也沒有我們想象中這麽可怕,至少你還是這麽純粹,這麽討人喜歡。”


    她再也沒有提過李並溪,隻是偶然有一天晚飯之後他們依然像往常一樣坐在馬紮上圍在一起聊天,一位年紀較輕的老太太拿著手機看起了《白晝》,起初隻是她一個人在看,後來其他人也好奇地圍過去跟她一起看。


    電影結束之後他們什麽也沒有說,許漫兮也隻是甜甜地跟他們揮手告別。但下一次許漫兮再來到這個小區時,卻看到了曾經用躲閃甚至嫌惡的眼神看李父的老先生主動跟李父打了招呼。


    言語的力量是這樣薄弱,可言語的力量又是這樣巨大。


    其實人就是這樣。我們總會因為一些言論而對一個人產生偏見,跟風對一個原本無辜的人惡語相加,從而抗拒一切接觸真相的機會。早些時間,演員還尚且稱不上演員,她們被外界叫作戲子,是這個社會上下層階級的成員,隨著時代的發展,他們的地位才慢慢的提高,他們變成了演員,成為了明星。老一輩的人跟年輕人有代溝,這不是固有的偏見,而是社會現實,他們潛意識裏對明星有誤解,認為娛樂圈就一定肮髒,他們覺得,再單純幹淨的人,一旦趟進這攤渾水也會沾染上惡臭。所以他們拒絕去了解由教師轉變成演員的李並溪。他們甚至不願意去關注她的演技,關注她所作的善事,捐助過的善款。


    而許漫兮正是抓住了他們的心理,讓他們不知不覺地觸碰到了一個真實,上進的李並溪。


    許誌國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在舉報微博上李並溪的anti粉。這些年在娛樂圈,雖然過得不那麽暢快,但錢倒是賺了不少,如果她能少買點衣服包包,甚至夠她下半輩子的生活費了。所以她沒有去找工作。每天窩在公寓裏抽出一些時間來上網,看微博,看新聞。


    微博上的人說話還是那麽不負責任,以為沒有網絡實名製就可以隨意攻擊他人。許漫兮注冊了很多個小號,寫了很多長微博,有文風煽情的,有歡脫輕鬆的,還配有她演的電影的高清截圖,因她本身文筆就不賴,加上話題之後自然有很多粉絲轉載,這樣一傳十十傳百,雖然對一些資深的黑粉無效,但還是能夠吸引大批路人,或者讓一些路人黑轉變印象。


    她也會去看李並溪微博下麵的評論,李並溪不常發微博,一個月最多一次,但是每條微博下麵的評論都有一兩萬,許漫兮會從頭到尾一條一條地看完,那些言辭激烈的,帶有髒字的,她不會去給他們理論,隻是會默默地點下舉報,並且期望新浪能夠盡早處理,可以讓李並溪不要看到這些難聽的話。


    雖然每個明星都要承受□□,但是她就是自私地不想讓李並溪去承受這些。


    “比我想象中的精神多了。”許誌國接過許漫兮倒的水,上下打量著她,笑道。


    “沒讓您看到一個蓬頭垢麵邋裏邋遢的許漫兮,您特失望是吧。”


    許誌國忍不住笑出了聲:“有點兒。”


    “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麽事兒就直說吧。”


    “有進公司的打算嗎?”許誌國問道,“你跟星海解約有一陣子了,這陣子我不聯係你,是想你好好休息休息,想必現在你也休息夠了,該為自己的未來打算打算了。”


    “很可惜,我還沒休息夠。”


    許誌國歎一聲氣:“兮兮,我知道你是個識大體的孩子。”


    許漫兮幹笑了一聲:“所以呢,識大體跟我進不進瑞隆有什麽關聯嗎?”


    “當年要不是你,你哥哥,也不會那麽輕易地原諒我。”


    “您以為他真的原諒您了嗎?”許漫兮斂去了臉上的笑容,淡淡看著他,“爸爸,你不會真的覺得我們兄妹兩個這麽快就把媽媽給忘了吧。”


    許誌國眉頭一皺,拳頭緊握。


    許漫兮道:“隻是有些事情既然注定沒辦法挽回,我就不願意再浪費多餘的情感,包括恨。那對我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要是不願意進公司,爸爸可以安排你出國念書,正好……”


    “您還是這麽自以為是。”許漫兮笑著打斷他,“您憑什麽以為我的人生要受您的操控,爸爸,我知道我掙的錢對於您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我知道我所有的積蓄甚至都比不上瑞隆一個星期的進賬,但那又怎樣呢,至少我的錢是幹淨的。我問心無愧。”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什麽意思您比誰都清楚。”她提高了嗓音,情緒比方才激動了不少。


    “你是不是聽了什麽傳言……”


    “您是我爸爸,是這個世界上跟我最親的人,我想了解您,還需要通過別人嗎?”


    “……”許誌國把手背過去,轉過身子,不再看她,“我不管你聽到了什麽,或者是查到了什麽,漫兮,我告訴你,什麽事都威脅不了我,我許誌國能從一個窮小子混到今天不是沒有道理的。商場如戰場,既然決定加入這場戰役,就不能怕輸,成王敗寇,這是規矩。”


    “這就是我當年不願意選金融係的原因。”許漫兮淡淡一笑,“您不是一直問我為什麽不學金融嗎?我是喜歡錢,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沒有人會放棄錦衣玉食而選擇粗茶淡飯。可我不稀罕不幹淨的錢,我不願意住在別人的屍體堆砌成的堡壘裏。”


    “你現在是在教訓我嗎?”許誌國冷哼一聲,“許漫兮,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擁有的這一切是誰給你的?你有什麽資格教訓你的父親!你口口聲聲說你掙的錢幹淨,但是如果沒有我,沒有你哥哥,沒有瑞隆給你撐腰,你以為你憑什麽在娛樂圈混的風生水起!現在你出息了,小有名氣了,你就反過頭來指責你父親的不是,你這樣跟白眼狼有什麽區別!”


    許漫兮沒說話,卻愣了一下,半晌之後她轉身去了臥室,出來的時候她把錢包塞到許誌國手裏:“我所有的□□都在這裏,既然爸爸覺得我離了瑞隆什麽都不是,那我們就走著瞧,看我會不會餓死。”她又變回了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房子我下個月就找房東退掉。爸爸,你放心,我不會如您所願,因為窮而死掉的。”


    “你……”許誌國因為惱怒而雙手發顫,“真是,家門不幸……許漫兮,你會後悔的……”


    “我最後悔的就是讓我哥吞下了這口氣,選擇重新開口叫你爸爸。”


    “嗬。”許誌國像聽到一個笑話一樣笑了起來,“你現在這樣跟我說話,不就是因為那個李英棋嗎?”


    聽到這個名字,雖然時隔多年,但許漫兮仍是心底一沉。


    “你以為你哥哥就有你想象得那麽剛正不阿嗎?漫兮,他身上流著我許誌國的血,你們的身上,都流著我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他走近許漫兮,把錢包重新塞進許漫兮手裏,“無論你怎樣頂撞我,你終究是我最疼的女兒,我不跟你計較。但我希望你能明白,誰才是你的家人,外人值不值得你這樣衝撞你的親人。”


    “我哥哥,他跟李英棋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自己去問他吧。”


    許誌國皺皺眉,轉身朝門口走去,離開之前,他驀地轉過頭來:“漫兮,人活著,糊塗一點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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