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士提名——”


    花榜之下,參試學子與湊熱鬧的平民翹首以盼,鮮花紅榜,遒勁的墨筆題字——房喬。


    “恭喜玄齡!進士及第!”


    十八歲進士及第,先後授羽騎尉、隰城尉,房喬自幼聰慧,步入官場後也定會大放異彩。


    怎奈何,隋王暴戾無道,早年還算是明斷事理,可越往後越信賴奸臣,使得朝綱混亂民不聊生。


    房喬看得懂這些,知道大隋氣數將盡,再來,渭北有李家一枝獨秀,房喬便毫不猶豫投奔而去。


    就在那,他找到了可以效命一生的人。


    李世民待他不薄,這分知遇之恩房喬牢記於心,每每打了勝仗,別人或許是求財求官,而他則是求賢。


    收羅天下能人為秦王效命。


    張亮倜儻有謀可任命為車騎將軍保衛府,杜如晦聰明識達,乃王佐之才可以重用!


    而李世民身邊,房喬還看中一人。


    “謝玄為人率真爽朗,又運籌帷幄於心,是不可多得之才,殿下可以拉攏他。”那日見過此人之後,房喬便向秦王提議。


    素來求賢若渴,不畏艱難的秦王卻在此刻流露些許苦澀之意:“房相所言極是……可奈何,他不願與我通行共進。”


    房喬一愣,奇怪道:“我看,謝玄待你十分親切,並不排斥您啊?”


    年輕的王搖搖頭:“我早同阿玄說過此事,他每次都婉言拒絕,我怎好再提。”


    聞言,房玄齡道:“那這樣罷,我去同他談談,興許能知道原因,繼而勸服對方。”


    李世民濃眉緊鎖,應該也為此憂愁許久,於是,便默許了。


    那晚,房玄齡與謝玄促膝長談,論國事,聊天下治國之道,愈發覺得知音難尋,相見恨晚。謝玄是個妙人,語言犀利卻幽默風趣,平日乍看不正經,其實是看透了一些事寧願笑而對之罷了。


    “謝郎,恕在下直言,當今世道無常,你若有心,應當給自己尋一處良木而棲,否則孤家寡人如何在這亂世立足?”房玄齡直直拋出橄欖枝,欲招攬對方。


    白衣的謝玄單手掌茶,末了,笑容有些慘淡。


    “房大人,良將擇明君,隻可惜,秦王於我並不是明君。”


    房玄齡一聽,略有不悅:“秦王殿下龍鳳之姿,天日之表,他日定能濟世安民,玄何出此言?”


    “這您就不懂了啊……”謝玄捂住臉,“我是怕,我歸順了世民,他卻不是以君臣之禮待我了。”


    “老爺,該吃藥了。”


    耳畔響起老伴的聲音,房玄齡睜開眼。


    不惑之後,他常在夢中憶起年少時期的種種。


    怎料今日卻夢到初時接觸謝玄的事。


    他與謝玄算是知己,然道不同不相為謀,謝玄竟然一心追隨李建成去了。


    玄武門之後,謝玄下場也是極慘淡的。


    廖然失意,終日不思朝政鬱鬱寡歡,年紀輕輕便讓刺客捅死在望月台上。


    他一度認為,謝玄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才會說那樣的話做這樣不明智的事。


    可當謝玄死訊傳到大明宮時,他親眼看到,他追隨的王者失神了。


    由盧氏扶著坐穩,房玄齡一口口飲下苦澀的藥汁,再看這陪伴自己大半輩子的糟糠妻,心裏全然是不舍的。


    一隻小手抓著盧氏的衣擺,房玄齡見了那孩子,問道:“階兒,怎麽在這?沒去你娘那?”


    房階倚著盧氏,抬頭看向房玄齡道:“阿公,外頭有個白衣服的男人一直在那等著看著你,我怕他幹壞事,就守在這。”


    盧氏責備地瞪了孩子一眼,又對房玄齡到:“老爺,童言無忌,方才奶媽怕他吵了您休息,剛給抱走,他卻自己跑回來了,也是太愛粘著你了。”


    麵對愛孫,房玄齡笑道:“哪裏有白衣服的男人,阿階莫要嚇人。”


    說著,撫摸這孩子的頭,無意掃過門前,卻真發現有白衣服的一角在那閃過。


    “……”房玄齡將孩子抱起,哄了哄,遞到盧氏手中“你帶他下去玩會,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盧氏點點頭,帶著房階走了。


    出門時,孩子還是直勾勾地盯著牆腳的謝必安看。


    “李世民即位後,房玄齡為中書令;貞觀三年二月為尚書左仆射……”謝必安舉著死簿認真看著,口中喃喃道“所以那日屈原說的是秦王不選我當左仆射(ye),虧的我當年把他讀成左仆射(she)真是獻醜了。”


    那麽,自己穿越的這個人該就是李世民麾下的一個文官嘍?


    還是個早逝的文官,不知是哪位。


    他曆史也沒好到記住唐朝所有開國成員的名字、生平。


    收起死簿,謝必安眼見被盧氏抱走的房階趴在老婦的肩頭,一雙眼睛還盯著自己看。


    想來範無救一張異於常人的黑臉十分嚇人,自己不嚇人所以這孩子才會看的肆無忌憚。


    謝必安心想:既然做了鬼那還是嚇人的好。


    想了一圈,卻眼見今日房府家仆送了十袋麵粉進了廚房,說是房玄齡重病之中不愛吃別的,隻想吃些麵食流湯,於是盧氏吩咐人去買來的。


    看了那白花花的麵粉,謝必安靈機一動,跟著那些仆人竄進廚房。


    不一會,自信的白衣鬼昂首挺胸走出廚房,粉墨登場之後,他第一眼就看到某個在房府門口鬼祟張望的家夥。


    身著黃馬甲,僅有脖子一下腰部以上是人形,其餘皆是昆蟲之態,頭部更是簡單利落,一個帶著鼇齒的蜂頭。


    “鬼差黃蜂??”謝必安警覺地握住哭喪棍,大聲喝道“你來此地作甚!沒看到我掛的招魂幡嗎?”


    被發現了……


    黃蜂一驚,但隨機想起,這聲音是那個新上任的鬼差,此鬼經驗甚少不足以畏懼,正要滿不在乎地吼回去,卻在轉頭看到對方的臉時嚇了好大一跳。


    “你、你你你,誰啊!”話語帶著一絲“嗡嗡”之聲,黃蜂後退一步,眼見那麵龐塗的跟牆壁似得鬼手握哭喪棍,嘴巴鮮紅欲滴地慢慢走進,明顯來者不善的。


    “我是你大爺!滾出老子的領地!”謝必安揮著棍子把覬覦他業績的鬼差趕走了。


    範無救說,鬼差之中,牛頭、馬麵、豹尾、鳥嘴、魚鰓、黃蜂,本管人間百物,鳥獸蟲魚,現在卻管起了人來,還愛對毫無反抗力的亡魂拳打腳踢,這高效率背後,可不知道有多少貓膩。


    “生前是獸類昆蟲,死後卻妄圖掌管靈長之人類,該說是野心大還是不自量力。”謝必安看這黃蜂振翅逃亡,不由搖搖頭。


    怎麽不想想,往上的四大判官,七十二司司官,哪個不是人魂在掌控。


    鬼差之中,除日遊夜遊比較特殊,接下來便是他與老範這對黑白無常了。


    謝必安想,自己與老範被安排做鬼差,恐怕也是冥主不希望鬼差一職真讓獸首蟲身之輩全盤占據了,萬事總要平衡下,自己與老範就是這調劑的存在。


    這樣一想,謝必安到有些慰藉了,轉身,卻眼見房玄齡披著外褂,站在院子之中定定看著自己。


    早些時候還奄奄一息的老人此刻雙目有神,枯瘦的麵龐竟然染上一層矍鑠的神采,仿若二八少年英姿勃發的神態。


    謝必安被看的有些糊塗。


    自己不是死了嘛,怎麽連老人都看得見自己。


    可卻聽得房玄齡道:“闊別四十餘載,謝玄,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你一麵!”


    謝必安聽著,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塗成這鬼樣子,您還能認出來??


    我……叫謝玄?


    謝必安是茫然的,可房玄齡卻不是,老人大步走上前,肩頭披著的衣服掉落地上也不顧了,房玄齡伸手環住謝必安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你走的可……真是太早了!你該去見見陛下,他念你,都念了快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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