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盡楊花落


    天子季無頭


    日落照龍舟


    黃淮逆水流


    不知何時起,民間開始流傳這樣一首童謠。


    當今天子姓楊,楊花落,還是被掃盡的落法,不正意味著皇室氣數將盡,老楊家江山不保嗎?


    再看下一句,“季字無頭”正是個“李”字。


    詞歌謠傳到天子耳朵裏,深宮大院尋歡作樂的楊廣不開心了,下令追究嚴查,以正朝綱。


    朝臣李淵心驚了,扭頭開始受賄納供,怎麽昏庸怎麽來。


    如此不成器候……倒也糊弄了他人眼線。


    幾日後,躺槍的人成了李渾,其子李洪也一並栽了,渾洪都是水,正印證了童謠的後兩句,輝煌將門之後瞬間被皇帝抄家,蒼須垂髫無一幸免。


    李淵算是幸免於難,但那句“誅盡海內凡李姓者”還是一把墜在他心頭的尖刀,鋒刃明晃晃,搖搖欲墜虎視眈眈。


    於是乎,造反成了一點星火,墜在野草堆裏不斷冒著煙,熱燎燎的卻就是看不見明火。


    李淵心不急,但有人替他急。


    這是義寧元年。


    李世民護駕有功,被任命為尚書令、右翊衛大將軍,進封秦王。


    同年五月,李淵醉酒於晉陽宮,清醒之時,發現身邊有幾個美女侍奉他而眠,溫香軟玉在懷的李宮監正愜意著,卻注意到地上散落的女子衣服是宮女官服。


    宮中女子皆為皇帝所有,李淵這是睡了皇帝的女人,隋煬帝那貪戀美色成性的家夥若是知道了,非殺李淵的頭不可。


    李淵斷其利害關係之後,果斷起兵謀反。


    東窗事發,晉陽李府,李世民房中,謝玄聽對方說,聽著聽著,一張臉逐漸扭曲。


    “你和劉文靜討論了一宿就討論出這麽個辦法??”謝玄氣得聲音都變了調,下一秒讓李世民捂住嘴巴。


    左右看看,是擔心隔牆有耳,確認無人之後李世民才道:“我爹那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不用點招他絕對不會揭竿而起,遲早是被動挨打的命!”


    謝玄原地走了一圈,“唉”了一聲,連連道:“不妥不妥。”


    又問:“我等現在在山西,可秀寧姐他們都在長安,你逼老爺反了,他們怎麽辦?”


    “不要緊,我讓裴寂派人去長安報信了,今早就讓姐姐他們離開長安來山西,定會繞過那狗皇帝的眼線。”李世民也料到這事,早就派人去了。


    謝玄聽完,沉默,又摸了摸自己的右眼:“一直跳,我總感覺有事要發生。”


    見對方這般眉苦臉的模樣,李世民似乎是心軟了,勾著對方肩膀,希望能給予對方一點可靠的感覺:“別那麽擔心,我在呢。”


    謝玄扯著嘴角勉強笑了下,無意看了窗外,五月時節,立夏前後,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造反二字出了口,所有人外出忙著招攬兵馬收集糧草,人出去了,偌大的李府便安靜如斯,直到入夜了,收獲頗豐的李氏族人才回了老窩。


    可奈何,隨著人回來的,還有個壞消息。


    那被委以重任向長安李家族人通風報信的使者,半路變了心思,一路快馬進了宮,把謀反的消息直接報給了楊廣!


    這還得了,醉臥花叢中的楊廣含憤而起怒斥李氏不忠,當即派遣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去一窩端了長安李家老巢。


    霎時間,皇城喋血,李氏族人許多毫無防備便命喪朝廷刀下。


    遠在晉陽的李淵得知這消息時,整個人都懵了。


    麾下族人哀聲遍野,可沒一會,李淵卻穩了心神,道:“召副留守王威和高君雅。”


    招來二人,當即以通敵叛國之罪斬了,以此杜絕與朝廷的最後一點聯係,然後,整理三軍,開始了浩蕩的進攻長安之征。


    而當晚,晉陽李府中,有人跨馬備盤纏,便要入長安。


    “謝玄!你給我站住!”


    李世民從府上大步趕來,眼見那人揮著鞭子就要閃了,氣地一聲大喝。


    歇在府中枝頭的麻雀野鳥咕哇亂叫紛紛逃竄,馬上人勒住韁繩調轉了方向,見李世民氣喘籲籲敢來,腰帶都沒係,衣襟散亂,像是準備睡了又倉促爬起來的一般。


    “長安亂了,我要回去一趟。”謝玄看著李世民,直道此去意向。


    “你去個鬼!”又是一聲暴跳如雷的吼聲,李世民扯住韁繩,力道之大勒地那馬匹嘶叫不已,卻怎麽都無法掙脫。


    看著怒不可赦的秦王殿下,謝玄沒有退縮,較勁似得扯住韁繩的另一端,與李世民對峙:“秀寧姐有安插眼線在朝中,身在暗處報信會比楊廣快上一步,此刻他們也許並未出事,再說鄠縣有李氏莊園,她說不定會去那。”


    長安不能呆了,李家人不是傻子,定會就近尋找能夠容身的地方。


    “柴紹還在那,長安沒你事。”李二公子堅持己見,拒不配合。


    謝玄隻覺得韁繩那頭的手像是銅焊的金屬之軀,任他拖拉拽扯也撼動不了半分,萬般無奈下,軟下聲音道:“算我拜托你,柴紹的性格你也清楚,秀寧姐一人在那,我怕她撐不下來。”


    李建成大李世民近十歲,這十年如同深溝陷壑一般攔著二人的思想和交流,李世民與李秀寧年歲相近,整個李家,除了竇氏,他就親這胞姐。


    秀寧是他軟肋,也是謝玄的。


    終於,李二公子有些鬆口了:“你去要怎麽辦?”


    “鄠縣有李家不少產業,變賣後正好作為犒賞招納當地反隋義軍,我早耳聞何潘仁、李仲文就在鄠縣周邊紮寨,此去若招攬了他們,定會是李家一脈大軍。”謝玄並非莽撞,他已經有了自己一套想法。


    李世民凝視對方,這一同長大的竹馬已隨著年歲悄然無聲地成熟獨當一麵了。


    這時候,再將其庇護羽翼下,便是害了對方。


    想到這,攥緊的拳頭有些鬆開。


    “謝玄,湊過來。”


    謝玄以為對方有話要對自己說,便彎下腰,隨即被環著脖子重重抱了下。


    “去找秀寧,見機行事,一定要回來。”


    李二公子貼著耳畔說了這句,便放開了手。


    馬上的青年微微一笑,再揮馬鞭,就絕塵而去了。


    三日後,柴紹回來了。


    就他一人,帶著李家一支兵馬,與李淵會合。


    李秀寧與謝玄,都留在了長安。


    謝必安收手。


    再往後,便是李世民隨李淵東征西戰的記憶了。


    譴責楊廣昏庸無道聽信讒臣,擁護楊侑討伐昏君。


    楊侑雖然聰慧機敏,可惜那時僅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兒,什麽都做不了主,無法抵抗地,便順應了這反隋的浪潮成了李淵手中的傀儡皇帝。


    身為亂世之梟雄,兵權在手,李世民的才能愈發被搬上台麵,他與長兄李建成率兵馬,往返九日便平定河西,而後入關中,斬守將宋老生,這三個月可謂神擋殺神,而期間,謝玄與李秀寧一點消息都沒有。


    透過李世民的雙眼,謝必安縱觀此人戰場上的勇猛,也能目睹其平息之時,遙望望長安的彷徨。


    謝必安沉默了會,又看向窗外。


    阿荼出去了半晌,此刻雨勢未變,但雷神卻隆隆振耳。


    這是已經打起來了嗎?


    看那烏雲蓋頂之勢,像是那翻滾的濃雲要掩蓋其中的戰況一般,謝必安拋下一邊昏睡的李世民,好奇透過懸窗向外看去。


    烏雲之中,手執金戟的阿荼手上武器一揮,敲在藏在雲中那物,激的一聲嘶鳴傳來,隱隱還有不甘的嚎叫:“你這陰魂不散的……這麽多年了,你來人間做什麽?壞我好事……”


    阿荼翻身躲過一擊,瞥過那爪子,不屑道:“你要吃人魂那就是我的事,怎麽,以為帝王將逝,便想食魂?嗬,哪怕你再吃十個帝王之魂,也終究是條蟲——”


    聽聞這話,藏在雲中的大物怒不可赦的,甩出一尾巴,滿是鱗片的獸尾猝不及防地劃過阿荼身側,小娃娃靈巧,堪堪躲過,卻讓尾風削去一截發尾。


    雲中怪獸嘶叫道:“你也變弱了,他們說,你來過人間一次,還彈了‘浮生’,那你該損耗了百年修為,別以為你還能如當年那樣威風……”


    話未落音,一隻小手撕破烏雲,準確地捏在怪獸的心口鱗片上,一使勁,竟然將其整個拖出陰雲。


    謝必安站在含風殿中,眼睜睜看著天空中金光乍現,一條似龍的生物漂浮在空中。


    此物僅有一半身子覆著鱗片,雖有龍首卻無龍角,尾巴也是光禿禿的。


    而且此刻,這大龍被一個小小的影子輕鬆鉗製在手中。


    阿荼身浮於半空中,一手捏著護心鱗,一手握著戰戟直指那要害。


    此刻,他一雙紫眼睛冷漠無神,口中再說話,卻是成年男子的聲音。


    “惡蛟,再多嘴,我便將你鱗片全部拔去,打回深淵當一輩子的泥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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