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事實證明,日後威震四海的傅相在十五歲時別說走馬射箭,便是連上馬都不熟練。


    動作雖稱不上笨拙,也實在不怎麽優雅好看。傅硯之一邊用餘光觀察著太子與太子伴讀整理馬鞍的方式,一邊盡量放緩自己的動作讓自己表現的不那麽生澀。


    從外表看來十分平靜的傅硯之其實已在心中暗暗哀歎自己的運道不佳。在前日公主的隻言片語中,聖上是對那些能護人護己的功夫更看重些的,所以他心中還存著一分僥幸,隻盼聖上不提“馬”字。


    若說是拳腳功夫他著實跟著教頭好好練過,但輪到這弓馬騎射,卻不是他這個卑微庶子能輕易碰觸到的。也不過是進宮前突擊學過半日,能在小跑時不露餡罷了。


    可方才已然妄議生父,此時再不能如此揭了傅將軍不教子弟的短了。將“不孝”的惡名真的背在身上,於日後仕途可是不利。


    在君前獻醜,實非他的本意。


    見著太子與太子伴讀全都完成了動作,盡力拖延的好看一些的傅硯之才有樣學樣的調試了一下馬鐙馬鞍。


    在太子的示意下,衛瑜牽著自己的馬走近傅硯之。這還是自傅硯之覲見之後衛瑜第一次開口,也是兩人生平第一次交流。


    “傅兄。”衛瑜的聲音一直是這般溫潤和藹如三月春風的。


    傅硯之抱拳應了一聲:“尚不知尊駕名姓。”


    衛瑜回禮笑道:“我姓衛,單名一個瑜字,小字懷瑾,是太傅次孫。”


    “原是衛二爺,久仰。”原是公主內定的駙馬爺……傅硯之恭謹有禮的態度中卻帶著不易察覺的疏離。


    “你我以後同為太子伴讀,萬不必如此生疏的。傅兄與我同齡,隻喚我懷瑾便是。”衛瑜撫了撫身邊駿馬馬鬃,含笑道,“不知傅兄可有字?懷瑾愈矩喚著,也顯得親密一些。”


    第一次被人這般詢問的傅硯之微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綻開了一個溫柔笑意。他垂眸輕聲道:“傅某表字韻拾。”


    那聲音輕柔如情人低語,配上傅硯之那張宛若好女的冷豔麵龐和唇邊笑意,讓衛瑜也不覺呆了呆。


    “韻拾?嚴韻拾孑遺,微才任聊且……好字,極稱傅兄。”


    傅硯之偏頭笑看衛瑜,其實目光已遠至聖上身邊的公主千歲。他的口中毫不謙遜,直接應了下來:“自然。”收回目光的傅硯之看著身前的衛瑜,疑惑道,“衛兄來是?”


    衛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他從善如流地還是用作原來的稱呼。衛瑜回頭看了一眼太子,才回答道:“傅兄選的這匹馬是我慣騎的,不知傅兄可否讓我一讓?”


    明顯就是個不會扯謊的,不遠處的薛密幾乎鬱卒。


    “自無不可。”傅硯之退開一步,與衛瑜換了手中韁繩,兩人之間的距離從始至終保持著三尺以上,“多謝懷瑾兄好意,也多謝太子。”


    聖上著令預備的馬匹自然沒有不好的,且方才選馬時衛瑜也先自己一步選定,其間並沒有什麽偏愛不同的樣子。


    隻不過熟手製備的馬具自然比自己這個頭回上陣的強上許多,傅硯之拽了拽明顯牢靠許多的蹬鞍,自然而然接受了來自太子的好意。


    可惜哪怕裝的再好,新手也依然是新手。


    再一次觀察了太子與衛瑜的上馬動作,又細細回憶了一遍那日教頭所教的過程,長手長腳高度足夠的傅硯之右手攀鞍左腳掛蹬便要一躍而上。


    不過他剛流暢地躍起半個身子,就被打斷了。


    “公主?”


    “你下來。”已走到近前的薛雲圖抬了抬下巴,抬頭看向立在駿馬一側的傅硯之,“本宮要騎馬,你再挑一匹去。”


    傅硯之毫不猶豫從馬上躍下應了聲是。


    打從衛瑜與傅硯之換馬之後就眼皮狂跳的薛雲圖到底忍耐不住心中不好的預感,到底忍不住上前奪了傅硯之的馬。她摸了摸這匹黃鬃馬鼻梁上的菱形白斑,在與馬兒四目相對了一會後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幹脆利落的翻身上馬。


    胭脂色的廣袖與裙擺在空中劃開一道好看的弧線,行雲流水放肆自在。


    一身襦裙的薛雲圖英姿颯爽坐在馬背之上,她揚了揚從傅硯之手中奪過來的鞭子,指向一個方向:“喏,便就那匹吧。”


    在鞭稍所指的方向,正孤單單立著一匹安靜站著的低矮小白馬。


    在太子等人挑完馬後禦馬監就已將其他馬匹送回,剩下的這匹是禦馬監專為剛剛學習騎馬沒有多久的公主備下的性情最溫和的矮種小母馬,既跑不快,也跳不高,最是安全不過。


    而且馬鞍韁繩都是早已安放妥當了的。


    明顯被輕視了的傅硯之並沒有什麽不悅的情緒,他再次躬身輕聲應了聲是,然後自自然然走向那匹給女孩子騎的小馬。


    既然公主都能看出他不善弓馬,那也不必在明眼人麵前繼續裝樣,大大方方承認反倒不會徒增笑柄。


    因著身高十分簡單就騎在小母馬的傅硯之抖了抖衣袖,瀟灑的就像端坐在高頭駿馬上一般。


    見他順利上馬,薛雲圖夾了夾馬腹驅馬來到薛密身邊,兩人馬頭並齊一般高下:“皇兄,妹妹幫你救下的人可還入眼?”


    “多謝阿婉了。”太子笑眯眯摸了摸妹妹的發心,在鞭子甩過來之前就收回了手,“皇兄明白你的意思。”


    薛雲圖隻覺得方才殿上奏對之後,她的皇兄與前世與往日都有了極大的不同。心中一時不知是悲是喜。


    “請公主選用。”一溜垂著腦袋的小太監捧著幾張不同材質構造的彎弓候在薛雲圖身旁,他們抬高手臂舉起手中的弓箭,好讓公主方便拿取。


    給初學的公主製的弓箭,自然是華麗精美沒多大實用性的。


    薛雲圖也懶得細選,隻隨意點了一把朱紅色的小弓。她還沒來得及摸到弓弦,就被薛密喊了停。


    “一點不知事,仔細傷了手。”薛密一邊數落一邊脫下手上的扳指命貼身太監高集送過去,“真是一點都不愛護自己。”


    薛雲圖也不推卻,隻笑嘻嘻帶上,隨後撒嬌道:“知道皇兄疼我,哪裏還用自己上心呢。”


    十分受用的好兄長哼了一聲,知道妹妹不愛聽也沒再繼續囉嗦下去。


    沒人看見跟在薛密半個馬身之後的衛瑜收回伸了一半的手。


    隻一會功夫,傅硯之也選好了弓箭催馬過來。他十分不純熟的將小母馬停在離太子公主一尺開外的地方,險些把衛瑜撞了。


    正想說“無妨”的衛瑜在看到傅硯之手中弓箭的一瞬間卡了殼。他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傅兄,今日聖上考教……你……不若換把弓?”


    他的聲音壓的極低,但還是不可避免的驚動了不遠處的太子與公主。


    將注意力都轉移到傅硯之身上的兄妹二人一瞬間的表情十分相似。薛雲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弓,又看了皇兄與衛瑜手上他們慣用的,視線終於回到了傅硯之的身上。


    如果沒有看錯,傅硯之手中那張柳葉弓,不過二力。而自己的小弓也已有一力半。莫說正當盛年的皇兄,就已到暮年的父皇在近幾年的秋狩時依舊可以用七力的弓。


    傅硯之他……果真是不諳騎射啊。薛雲圖忍不住在心中笑歎了一聲。


    正當眾人閑話兩句準備正式開始之時,小太監趙苔地顛顛地跑了過來。他雙手高舉捧起一物,麻溜地行了個禮:“稟公主,這是陛下送您的扳指。”


    一個“送”字,就值得天下豔羨。那扳指是用最好的羊脂白玉打磨而成,瑩潤溫滑,是明德帝帶了多年的心愛之物。


    薛雲圖拿起扳指,聞言向著明德帝的方向揚了揚鞭子,然後偏過頭對薛密身邊執韁的高集道:“小高子,你跟小趙公公過去,代我謝過父皇的禮物。”


    “奴才遵旨。”知道這事完全不必看自家主子臉色的高集應了一聲,跟趙苔地一起快速退下了。


    明德帝同樣揮了揮手,就算看不清女兒的表情也知道她的臉上定是笑意滿滿。


    秀了把父女情深的薛雲圖回過頭來,嘴邊仍掛著未退的笑意。她摘下手上原的扳指招呼道:“傅硯之,太子賞你的扳指,還不快謝恩?”


    她的準頭極好,翠綠的扳指正正巧撞在傅硯之的胸口,又落進他的手心中。


    太子與傅硯之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


    “臣謝過太子、公主賞賜。”傅硯之從不會落下公主的一絲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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