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走了過去,喚道:“公主。”


    “才剛跟你父親提起你呢。”顏汐笑眯眯的,絲毫沒有因為蘇綰這麽多年都不肯改口喚她母親而生氣。“過幾天便是你表妹的周歲宴了,你可有想好要送些什麽?”


    蘇老太太本就因為此事不滿,此刻聽顏汐提起,原本帶笑的臉便肅了起來,道:“左不過是個小孩子,送什麽不都是綰兒的心意?哪用得著這麽講究?”


    蘇綰瞄了蘇老太太一眼,見她麵色不虞,心中冷笑,麵上卻一派嬌憨,笑容滿滿:“外祖還說呢,表妹周歲宴本想讓祖母這等有福氣的老封君前去的,但想到表妹不過是個晚輩,大冷天的還勞動祖母前去,隻怕折了福分。若有不敬之處,還望祖母海涵。”


    蘇老太太被她這番恭維的話說得心頭熨帖,仔細一想也覺得就是這麽回事,加之本來就沒想過要去,原先的不滿也就散了幾分。“到底是你外祖家再添弄瓦之喜,送得薄了隻怕你外祖家不喜,也沒得丟了侯府的顏麵。”


    蘇綰笑眯眯的,問道:“綰兒愚鈍,要討教祖母了。”


    蘇老太太被她這一問,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小孩子的周歲宴,本就鮮少有大辦的,到底要送什麽禮,還真找不到什麽先例可循。可林家到底是沾親帶故的,總不可能讓蘇綰空著手去。


    顏汐見蘇老太太為難,笑著道:“娘難道忘了?月前娘還讓我準備平安鎖小孩子衣物什麽的,怎麽這時候又想不起了?”


    蘇老太太一拍額頭:“唉,之前還想問問你的,偏最近事兒多,給弄忘了,虧得你提醒為娘。”


    顏汐笑道:“等綰兒出門的時候,媳婦自會將東西交到她手上的。”又衝蘇綰招招手,待她走近前後才道:“那日人口嘴雜的,帶的丫鬟婆子多了反倒是添亂,可帶的少了又怕被人衝撞了。不如我讓兩個會武的丫鬟陪著你,倒也便宜。”


    蘇綰心裏一酸,隻低頭應是。


    公主嫁進來五年,侍奉婆母,照顧孩子,行事無一絲不妥。上至蘇老太太下至管家仆從,沒一個人說她不好。可越是如此,蘇綰越覺得她不簡單。可她也沒特意針對過自己,即使是懷了身孕也對她關懷備至。


    就算是自己從來不叫她母親,她也渾不在意。為此,蘇老太太跟蘇梧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可每每都被顏汐勸住。


    有時候她也在想,公主是真的不在意麽?即使在新婚之時被蘇策那樣逼迫,都難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窘迫。她總是那麽從容不迫,好似什麽事都難為不了她。


    蘇綰有些心酸,這樣賢惠高貴的公主,才是讓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吧。那母親呢?還能被父親記住多久?


    顏汐抬眼看了看門邊等著的繡鸞繡鳳兩人,又道:“繡鸞繡鳳是伺候你慣了的,也跟著去吧,四個人不算多,也不打眼。”


    蘇老太太讚同的點點頭:“難為公主事事周到,那就這樣吧。綰兒,還不快謝過你母親?”


    蘇綰垂睫,走到顏汐麵前,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多謝公主。”


    顏汐在她還沒有拜下去之前便伸手扶住了她,笑著道:“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


    不多時,廚房便將晚膳上了來。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用過晚飯,蘇梧便讓人送蘇綰回去,而後帶著顏汐回香宜堂。


    蘇綰沿著小道,走得很慢,也很穩。月光照射在積雪上,反射出冰涼的光。她低頭看著繡鞋周圍沾上的雪,眼眸中染上一絲失落。


    紛揚的雪花落在傘上,傳來簌簌的聲響。她眨了眨眼,遮掩住眼中的情緒,這才笑著接過繡鸞手上的傘,讓她打開手中拿著的另一把傘。“好了,你也別盡顧著我了,這時節這麽冷,你自己也得注意點才好。”


    繡鸞笑著道:“奴婢省得的,多謝小姐關心。”


    蘇綰似想起什麽,歎道:“我身邊也就你們幾個人了,不關心你們關心誰呢?”


    哥哥不在,父親又有新人在旁,還有誰會在意她小小的關心?這個家表麵上看著和諧無異,可內裏怎樣誰又知道?


    等到顏汐生下孩子,還不知道到時候會怎麽樣。若是女兒還好,若是男孩兒,那哥哥又該怎麽辦?


    想到此處,蘇綰又在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對的。可轉眼又露出苦笑,反正事情又不是她能控製,何必增添罪孽?就當是為哥哥積福了。


    話說當年公主入府蘇策離去之時,曾將一瓶藥水交到繡鳳手上。繡鳳並未多想,按照蘇策所說做了。


    蘇綰年幼不知道那瓶藥水到底代表著什麽,故在看到師傅莫岫看見她時那驚詫的眼神時也未多想。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醫術跟毒術都有了進步,這才知道,哥哥當初交到繡鳳手中的那瓶藥卻是另有乾坤。


    那藥水能通過空氣傳播,對成年女子造成影響。長期聞到那種氣味,會導致女子經期紊亂甚至不孕。


    蘇綰每天都要去顏汐請安,她每日吸入的氣味不在少數,故成親多年內都未有孕。偏生這藥是莫岫是在蘇策的強烈請求下製成的,世上無解藥。


    莫岫離開蘇府的時候給她講了這藥的危害,蘇綰大為震驚,將那藥停了,又小心提醒太醫看看顏汐的身子,多加調養,這才有如今的事。


    蘇綰苦笑,這才是自作孽不可活呢…如果當初不是她提醒顏汐,隻怕顏汐至今未孕,她又何必在此心事重重?


    繡鸞見蘇綰停在一處,久久沒有說話,心中擔憂,又念及她今日出門並未穿多厚,頓時急了,小聲勸道:“小姐,咱們回了吧。”


    蘇綰回頭看到她那焦急的神色,輕輕一笑,道:“不急,今日夜色這麽美,咱們就當是出來散散心。”


    繡鸞本想再勸兩句,可又想到蘇綰那執拗的性子,也不好再勸。隻是蘇綰下午便在梅林待了半晌,這陣子又吹冷風,身子怎麽受得住呢?“小姐,幾日後赴宴,要將林媽媽帶去麽?”


    蘇綰沉吟一陣,道:“總歸是母親身邊的陪嫁媽媽,讓她跟著一起去吧。”雖說顏汐已經將人選都給定好了,但是她若是臨時添一兩個人,也是使得的。


    回了翠竹苑,繡鸞使了人去端熱水來伺候蘇綰洗漱,趁著等熱水的這會兒功夫,先時留在屋裏的繡鳳拿了一張小紙條,遞到蘇綰手上。


    蘇綰抬頭,便看到窗台上吃食的白鴿,眼裏的失落少了些許,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隻是在看完那張紙條之後,嘴角的笑意便收了起來。


    繡鳳見她神情不對,便問道:“小姐,沒事吧?”


    蘇綰低著頭,緩緩道:“哥哥今年又不回來,他讓我跟父親說一聲。然後,讓我記得向大舅母道一聲賀。”


    雖然之前已經猜到蘇策今年可能又不會回來,但是親眼看到他寫的信,那種心情又不一樣。


    繡鸞很快帶著一個小丫鬟將熱水送來,伺候蘇綰洗漱完,便退了下去。蘇綰遣退了其他人,讓林媽媽留了下來。


    林媽媽看蘇綰隻穿了一件薄襖子,就那麽隨意的躺在炕上,並不說話,心中便咯噔了一下。雖說小姐看著嬌憨可欺,可實在不是個能輕易糊弄的人。如今兩人單獨相處,讓她倍覺壓力。


    蘇綰拿起紅木雕花炕桌上的醫書翻了幾頁,這才道:“過幾日便是表妹周歲,到時候你隨我一起去吧。”


    林媽媽神色有些激動,望著蘇綰,嘴唇囁嚅了幾下,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多謝小姐。”


    雖不知她的激動是從何而來,蘇綰還是道:“林府你也是熟悉的,到時候注意下規矩就是了。你也是母親的陪嫁媽媽,這些自是省得的。”


    原本她不怎麽信得過林媽媽,是因為林氏新喪,她跟哥哥都是小孩子,怕彈壓不住林媽媽,又怕她生了二心。


    可看她這麽多年照顧自己也是盡心盡力,沒有做出出格的事兒,平時有些事還能教教自己,便漸漸地將那份戒心給放下了。又因為她是林氏身邊的老媽媽,倒是比別的下人親近了幾分。


    林媽媽有些不安道:“老夫人跟公主那裏怎麽說?”


    蘇綰眉頭微皺:“這是我院子裏的事兒,不過是帶個人赴宴罷了,她們不會插手這麽多的。況且公主一向好說話,不會在這件事情上為難我的。”


    林媽媽瞅了瞅門口,壓低了聲音道:“奴婢覺得,公主心思沒那麽簡單。雖然麵上對你好,可心裏保不準在想些什麽,而今又有孩子傍身,就是侯爺,那也是稀罕得緊呢。”


    蘇綰睨了她一眼,雖未說什麽,但還是讓林媽媽驚出一聲冷汗。


    蘇綰目光看著手中的醫書,口中道:“公主慈悲心腸,此話媽媽還是別說了罷。”自林媽媽到了她身邊,可從來沒少說過顏汐的壞話。她隻當她是在為母親抱不平,便也沒有計較什麽。


    可架不住被提醒了這麽多次,她也對顏汐的用心產生過懷疑。但顏汐一直都那般行事,沒有任何錯處,她雖未放下戒心,卻也不像之前那般刻意針對了。


    林媽媽知曉她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多勸,服侍蘇綰睡下便去外間的榻上歇息了。


    屋內的燭光明明滅滅,蘇綰望著繡花的帳頂,一聲歎息輕不可聞。


    母親,綰兒好想你……r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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