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五天的時間趕路,蘇綰一行人終於到了太子在蘇州的行館,稟告過身份之後,他們才得以進入。一進行館,便能看到行色匆匆的官員太醫大夫和下人,庭院中濃濃的藥味讓蘇綰神色一凝。


    全部下的重藥,太子此番,隻怕凶多吉少。


    戚麟看她的神色不對,正準備出聲詢問,便見蘇綰隨意拽了一人,問明太子的住處之後便朝著那個方向飛快的跑去。無法,他也隻能跟了去。


    五天的時間,基本上都沒怎麽休息過,他實在是怕蘇綰堅持不下去。


    蘇綰到了太子房中,見裏麵圍滿了人,有伺候的也有太醫大夫,頓時皺了眉,看向跟在她身後的戚麟。


    戚麟大聲道:“這位是皇上派來的神醫弟子,請大家讓一讓。”


    神醫弟子?


    神醫何時收過弟子了?


    眾人心中都有疑問,可是因為那是聖上派來的,所有人都不敢提出質疑,又不是真的想死了。聽了戚麟的話之後,所有人都自覺的讓出了道路。


    可以說他們現在都是懸在懸崖邊的,稍有不慎便可能摔下去粉身碎骨。如今多了一個人,把握也就多一分。


    畢竟此時過來的,應當是極得皇帝信任的,治得好了,那就皆大歡喜,若是治不好,皇帝也不會這麽厚此薄彼隻處罰他們吧?再者,有句話不是叫法不責眾麽?


    太子臉色蒼白,嘴唇烏紫,若不是還有那微弱的呼吸,隻怕已經被人認定為死亡了。可饒是如此,太醫們也都心驚膽戰,生怕太子就這麽去了。


    蘇綰沉了臉色,讓所有人都出去,這才開始為太子把脈,而後臉色越來越沉,皺眉沉思半晌,才決定讓太子泡藥浴。


    開好藥方,叫人去藥房抓藥架水桶,蘇綰這才鬆了口氣,轉向那群太醫,行禮道:“各位前輩比小女子來得更早,對太子的毒應該有所了解,還望眾位前輩告知一二,小女子感激不盡。”


    敬人者,人恒敬之。


    雖說麵前這群人可能心中也有些懷疑,但到底沒有當麵給她難堪,可比當初那些目中無人的軍醫好多了。所以,蘇綰的態度好了很多。


    為首的一位太醫打量著蘇綰,見她一身月白色繡花暗紋薄襖,臉上蒙著麵紗,容顏並不外露,對這位女子起了一絲好奇之心。女子學醫本就罕見,神醫以前所收之徒皆為男人,這個姑娘聲稱是神醫的弟子,之前可一些消息都沒有聽到。隻是,能讓皇帝的近身統領親自護送,這個女子應當十分受皇帝重視的。


    太醫等也不敢托大,受了半禮便忙著避過。“姑娘不必多禮,有何話要問,吾等定當告知。”


    蘇綰微微一笑,道:“多謝,依前輩所見,太子所中之毒乃為何毒?”


    “如果我沒診錯的話,此毒應當是一夢千年。”為首的太醫回答道。


    與自己的想法符合了一部分。


    蘇綰神色微斂,眉心微凝:“太子確實中了此毒。”


    “可是,一夢千年的毒性雖然霸道,但是不至於如此快速的置人於死地。”太醫提出了自己的疑問。“而且,一夢千年沒有解藥,這才是最令人頭疼的。”


    蘇綰見他們提出了疑問,且並沒有咄咄逼人自視甚高,心中也高看他們幾眼,為其解惑道:“所以,太子身上的毒不止一種。”


    “不止一種?”眾位太醫盡皆失色,他們商量許久,發現太子脈象有些紊亂,確是中了一夢千年之象,可是,卻沒想到麵前的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竟然提出了另一番說法。“姑娘何出此言?”


    “太子身上確實中了一夢千年。”蘇綰道。一夢千年,顧名思義,便是讓人沉睡於美夢中,用盡方法也無法讓人醒來。所以,這毒雖然毒性溫和,不至喪命,但卻讓人聞之色變。


    雖然美夢很好,但是無法醒來,跟死人有何不同?所以,就算是生活艱難的人,也不願意服下此毒。


    “但是,”蘇綰話音一轉,神情無比的凝重:“這毒卻是在太子中了引鴆之後才中的。而且,太子體內應當還有奈何一毒。”


    引鴆跟奈何,眾位太醫都在醫書之中看過,毒性十分霸道,一種即可置人於死地,更何況兩毒齊上?可是……


    “這兩種毒相較一夢千年,更加難以診斷,也更難解。”眾位太醫眼中都升起欽佩之色,盡數收起了自己原本的輕視。他們都診斷不出來的毒,眼前的這個小女子竟然診斷出來了,當真是厲害,果真沒有墮了神醫的威名。


    “這兩種毒有解。”蘇綰道。“但是一夢千年卻是無解的。如果我沒有猜錯,太子現在應當是喝不下水也喝不進藥吧?”


    眾太醫點點頭,雖然太子喝不下藥,但是他們也隻能一點一點的喂,能讓他多少攝入一點也是好的。所以,太子過了半個月都還有一條命可以吊著。


    蘇綰最慶幸也是這一點,若是太子在她到之前就死了,她就算星夜兼程不眠不休趕到,那也沒什麽意義了。


    蘇綰一錘定音道:“所以,我決定用藥浴跟銀針先解掉太子體內的引鴆和奈何之毒。”


    中了一夢千年的毒沒辦法醒轉,也沒辦法吃飯,所以,大部分人最後都可以說是餓死的。他們之前也為太子無法喝藥而憂心,可是銀針之法卻不是所有人都敢用的。他們熟讀醫書知曉穴位,但是一針下去,手抖紮錯位置或是力道不對,都有可能致人死地。


    為首的太醫後退一步,對著蘇綰施了一禮:“一切都拜托姑娘了。若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姑娘盡管說來。”


    “確實有事需要各位前輩做。”蘇綰沒有客氣。“一夢千年的毒晚輩也沒辦法解,所以需要查看醫書,有些地方也需要跟眾位前輩討論,還望眾位前輩不吝賜教。”


    眾太醫都是見過她的能耐的,見她仍舊一口一個前輩,心中的觀感好了很多,遂笑著道:“這都是我們該做的,一夢千年的毒我們也查了一年一夜了,希望有些東西能夠幫上姑娘。”


    蘇綰笑著道:“等我給太子施完針,便去尋眾位前輩。”


    正在這時,下人將所有的事情都準備好了,蘇綰行過禮後便進了房,讓人將水燒溫,才讓戚麟跟另外一人將太子扶進大水桶之中。


    水桶下麵架著鍋爐,熊熊的火焰燃燒著,屋內也充斥著一股熱氣。蘇綰專注的看著水溫的變化,見水過熱,便讓人去熱水加冷水加藥材,如此重複三次,再一次水溫升高之後,蘇綰讓人撤走了鍋爐。


    將銀針在火上濾過之後,她深呼吸一口氣,而後定神凝氣,專注的施起針來。很快,太子後背便密密麻麻的布滿了銀針,看著甚是可怖。由於熱氣一直上湧,加之銀針的作用,太子的臉上很快便布上汗珠,如水流一般流下。


    蘇綰在他頭頂也施了幾針,要紮最後一針時,眼前突然一花,身形晃了晃。身側的戚麟扶住了她,眼中難掩擔心:“你沒事吧?”


    蘇綰定了定神,道:“我不行了。”連續幾天的不眠不休,她的體力幾乎可以算是到了盡頭。但是為了給太子醫治,她又隻能硬扛著。可是連番的以氣禦針下來,她也有些撐不住了。


    戚麟道:“那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吧,等會兒施針也行。”


    “這個不能斷,一斷就沒用了。”蘇綰強提一口氣,準備硬撐,卻實在是撐不下去,眩暈得更加厲害。


    “最後一針,本神穴,六分力。”蘇綰抓住戚麟的手腕,道:“力道不能重也不能輕,你是學武之人,應當能夠控製力道。”


    戚麟接過她手中的銀針,堅定的點了點頭,將銀針紮了下去。


    沒有反應……


    怎麽會沒有反應?


    戚麟愣了,難道自己紮針紮得不準,還是力道不夠到位?還沒等他想明白,便感覺扶住蘇綰的左手一滑,轉頭一看,卻是蘇綰倒在了地上。


    他顧不得再想別的,慌忙將蘇綰扶到一旁的座椅上,又讓人去尋太醫過來。太醫很快便來了,給蘇綰診過脈後隻說是疲勞過度,休息一陣便好了。


    蘇綰心中有事記掛著,故沒多久便醒了,見自己還在太子的房中,鬆了口氣。還好戚麟沒有將她移到別的房去,否則一來一回又要耽擱好多時間了。


    她醒的時候,戚麟和太醫正在門邊商量對策,無他,這銀針除了蘇綰,無人敢拔。不止是怕掌握不了力道,況且若是取針還有先後順序,他們一不小心弄錯了,那麻煩可就大發了。


    畢竟這樣的事情可不是沒有先例的。


    還沒商量出個結果,便聽屋中宮女急切的吼道:“不好了,太子吐血了。”他們顧不得再說,紛紛進房,卻見蘇綰輕輕將那宮女推到一邊,用手帕接住太子吐出來的烏血,神色淡然無比。


    聽到響動,她向外望了一眼,見太醫們都進來了,也不意外。剛才他們在屋外爭論之事,她都已經聽到了。將手帕放在一旁的托盤裏,她神色淡定:“去熬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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