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和沈思辰之間的恩恩怨怨越來越複雜,越來越難算清了。


    沈念星對薛洛璃觸碰沈思辰的那隻手深惡痛絕,那嫌惡的表情仿佛共同呼吸一片空氣都受到了玷汙,偏生沈思辰竭力攔著他又不能發作。


    玄靈城弟子皆茫然相對,掌門要殺薛洛璃的心昭然若揭,師叔護著薛洛璃的意思也是司馬昭之心,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沈掌門?”


    眾人各懷心思不知所措時,傳來一聲驚喝。


    沈念星回首一看,幾名身著茶色水衫,腰懸劍華玉佩的青年朝他們這處張望緩步行來。沈念星微微蹙眉,表明對這喚他之人沒什麽印象。


    來者隱約瞥見沈思辰左臂血跡,加快腳步朝沈念星行禮道:“沈掌門安好。我等乃劍華山莊弟子,方才莊主察覺結界有異,派我等出來巡查。不想竟是沈掌門駕到。”


    沈念星微微點頭,低頭看了一眼沈思辰,道:“沈思辰道長受了重傷需即刻救治,你們帶路。”


    劍華弟子雖是滿心疑問,當今修真界能傷沈思辰者寥寥無幾何至於狼狽至此,但沈念星麵色冷若冰霜誰也不敢多言,連忙在前施術讓出結界,引玄靈城一行人前往劍華山莊。


    匆匆趕到劍華山莊後,沈念星一方麵讓劍華弟子去通知白子溪,一方麵直接讓管家帶路尋一處舒適之所替沈思辰治傷。


    沈念星並非第一次造訪劍華山莊,雖喧賓奪主於理不合,但事從權宜也是無可奈何之策。深知沈念星與白子溪的關係,管家弟子不敢耽擱。


    將沈思辰小心扶至床上躺下,沈念星對薛洛璃在眼前晃悠似乎忍耐到了極限,厲聲讓他立刻滾出去。沈思辰聞言回牽薛洛璃鬆開他的手,往懷中收了收眼底盡是憂慮。


    三人對峙十分尷尬,當著眾弟子麵沈念星隻能無奈道:“你且放心,我不會對他出手、思辰,他站在這裏我無法為你診治。”


    薛洛璃也哼哼道:“道長要是再不快些止血包紮,成了冤死鬼可別找我。”


    本是好意全變了味,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沈念星恨意難忍飛了薛洛璃一記眼刀,一腔怨憤咬牙切齒卻不能發作。


    明明著急憂慮的沈思辰聽得薛洛璃胡說八道,油腔滑調,又忍不住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怎地就成了冤死鬼。”


    薛洛璃裝作沒聽見,甩開沈思辰的手,閑庭信步走到屋子另一端桌邊背對著他們坐下,不再關注這邊情形。


    礙眼的人自動消失,沈念星求之不得不敢耽擱,命弟子取來止血良藥包紮工具。解開沈思辰衣服一看,皮肉外翻觸目驚心。


    “還好,躲的及時,傷口看起來可怕卻無性命之憂。”沈念星懸著的心落下一半,幸虧沈思辰身法飄盈躲過了劍鋒直麵一擊,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有些日子沒見,念星修為更精進了。”沈思辰失血過多,身體虛弱得說話都透著風,仍不忘趁沈念星為他包紮之時打趣。


    沈念星因誤傷他滿腹愧悔,哪裏經得起這般調笑,冷若冰霜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紅,又愧又羞道:“有些日子沒見,思辰哪裏學來的這樣油腔滑調。”


    頓了頓,沈思辰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薛洛璃忽然打了個噴嚏震天響。玄靈城弟子們難得聽見高潔穩重的師尊師叔如此打趣,忍不住撲哧不停偷笑起來。沈念星臉刷地一沉,眼神威嚴掃了眾人一圈,便扶起沈思辰給他輸送靈力療傷。


    調笑歸調笑,沈思辰雖然仙骨未傷但靈力受損不小,失血過多自愈能力不足,若不及時替他運靈調息,隻怕要躺上一個月。


    此行本為劍華山莊禍事,誰想又添變故,沈念星心情難免鬱結沉重。


    忽然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步伐淩亂,薛洛璃與玄靈城弟子不約而同看著門。


    “師兄!”還沒看到人便聽到這嬌嬈帶著急切的呼聲,伴隨著一陣陣丁零當啷珠翠撞擊聲,一道茶色身影衝了進來。


    徑直到了床前,得見沈念星正全神貫注給沈思辰治傷才駐足。


    白子溪。


    薛洛璃轉身看了一眼那道茶色背影,興致缺缺。沈昭寧一行人規規矩矩向白子溪行了禮,後者見弟子們都在,需注重長輩儀態便收了有些慌亂的神情,微微點頭環顧屋內,這才發現門邊剛剛被她略過去的薛洛璃,挑眉。


    白子溪沒見過薛洛璃,瞧他身上穿的也不是玄靈城弟子的服飾,便問道:“這是何人?”


    沈昭寧愣了半晌,仔細琢磨。


    師尊要殺他,可師叔要救他,眼下局麵這問題著實難以回答。


    “這位公子……與弟子們有過一麵之緣。”腦中過濾了無數個解釋,沈昭寧最後決定了比較穩妥的一個。


    一麵之緣?


    白子溪轉過身去仔細看了看薛洛璃,後者對她的審視戒備似乎毫不在意,反而揚起了一抹輕蔑邪笑,令她極不舒服。


    薛洛璃未見白子溪時便已莫名心生不悅,此時見到真人用居高臨下不屑一顧的眼神望著他。那眼神與沈念星如出一轍。


    嗬,不愧是師兄妹,真是一脈相承的討厭。


    薛洛璃翻了個白眼,不再理會她。白子溪被他的無禮輕慢激怒,正要開口教訓,此時身後傳來的動靜及時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回身一看,沈念星已撤掌下榻輕舒一口氣,沈思辰原本慘白如雪的臉上也有了些許血色。


    “星師兄!”白子溪迎上去,滿臉急切道,“我聽弟子們說辰師兄受了傷,急忙就趕來了。情形如何?”


    身後人仰馬翻的動靜惹得薛洛璃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側著身子偷偷張望。


    沈念星道:“傷處阻塞已打通,血也止住,思辰根骨深厚,好好調息加之良藥輔佐,應當無礙。”


    白子溪道:“何人如此大膽,竟然傷了辰師兄!”


    沈念星目光黯然,滿臉盡是悔恨自責。沈思辰離開玄靈城時未細說緣由,這段時間漂泊不知經曆了何事,誰曾想再見麵竟是生死一瞬。


    想著想著越發憤怒,真正該死之人仍輕描淡寫死豬不怕燙模樣,便怒目而視薛洛璃,恨不得將他身上燒出千瘡百孔。


    白子溪與沈念星知之甚深,瞬間明白了師兄眼裏的含義,更為戒備警惕薛洛璃,準備將其拿下。屋內一時劍拔弩張。


    ……


    “洛璃,過來。”沈思辰忽然扶著床沿坐了起來。


    一句輕聲呼喚,卻讓屋內所有人的精神受到汙染。


    沈念星早前看他拚命救下薛洛璃已是大惑不解,此刻更是滿臉不可置信,瞪大雙眼視線在二人身上徘徊。


    玄靈城弟子平日裏所見師叔雖然一貫的溫柔和氣卻從未以此溫情呢喃之聲說話。白子溪不曾親眼見過薛洛璃,但對當年之事也是恨之入骨,該不會這個“洛璃”便是那個薛洛璃?!


    薛洛璃反應更為直接,這個親昵的稱呼使讓他右手本能的按上了噬血,可瞥到沈思辰那纏著厚厚繃帶的胳膊,蒼白的肌膚薄唇,他一股火氣就硬生生憋了回去,嘴角抽筋。


    仿佛看透了他內心的天人交戰,麵色青紅交加,沈思辰忍不住輕笑:“洛璃。”


    “……哦。”


    這語氣……


    薛洛璃說服自己隻是因為沈思辰語氣太像淩澈他才會這樣乖乖走過去的。


    沈思辰瞧薛洛璃不服氣又無可奈何朝他挪過來的模樣,像極了拖著尾巴的小狼崽。待他磨磨蹭蹭靠近床邊,沈思辰索性伸手一扯薛洛璃袖子道:“師妹,這位是我的朋友,薛洛璃。”


    “什麽?!”白子溪赫然而怒,盯著薛洛璃的眼神似要將他吞咽入腹,“辰師兄!這廝把你,把星師兄害得多慘,如何做得了你朋友!”


    沈思辰微微抬頭,沈念星雖未言語眼中同樣寫滿了疑惑不解心疼難擋,麵色更添一層冷霜。


    沈思辰想到沈念星當初亦是曆盡艱險,萬般歉疚道:“許多事我未曾言明,是因為沒想到會有今日這一遭。念星,待我複原後定會將前因後果細細說與你聽,總之請你,還有師妹,不要為難他。”


    白子溪記憶中的辰師兄永遠是飄然獨立淡然仙姿,從未有此哀求之狀,就為了一個凶手?


    “念星,薛洛璃是奉白宗主淩宗主之命調查邕州渝州這幾樁怪事,途中聽聞劍華山莊出了事特地與我趕過來的。我曾承諾過保護他。”


    沈思辰精氣不支,氣息越發虛弱,難受得皺起眉頭。


    沈念星心下不忍連聲歎氣,上前幾步扶著沈思辰肩膀,道:“眼下最要緊之事便是養好身體,其他的等你見好了再提,既然牽涉到青溪居天宸殿,我保證不尋薛洛璃麻煩就是。”


    白子溪見沈念星表態,也道:“這人是和辰師兄一同來的,劍華山莊也將他視為貴客便是,辰師兄安心養傷。”


    沈念星白子溪態度見好,先前站在中間不知所措的玄靈城弟子們終於鬆了一口氣,耐不住少年心□□頭接耳起來。


    薛洛璃看這正人君子唱戲般的寬宏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怒從心頭起忍不住道:“沈道長這話有趣,你保證不找我麻煩?我可沒說不找你麻煩!”


    果然乖戾脾氣嘴上半點不能吃虧,沈思辰頭疼得更厲害了。


    眼見沈念星冷霜再起一副又要幹仗的架勢,連忙道:“我聽聞劍華山莊突遭橫禍,念星想必也是為了這事趕來的。你們先出去商議正事,留我一人休息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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