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寧王一家要被處決,南京城中的百姓紛紛前來看熱鬧。


    街市上擠滿了人,端是將刑場圍得水泄不通。


    刑車抵達刑場時,不得不驅趕圍觀的百姓才能靠近斷頭台。


    寧王朱宸濠此刻早已嚇得抖若篩糠,他想大聲求饒,可口中被塞著木枚,又用繩子穿過綁在腦後,隻能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既然天子要求斬立決,監斬官南京刑部尚書裴準也不敢拖遝,午時三刻一至便丟下簽子下令行刑。


    可憐寧王一家男女老少五十三口,皆被按倒在砧板之上,劊子手手起刀落首級紛紛滾落在地。


    人死燈滅,這一樁謀逆鬧劇便算是正式結束了。


    寧王的例子告訴人們,在大明朝幹啥都行,就是別造反。


    就連堂堂藩王造反都頃刻間被朝廷鎮壓,更別說平頭百姓,凡夫俗子了。


    還是老老實實的賺錢,娶婆娘生娃來的實在。


    若是造反那麽好造,還不是誰都可以去坐坐龍庭了。


    卻說寧王伏誅後,首級被傳遍江西示眾,最後跟屍身一起挫骨揚灰。


    謝慎不由得感慨天子就是天子,哪怕他平日裏表現的樂嗬嗬的,一旦觸碰到了他的底線,他也會在頃刻之間變成一頭野獸,吞噬任何挑釁他的人。


    寧王這件事情了結過後,正德皇帝立刻起駕前往蘇州。


    之所以選擇蘇州,一來是自古蘇杭相提並論,既然去了杭州總不能不去蘇州。二來是蘇州的名妓可不比杭州和應天府的差。


    正德皇帝本就是風流種子,怎麽可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


    嚐遍了杭州佳人的味道,再來試試蘇州名姝的技藝,正德還真是會享受。


    自然,謝慎依然是要伴駕的。在旁人看來這或許是最好不過的差使,可個中滋味隻有謝慎知道。


    這真的是苦啊......


    卻說聖駕抵達蘇州府前,蘇州知府李牧並一府大小官員早就到城外三十裏碼頭跪迎。


    作為地方官,李牧肯定是不想皇帝來蘇州遊玩的。


    光是欽差禦史就夠讓人受的了,現在天子親自駕臨,這不是要人命呢嗎?


    好在蘇州富庶,迎接天子大駕並不會傷筋動骨,換作是一般的府治,恐怕早就得叫苦不迭了。


    天子駕臨,最重要的自然就是選擇駐蹕之地了。


    替天子挑選臨時行宮就成了謝慎需要操心的事情。


    在蘇州城內轉了良久,他最終選中了吳氏的一處園林私宅。


    蘇州建築與杭州還是有很大不同的,園林小巧,移步換景做到了極致。宅子內水榭歌台,假山池魚應有盡有。


    便說這吳家的私宅,其實就是一個十分靜美的園林。生活區和娛樂區結合的十分巧妙,讓人不出宅子就能體會到自然諧趣。


    天子選擇本地縉紳私宅作為行宮,這可是天大的事情。


    從安全護衛,到人員清查都需要耗費很大的氣力。這個活自然交給了錦衣衛去做,專業人士做起來也讓人放心。


    至於吳家,自然早就搬出了宅子,連婢子仆人都一並帶出。好在吳家這樣的地方豪族宅子不止一處,不然為了給天子騰地方被逼的去投宿客棧,可就鬧了大笑話了。


    天子從京師帶來了大量的宮女、太監,他們自然替代了吳家婢子、仆人,充任在臨時行宮中隨時聽候差遣。


    盡管天子執意相邀,謝慎這次還是堅決拒絕住在行宮中。


    在杭州時已經有過一次經曆,謝慎真的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言談舉止都需要受到拘束,這種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謝慎的住處是毗鄰吳宅的另一處宅子,雖然比起吳宅小了一些,但一樣是滿滿的江南韻味。


    謝慎前世就對蘇州的園林建築很感興趣,此番自然得好好享受一番。


    還別說,蘇州的園林卻是獨成一派,比起杭州、餘姚的風格多了幾分靜美婉韻。


    謝慎住的這宅子是陳家的。陳家在蘇州也算是書香門第,官宦世家。


    現任家主陳瀾便曾官居太常寺少卿,隻不過三年前因為身體原因主動請辭。


    當然還有一種說法是陳瀾不滿新天子的荒唐行為才主動請辭避世的。如果往前倒一倒還真是有這種可能。畢竟那時朱厚照剛剛即位,八虎又禍亂朝綱,正是文官士氣最低潮的時候。


    便是劉健都選擇致仕,連帶著一批老臣跟著隱退。這陳瀾若是隨大流選擇致仕以保全名聲,也是很正常的。


    謝慎沒有興趣去考究陳少卿當初的心理,閑來與陳瀾對飲賦詩,以文會友當真是出世。


    文人相輕,陳瀾其實對謝慎本也不是怎麽服氣。


    但一番吟詩作對下來,他卻真切感到這位狀元郎名不虛傳。


    “小閣老果然是文壇盟主,陳某佩服。”


    謝慎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道:“陳少卿謬讚了,江南奇才無數,這文壇盟主四字本官是不敢當的。”


    “哈哈,小閣老過謙了。”陳瀾拍了拍手,立刻便有兩名美婢上前衝謝慎躬身行禮。


    “小閣老從應天府而來一路舟車勞頓,陳某便不打攪了,此二名婢子便留下侍奉小閣老。”


    對此謝慎並沒有拒絕。江南世家大族都有用婢女招待客人的習俗。如果謝慎拒絕,那就是不給這些家族麵子。


    更何況他並非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自從離開京師幾乎幾個月沒有碰過女人,早已是憋的不行,能泄泄火自然也是好的。


    與陳瀾分別後,謝慎便返回居住的跨院。兩名婢子替謝慎燒好了熱水,謝慎便前往沐浴。


    脫下衣衫,謝慎跳入木桶中享受這難得的愜意時光。


    氤氳的香氣伴著升騰起的熱氣,直叫人迷醉。


    “大人,我們來替您搓背。”


    不知不覺間兩個婢子竟然摸了進來,嚇了謝慎一跳。


    “呃,不必了。本官沒有這個習慣。”


    謝慎確實沒有讓別人幫著洗澡的習慣,尤其是叫兩個女人替他搓背實在太別扭了。


    反正今晚這二女都是要替他暖床的,也不急在這一時。


    ......


    ......


    蘇式泡湯,還真的是享受。


    謝慎沐浴之後換上便袍,兀自走回屋中。


    一雙婢子早已等候在內。二人自然知道老爺派她們來是為了伺候謝大人,麵頰羞得通紅,皆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默然不語。


    謝慎咳嗽一聲道:“你們誰來...”


    “奴婢來侍奉大人。”


    “本官的意思是,你們誰來出去替我給陳老爺傳個話,就說請他明日一早和我一起去一趟滄浪亭。”


    滄浪亭始建於北宋,為著名詞人蘇舜欽的私人宅邸。是蘇式園林的代表之作。


    謝慎前世曾經去過滄浪亭,但那時的滄浪亭真如其名已經滄桑不已。


    而在幾百年前的明正德時期,滄浪亭應該還是保留著諧美的風韻。


    既然來了蘇州,謝慎自然想去看一看,這明代的滄浪亭與後世有何不同。


    一名婢子領命而去,剩下一人不必多說則要伺候謝慎就寢。


    他替謝慎把外衫脫去便要輕解羅裳,謝慎卻輕聲道:“先把燈吹了吧。”


    “哦。”


    婢子輕應了一聲,便前去吹滅了屋中火燭油燈。


    謝慎之所以叫一人前去告知陳瀾明日出遊的事宜,是因為實在沒有夜禦二女的習慣。嗯,這種床底之事還是應該悠著點。


    燭熄燈滅,被翻紅浪,其中曼妙自不必多說。


    ......


    ......


    翌日一早,謝慎便被那婢子叫醒。


    他揉了揉發痛的額頭,隻覺得腰眼一陣酸痛。


    這小妖精,還真是磨人。昨夜與她大戰三百回合,謝慎端是使盡了氣力,現在頭還發暈。


    婢子見謝慎醒了便替他打好水洗臉。


    謝慎一番洗漱後對著銅鏡照了照,確認沒有黑眼圈後才放下心來。


    “婢子伺候大人更衣。”


    那婢女不知何時換了一件薄衫,更襯顯得身材曼妙。加之昨夜與謝慎共赴巫山,行那魚水之歡散出了她成熟的韻味,讓人越看越歡喜。


    “嗯。”


    謝慎輕應了一聲,張開雙手任由婢子為其穿上了一件湖藍色蘇綢長衫,又替他係好腰帶,穿上靴子。


    “你......昨夜很好。”


    聽到謝慎的誇獎,婢子直是羞紅了臉,連忙背過身去道:“大人快去樂和堂吧,老爺已經在等大人了。”


    謝慎這才想起他約了陳瀾同遊滄浪亭,便點了點頭道:“本官這便去。”


    ......


    ......


    謝慎去了樂和堂和陳瀾寒暄了幾句,便一齊乘轎出府往滄浪亭去也。


    滄浪亭始建於北宋,到明正德年間也有些年頭了。


    照理說園子應該顯出破敗之相才是,但見到這座著名園林時謝慎直是驚詫不已。


    “陳少卿,這園子是不是修葺過?”


    陳瀾笑道:“大修是沒有的,最多是小修小補。”


    原來蘇州富甲天下,能夠買下私宅園子的大多不差錢維護。


    滄浪亭又是大詞人蘇舜欽的私宅,這園子的曆任主人自然對其嗬護有加,故而這滄浪亭看上去便如同剛剛興建的一般,完全不似北宋年間的建築。


    滄浪亭的現任主人正是本地大縉紳姚舜之。


    這位姚員外在蘇州本地聲望極高,倒不是說此人有多麽高的才名,而是其樂善好施,周濟窮苦百姓,是蘇州府遠近聞名的大善人。


    一個人做好事不難,難就難在一直做好事。


    做一件好事你可以說他是沽名釣譽,但若是做一輩子好事呢?


    姚舜之如果是個偽君子恐怕麵具早就被揭穿了,足以見得其乃真善人也。


    陳瀾與姚舜之年齡相仿,更是極好的朋友。


    照理說滄浪亭這樣的私人園子是不會叫外人進來遊覽的,這是園子主人的權力,也是對私有財產的尊重。


    但有陳瀾的引薦,謝慎自然可以入園一遊。


    謝慎與陳瀾先後進了園子,在管家的引領下走過石橋,穿過門廳一來向南而去。


    此時的滄浪亭不僅有園子還接有宅院,當然宅院在園子後麵。這樣若是有人來遊園也不至於驚動姚府內眷。


    此時九月方至(農曆),池塘中滿是盛開的蓮花,讓人賞心悅目。


    謝慎邊走邊賞目不轉睛。唉,姚舜之真是好福氣啊,可以天天待在家中欣賞美景。


    滄浪亭不僅有水還有山,北麵山丘乃是用淤泥堆積而成,其上遍植楓樹,柏樹,站在山巔滄浪亭中遠眺,整個蘇州的景色都盡收眼底。


    姚舜之就是在滄浪亭中等著謝慎和陳瀾。二人拾階而上,不多時的工夫便來到山頂,隻見一五十多歲的儒雅男子身著便袍笑吟吟的看著二人,想必就是這滄浪亭的主人姚舜之了。


    “子謙兄,陳某又來叨擾了。”


    “哈哈,子悅說的哪裏話,你若不來誰來陪愚兄下棋?”


    “呃,這位是當朝內閣大學士謝慎謝大人。謝大人伴架至蘇州府,便住在陳某府上。”


    陳瀾趕忙介紹道。


    謝慎微微笑道:“久仰姚員外善名,今日一見果然有仙風道骨。”


    “哈哈,謝大人謬讚了,鄙人不過是做了些善事,當不得如此誇獎。快請坐。”


    三人分主客坐下,便隨意攀談起來。


    “子悅有些時日沒來了,愚兄可是手癢的很啊。”


    原來這姚舜之還是一個棋癡,一天不下棋就手癢。陳瀾便是他的一個長期棋友。


    “好在最近和那桃花庵主一起對弈了幾十盤,當真是過癮!”


    “桃花庵主?”謝慎微微一愣道:“可是那唐寅唐伯虎?”


    “正是啊,原來謝大人也聽說過唐大才子。”


    姚舜之點了點頭道。


    謝慎心道我若不知道唐伯虎,豈不是給穿越者丟臉嗎?


    何況此時的唐寅在蘇州乃至江南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才子了。


    隻是......有些落魄。


    唐寅是南直隸蘇州府吳縣人也,成化六年生。


    唐寅自小便十分聰穎,被譽為神童,更是早早拿到了解元。


    那可是文才遍地的南直隸的解元啊,足以見得其才華橫溢。


    但好景不長,三十歲那年也就是弘治十二年唐寅進京參加會試,因為一場撲朔迷離的舞弊案被剝奪功名貶為一小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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