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珩向來疼愛蘇琬,什麽都傾囊相授。他從來舍不得讓妹妹受到一點委屈,從小到大,兩人感情最為親密,就連蘇琬那一手好箭法,也是他手把手教她的。


    但身為蘇家長子,蘇珩自幼便被蘇慎寄予重望。他也的確不負所望,年紀輕輕便憑著自身實力得到了皇帝的賞識,目前在軍中擔任要職。


    常年見不著一麵,蘇琬實在對他想念得緊。


    “大哥,你回來——”


    青竹堂是專門接待賓客之用。還未走到時,蘇琬便聽到從裏麵傳出的談話聲。


    喜色漫上水眸,她不由加快了腳步,可當穿過門庭,踏出大廳時,她一眼便看見那道熟悉的背影正要往外走。


    蘇琬登時一怔:“大哥,你又要出門了麽?”


    蘇珩那身墨色的鬥篷還落有幾處尚未融化的雪花,顯出幾分的風塵仆仆。


    聽到蘇琬的聲音,他轉過身來,眼中多了一絲驚訝:“琬琬?”


    蘇珩麵容俊朗,劍眉英挺,跟蘇慎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見到蘇琬,他冷峻的臉容溫和了不少。打量了蘇琬一眼,他又忍不住蹙眉:“這麽冷,你怎麽出來了?”


    “我剛剛聽墨竹姐姐說,你不是才回來嗎?”蘇琬三步當兩步追了出來,急切地問道。


    蘇珩微一頷首:“我還有要事,需要出去處理一下。”


    “我知道大哥一直很忙,可是……”蘇琬有些委屈地低下了頭,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可是,你上次明明答應過,回來後便教我箭法的。”


    蘇琬肩上的團子貓似乎意識到主人的失落,也凶巴巴地朝蘇珩叫喚了一聲:“喵!”


    “抱歉,琬琬。”蘇珩揉了揉她的腦袋,歉然道,“下次吧,等我回來,下次再教你。”


    “好、好吧。”蘇琬撇開臉,小聲嘟囔道,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之情,“雖然大哥每次都這麽說……”


    “團子,你會幫我照顧琬琬吧?”蘇珩伸出手指摸向齜牙咧嘴的團子,微微一笑。


    “喵!”當然!


    團子貓毫不客氣地伸出爪子拍開了他的手,驕傲地抬起頭。


    即使愚蠢的凡人不說,喵大王也會這樣做的。


    旁邊的人忍不住“噗哧”笑了出聲。


    是一位有著芝蘭玉樹氣質的青年,他嘴角綴著溫和的微笑:“阿珩,沒想到琬琬現在還是這麽粘你。”


    蘇琬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由一怔:“昭表哥,是你?”


    眼前這位青年,便是洛陽侯府的世子江昭。


    江昭是蘇珩從小到大的玩伴,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是摯友,也是相互競爭的好對手。算起輩分,他也算是蘇琬的表哥。雖然這個表親隔著有些遠,但幼時江昭時常來找蘇珩,一來二去,蘇琬也跟他熟悉了起來。


    “琬琬,好久不見。”江昭微微一笑,似是看出蘇琬眼中的疑問,停頓了一下,他又道,“我有事要拜托阿珩,便來尋他了。”


    “原來是你要來跟我搶大哥!”蘇琬瞪圓了眼睛,氣鼓鼓地指著他道。


    “抱歉了,因為那件要事……”江昭自知理虧,輕咳了一聲解釋道,“我需要借你大哥幾天,馬上就還你。”


    蘇琬哼了一聲,鼓著包子臉瞪他一眼,便轉身跑掉了。


    “沒想到婉婉連我也瞪。”江昭有些無辜地摸了摸鼻頭,看著飛快消失在門廳的身影,懷念道,“小時候她總是像尾巴一樣追在我的身後,怎麽現在就這般不待見我呢?”


    蘇珩無奈一笑:“琬琬要學著長大才行。”


    兩人說著,一同往外走去。


    “是了,琬琬也到了適婚的年紀,應該快要定親了吧?”江昭想到什麽,突然提起道。


    蘇珩搖了搖頭,容色淡淡:“母親並未提過此事。”


    見蘇珩沒有延續話題的意思,江昭若有所思,卻不多提。


    一剪梅花不經意映入眼簾,他抬眼望去,牆角梅花開得正盛,似有幽香飄來。


    *


    微風吹拂著掛在窗欞上的輕紗,讓午後的日光變成了斑駁的光斑,屋內燃燒著清新好聞的熏香,帶出模糊不清的慵懶味道。


    蘇琬午間隻是小憩了一會便醒了過來,閑來無事,便繡起之前還未完成的新荷包來。


    想起之前在上元節丟失的荷包,她還有有些可惜的。


    那是她至今為止繡得最好的一隻荷包。


    從前聽說沈桓自小流落民間,是在死人堆中長大的。啖死人肉,睡死人骨——經曆過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才造成了他現在喜怒無常的性子。


    若是惹怒了他,那隻荷包……恐怕已經凶多吉少了。


    但若是被他人拾到,也不是一件好事。女子將親手製作的荷包送給男子,也有向心儀之人表白之意,幸好她未在荷包上繡上自己的名字或蘇府的標記。


    蘇琬坐在軟塌上,針線在她手中靈活舞動,不一會兒,一隻歪歪扭扭的貓咪輪廓便出現在荷包的緞麵上。


    蘇琬歪頭看了靠在她身旁的團子貓一眼。它蜷縮成一團,安靜地窩在她的身邊,就似是一團雪色的絨球。團子已經熟睡,在甜蜜的黑夢鄉中發出細微的呼嚕呼嚕的聲音。


    蘇琬莞爾一笑,卻很快被一個聲音打斷了思緒。


    “琬琬。”


    “娘。”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蘇琬連忙將針線收好,將未完成的荷包放到一旁。


    雲和郡主的身影出現在室內。


    一身水色錦緞同色蝴蝶暗紋的襖裙更是襯得她整個人光彩照人,挽在雙臂之間的披錦和胸口係帶的錦帶使用了莊重素雅的藏藍色,一身素色錦服徹底壓製住了她嬌豔的姿容。


    雖已年過三十,但雲和郡主的容貌比起年輕時毫不遜色,更添成熟風韻。


    雲和郡主的目光落到蘇琬右手邊上那隻半成品的荷包上。


    “娘,你找我什麽事?”蘇琬被娘親這般盯著,手不自覺地觸上了荷包的邊緣——這是她心虛時會無意做出的小動作。


    知女莫若母,雲和郡主知道蘇琬肯定有事情瞞著自己。


    蘇琬最近怪異的舉動,似乎是從上元節回來後開始的。


    可無論是蘇琬,還是領著她出門的蘇玦,一律對那天的事情絕口不提。


    雲和郡主還敏銳地察覺到,蘇琬一直舍不得離身的荷包似乎莫名奇妙地失蹤了。問起的時候,蘇琬隻道是她覺得那荷包繡得不好看,因此把它扔掉了。


    但雲和郡主是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她珍視的荷包不可能沒有緣由就把它丟棄掉了。她直覺蘇琬更可能是將荷包送給了心上人。


    這麽一想,雲和郡主卻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女兒終於開竅了,憂的是害怕女兒識人不深,一時被歹人所蒙騙。


    於是,雲和郡主向蘇玦以及蘇琬身邊的丫鬟旁敲側擊向打聽女兒的“心上人”,但什麽也沒有打聽出來。


    雲和郡主愈發憂慮。


    已經到了及笄之年,向蘇琬求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郡王府的門檻。


    蘇琬有著傲人的家世,兼之容貌嬌俏可人,自然是成了炙手可熱的爭搶對象。


    但奇怪的是,初時雲和郡主向外打聽,上京中適齡的人選,除去已訂了親的,不是突出意外,便是忽地爆出了諸如吃喝賭嫖、寵妾滅妻、金屋藏嬌、包養外室諸如此類的爛事,轉眼間便街知巷聞。


    最後那些求親的人都被打發了回去。


    更何況,雲和郡主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兒,所以遲遲沒有作出決定。


    雲和郡主和蘇慎都不是迂腐之人,他們也尊重閨女的意見。若是兩情相悅,又門當戶對,那就最好不過了。


    可過了及笄之年,蘇琬遲遲也沒有開竅,雲和郡主這才開始急了。


    雲和郡主走了上前,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道:“琬琬,你老實跟娘說,你有沒有心儀之人?”


    “娘,你說什麽?”蘇琬攥緊了荷包的邊角,頓時紅了臉,“我、我哪有什麽心儀之人?”


    她哪有什麽心儀之人?


    可娘怎麽會突然提起這種事情?莫非她還在懷疑那隻荷包的去向?


    不知為何,在想起那隻丟失的荷包時,那個在上元節那天看到的身影,卻一直盤旋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雲和郡主執起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你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若你有了心儀之人,娘與你爹也覺得合適的話,那麽……”


    蘇琬打斷她道:“娘,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輩子陪在爹和娘的身邊。”


    雲和郡主點了她的鼻子一下,無奈笑道:“說什麽傻話呢,爹和娘總不可能一輩子陪在你身邊的……”


    蘇琬像隻撒嬌的小狗似的在她的懷裏蹭了蹭:“那琬琬可以一輩子陪著你們呀。”


    雲和郡主不由啞然失笑:“你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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