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退出了馬車。


    簾幕被放下,車廂的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但卻有一樣東西微微發亮。


    正是蘇琬收在荷包裏的姻緣石。


    蘇琬打開荷包,將那顆幽粉色的姻緣石取出,拿在手中打量。


    那顆九厹大師所贈的姻緣石如同上次在靈覺寺看見的一般,正散發出的微弱的光芒,但似乎比上次要黯淡一些。


    而且,姻緣石內部不知何時出現了幾條細小的裂紋,自中心向外龜裂擴散開來。


    蘇琬握著姻緣石,微微出了神。


    ……她在瀾城看到的一切,隻是自己的一場夢?但若隻是夢,為何夢中的場景會如此真實?


    *


    一盞茶多的時間後,淩帝身邊的內侍重新進入宣正殿。


    但他不敢妄猜聖意,行了禮後,隻能低頭道:“陛下……”


    內侍飛速旋轉心思,思考著皇帝隻傳召他一人進來到底詢問什麽事情,淩帝已經開口了:“靖安王或是靖安王的兒女,可曾得罪過秦王?”


    內侍聽到這個問題不由一愣,隨即失笑道:“靖安王一脈鎮守邊關已有百餘年的曆史,這段期間,從未向陛下或是曆任先帝請求過要返回上京,他從不涉及大盛朝的政務,又哪裏會與秦王殿下見過麵。至於靖安王的兒女,就更不可能了。皇上也未曾帶著秦王殿下見過靖安王——既然素未謀麵,又何談結怨呢。”


    淩帝非但沒有隨著內侍的解釋而釋懷,反而露出了更加深沉的眼神。他咳嗽幾聲,搖了搖頭,道:“異性王一脈自開國以來便已存在,早已在大盛朝中根深蒂固,若發生內戰,外族勢力必定會昨收漁翁之利,國之根基必定會動搖。朕認為,能將靖安王府的勢力控製在手中,自然最好的……”


    一頓,他又道:“隻是,桓兒先前為何會對聯姻的提議如此抗拒,甚至如此明顯地還出手對付靖安王府……反常必有妖,朕不信這其中沒有什麽貓膩,隻是朕還沒想清楚問題在哪裏而已。”


    內侍恭敬地將腰彎得更低,口中卻說:“臣猜測也許是靖安王觸碰了秦王殿下什麽忌諱也說不定。”


    “……忌諱……”淩帝慢慢念著這兩個字,神色帶著幾分凝重。似是想到什麽,他又疑惑地問:“秦王到哪裏去了?”


    內侍回道:“回皇上,剛才秦王離開宣正殿後,有人過來跟他說了一番話,王爺便往著陳妃的芳菲宮去了。”


    “陳妃?”淩帝皺眉,想起陳妃與柳廢後那層關係,他也沒細問原因,隻是沉默了下來。良久,他擺了擺手,歎一口氣道:“朕乏了。”


    內侍識時務地起身告退:“陛下既然累了,奴先回去了。”


    *


    沈桓從皇宮中出來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王爺。”寧晉見他出來,立刻迎上前去。


    寧澤則是慢下一步,在瞧見沈桓的神色時,微微一愣。他少有看見自家主子有如此愉悅的時候,剛開始還以為自己眼花,不由暗覺驚奇。


    又聽寧晉問道:“王爺是要回府嗎?”


    沈桓“嗯”了一聲,大步往前走去。


    寧晉跟上前去,道:“馬車已準備好,隻是皇上那邊……”


    “不必理會。”沈桓眸色微微一沉,冷笑道,“安逸優渥的日子過慣了,皇帝便將先祖用血得來的教訓忘得一幹二淨。”


    他向來對淩帝那無論是對靖安王還是外族都寬容以待的政策嗤之以鼻。


    寧晉又問:“夷族人之事,王爺打算怎麽辦?”


    再轉過頭來時,沈桓眼中的冷意早已消失得一幹二淨。他抬起眼,望著樹梢上已泛出新綠的枝椏,眼中慢慢透出笑意。他道:“寒冬已過,枝頭的嫩芽都已經抽出來了,大盛朝的農民也應該正在田間地頭勤勞。都說開春時節是百姓最難過的時候,難道就獨我大盛的臣民家中口糧短缺,而蠻夷之人,就有獵物從天而降了?”


    沈桓隻解釋到這裏就不再言語,可跟隨在他身後的寧晉和寧澤還有什麽不明白。入春時節如果是耕種的農民隻是糧食短缺,那蠻荒的北疆之地夷族人就改用“缺衣少食”來形容了。除了秋收時節,蠻族人最喜歡闖入大盛朝中燒搶掠奪,但也很喜歡在這個時候攻入其他部族,劫掠牛馬和奴隸來擴展壯大自己的領地。


    “原來如此。”寧澤恍悟,不由得與寧晉互相對視了一眼,“自從王爺與北疆那一役後,夷族早已潰不成軍,內部亦是四分五裂。各部落自相殘殺,夷族南北兩部的首領更是野心勃勃。隻是不曾想到,那夷族王子竟還未認清狀況,還妄圖打入大盛朝廷內部。等他們回到北疆時,說不定早已就自顧不暇了。”


    寧晉臉上仍有不解:“那此番皇上召王爺進宮,又是為了何事?”


    “不過是為了靖安王府的破事。”沈桓淡道,“靖安王府的實力在邊境之地如日中天,皇帝對之忌憚已久,此番宣召靖安王府回京,自然是要將靖安王的實權重新收歸掌控的意思。隻是,皇帝想得過於可笑與簡單了。”


    寧晉一愣:“王爺的意思是……”


    沈桓側眼看了過去,微微勾唇,漫不經心道:“你認為,為何靖安王的封地與北疆的領土如此接近,這麽多年來,靖安王府的勢力範圍卻一直安然無恙?”


    *


    烏雲厚厚實實地鋪滿天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車夫嚐試了幾種辦法,卻依舊無法將馬車修複,也無法使馬匹拉動車輪損壞的馬車。


    墨衣一時發了愁。


    偌大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這裏距離皇城不遠,向來是守衛森嚴之地,百姓很少會來到此處,街道兩旁更難見到小攤小販地到處吆喝。


    墨衣站在蘇府的馬車旁左顧右盼,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一陣馬車輪子滾動的聲音在耳畔漸漸清晰。


    似乎有另一輛馬車向這邊駛來。


    墨衣抬眼望去,正見一輛漆黑的雙駕馬車從皇宮的方向迎麵而來。墨衣心中一喜,也沒有仔細看清那是哪家府上的馬車,已快步走上前去求助。


    “大膽!何人敢驚擾王爺的車駕?”


    一個冷冽的聲音宛如落地驚雷在車外炸響,這個聲音倒有些熟悉。


    蘇琬忙將姻緣石收起,掀開馬車的簾幕往外看去,一眼就看見正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的墨衣。


    “秦王殿下恕罪,因府上的馬車壞了,奴婢方才心中著急,並看清是何人的車駕。一時衝撞了王爺,望王爺恕罪。”墨衣伏跪在地,臉色煞白道,“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張,與我家姑娘無關,求王爺隻懲罰奴婢,不要怪罪我家姑娘。”


    寧澤一怔,立刻問道:“你是端郡王府的丫鬟?”


    墨衣咬緊牙關,道:“回這位郎君,奴婢的確是端郡王府的丫鬟,但、但此事與我家小姐無關……”


    “王爺……”寧晉向馬車內的沈桓請示。


    墨衣一直低著眉眼,心中忐忑不安。想起沈桓那些冷血無情的傳言,她更是瑟瑟發抖起來,心中為蘇琬擔憂不止。


    另一廂,蘇琬正要跨步而出的動作一僵,頓覺頭疼。


    墨衣攔下的那輛華貴張揚的馬車,竟是秦王`府的馬車。她向誰求助不好,為何偏偏撞上了秦王`府的馬車?


    馬車裏頭那人,蘇琬暫時不想與他扯上瓜葛。


    正思考應對的策略,便見寧澤走了過來,朝她道:


    “蘇姑娘可是要回蘇府?我家王爺願意載姑娘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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