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琬告別了江昭,立刻領著墨衣以及幾名護衛出了蘇府,乘坐馬車前往上京南門的長安街。


    她遣人在附近打聽了一番,半個時辰後,終於找到了江昭口中的“宋六”。


    宋六居住的地方處於一條狹窄冷清的小巷中,巷中堆滿了雜物。幾隻大箱子後,隱藏著一扇破舊的木門。


    若不是有住在附近的百姓的指點,的確難以找到。


    墨衣依照蘇琬的吩咐,前去敲門。


    聽到敲門的聲音,宋六出來開門。他弓著腰,駐著拐杖,動作極為緩慢。


    宋六容貌蒼老,還喘著粗氣,極為吃力,果真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若不是先前江昭說過,宋六不過才四十的年紀,墨衣還以為他是耄耋之年的老人。


    “這位姑娘……你找我,是有何要事?”宋六以為她是前來討債的人,頓時慌了起來,顫巍巍地道,“姑娘可是否因為欠債而來。能否再寬鬆一個月,等過了這個月,我一定……咳咳……”


    他激動地咳了起來,滿臉通紅。


    墨衣連忙解釋道:“宋六先生,不必緊張,我並非前來追債,也不是來找事的。我這次前來,是受我家姑娘所托,我家姑娘有事求於先生。”


    宋六方才冷靜了下來,卻不由一愣。


    *


    一刻鍾後,宋六打開了那間封塵已久的鋪子,將蘇琬迎了進來。


    “姑娘請坐。”他費勁地搬來一張破舊的長凳,擦幹淨,顫顫巍巍地對蘇琬道,“這鋪子許久沒有打理,姑娘請不要見怪。”


    蘇琬道:“宋先生不必客氣。”說著,她吩咐幾名仆從上前幫忙。


    從蘇琬的衣著打扮看來,宋六看出她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娘,不免有些緊張。他局促地搓著手,問:“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蘇琬問:“宋先生現在可還會製作薔薇瓘玉燈?”


    *


    接下來的幾天,蘇琬都將自己關在了屋子,不知在忙些什麽,徹徹底底的閉門不出。


    午後,墨衣端著幾碟點心,退出蘇琬的房間,交給了守在外麵的墨笙,對她說道:“墨笙,這些點心,你拿去跟其他人分了吧。”


    墨笙往上麵看了一眼,發現碟中精致的小點心幾乎一口未動。


    她不由皺眉:“墨衣姐姐,姑娘又隻吃了一點嗎?”


    今日的點心是蘇琬平素最愛的玫瑰蛋黃酥,但也隻用了這麽一些,墨笙不免感到驚訝。


    “最近姑娘顧著忙活兒,都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墨衣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道。似是想起什麽,她又道:“是了,等會你去拿些膏藥過來。”


    墨笙吃驚道:“姑娘受傷了?怎麽回事?”


    “倒不是……”墨衣微微蹙眉,“姑娘不讓我說,你照辦就是。”


    墨笙隻好道:“我知道了,墨衣姐姐。”


    *


    蘇府,周玉柔所居住的小院。


    墨荷往外探望了一番,疑惑地守在院子外的丫鬟:“為什麽今日依然沒人送點心過來?”


    往常這個時候,蘇府的丫鬟總會給周玉柔送來的點心。但是周玉柔很少會吃,大多都是賞給了她。


    但是這幾天,卻無人送來了。


    那丫鬟搖頭道:“回墨荷姐姐,並沒有。”


    墨荷皺眉道:“怎麽回事?你去廚房問問,莫非蘇府要苛待我們小姐嗎?”


    因著蘇琬的緣故,她對蘇府上下的印象並不好。


    這名丫鬟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墨荷姐姐,其實……那些點心是夫人特意給琬姑娘準備的,所以……這幾日,琬姑娘沒有命人送點心過來,我也不太清楚原因。”


    墨荷心中生出了不悅的情緒。回到屋中,她將此事與周玉柔一說。


    但周玉柔似是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而是微笑著放下手中的畫筆,抬頭向她問道:“墨荷,我前些天讓你尋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墨荷一怔,隨即笑道:“小姐請放心,我已經找人打聽過了。小姐要的東西,在上京裏隻有唯一一件,我已經托人買下來了。”


    周玉柔點頭道:“那就好。”


    墨荷有些不解地問道:“不過小姐,你找的那件東西,有什麽作用?”


    周玉柔方才反應過來一般,漫不經心地問:“是了,你剛才說,琬姑娘怎麽了?”


    墨荷有些委屈地道:“從靈覺寺回來後,琬姑娘已經好些天沒送點心過來給小姐了。小姐你說,是不是因為在靈覺寺裏事情,讓琬姑娘不高興了?可明明是琬姑娘不對在先,我隻是……”


    周玉柔一怔,突然臉色一變,下意識站了起身。


    她想起前幾日的事情……


    從靈覺寺回來後,蘇琬似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玉柔表妹,你可是不能吃豆類的食物?”


    周玉柔心裏一慌,一時回答不出她的問題:“我……”


    蘇琬道:“那為何之前不告訴我?”


    周玉柔連忙解釋道:“琬表姐,你別誤會,我隻是……不想糟蹋你的一番心意。”


    墨荷卻忍不住發作了:“琬姑娘,奴婢以前便與你說過,我們小姐有胃寒之證,是不能吃寒涼的東西。可琬姑娘每回都送一些綠豆紅豆做的糕點來,我家姑娘不好意思拒絕。她吃了,總要鬧肚子。”


    蘇琬也沒有生氣,隻是微微一笑,道:“是我疏忽了,玉柔表妹。你也不必勉強自己,以後你有什麽不適,盡管開口與我說才是,否則我也不清楚,很容易造成誤會。”


    周玉柔輕聲道:“我知道了,琬表姐。”


    當時蘇琬的麵色如常,對她的態度也一如既往。周玉柔也以為此事就此揭過,現在想來,那其實是極不正常的表現。


    “小姐?”墨荷看著她的舉動,被嚇了一跳。


    周玉柔臉色一沉,語氣冰冷地道:“墨荷,你快隨我到汀蘭水榭裏去與琬表姐道歉。”


    墨荷睜大了眼睛:“為什麽?可是小姐……”


    周玉柔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墨荷,我真的是把你給寵壞了。”


    墨荷心裏一慌,隻是不等她開口,周玉柔已大步踏出了房門。


    *


    汀蘭水榭。


    墨衣向院子外瞥了一眼後,回到屋中,壓低了聲音對蘇琬說:“姑娘,表姑娘已經在外麵等了快兩刻鍾了。你看……”


    蘇琬小心翼翼地手中的錦盒收好,視線在窗外遊移。她看見周玉柔與墨荷正等候在外,有些萎靡的姿勢顯示出了等待多時後的疲憊。


    周玉柔顯然早就發現了蘇琬,一直側著身子仰望著蘇琬的方向。


    過遠的距離卻讓蘇琬並不能夠看清楚周玉柔臉上的表情,她抓著窗欞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離開了窗邊,她隨口說:“把窗戶關上,吹得我頭疼。”


    守候在院子裏的丫鬟馬上悄無聲息的動作了,沒多一會屋中的每一扇窗戶都被管得嚴嚴實實,昏黃色的陽光徹底離開房間,隻剩下尚未閉合的大門中透出拉成一丈遠的紅光。


    她開始是將周玉柔當成親人的。


    但不知是什麽原因,讓周玉柔和墨荷主仆拎不清了主次。但她是端郡王府的嫡小姐,不是聖人,無需對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吞聲忍氣。


    她已下了決心要疏遠周玉柔,不再與她親近。


    墨衣猶豫地往外望了一眼,靠近蘇琬小聲提醒到:“姑娘,表姑娘她還在門外候著呢。”


    蘇琬什麽也沒說,隻是對著等待吩咐的她說:“讓她離開吧,我要沐浴。”


    發現在姑娘竟然將驅趕表姑娘和沐浴這等小事放在一起答複自己,墨衣馬上明白了蘇琬的意思,出門後故意揚起聲音道:“表姑娘,姑娘身體不適剛剛清醒,天色也晚了,她請你回去休息。”


    周玉柔沉默地抬起眼睛望向窗口,蘇琬早就飄然離去,似乎為了表示她不願見到自己的決心,竟然還將屋內的窗戶全部關的嚴嚴實實。


    周玉柔微微咬住顫抖的嘴唇垂下頭,讓墨黑順滑的長發遮擋住自己的眼睛,她衣袖下的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刺入掌心帶來的疼痛提醒著自己。


    “……那我先回去了,請你轉告琬表姐,我要替墨荷在靈覺寺裏的無禮向她道歉,請她原諒。”周玉柔輕聲道。


    墨衣站在原地,目送著周玉柔帶著墨荷離去的身影,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角,隨即輕移腳步,去吩咐為蘇琬準備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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