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群廢物被趕出了宮門,巫醫禦七端著藥湯緩步走進了後宮主殿。


    夜已深,點點昏黃的油燈跳躍著光的舞蹈。紂皇微微睜開雙眼,正看見那一簇簇妖冶的火舞者,他輕輕歎息道:“禦七,你聽到那琴音了嗎?”


    禦七頭也不抬地將碾磨好的藥粉倒入湯碗中,然後捧到了紂皇的麵前,恭敬道:“我聽到了。”


    紂皇感歎道:“多美妙啊,想不到西伯侯的長子竟然是這麽妙的一個人,若是常有他陪伴在朕身邊,你們就不會總被頭疼折磨了。”


    禦七歪了下腦袋,想了想道:“陛下,要我提醒你嗎?伯邑考是要死在你的手裏,被剁成肉醬做成肉羹給他爹吃的!”她頓了頓又道:“不這麽幹,到時候你怎麽好意思放姬昌回西岐?”


    紂皇默然低頭,看著禦七如玉的雙手捧到他麵前的湯碗:這是一碗醒酒湯,為了保持昏君的形象,他每天都要喝下大量的美酒,如果不及時醒酒的話,他的人早就醉死在了酒水中。


    他這麽辛苦,甚至不惜傷害自己的健康,為的是什麽?還不就是為了讓這滾滾紅塵按照既定的曆史運轉?為了讓西岐有借口發憤圖強,舉戈反商?


    他怎麽能為了一個小小的伯邑考,為了他的琴音就功虧一簣,讓曆史出現偏差呢?


    可是……“可是……朕感到很寂寞啊,你看,這幽深的宮殿,多麽華美,又是多麽冰冷?”紂皇一口飲下醒酒湯,將湯碗扔給了巫醫後,人又伏倒在了床榻上,全身彌漫在一種淡淡的難以言喻的憂傷中:“朕想有個人陪伴在身邊,陪朕說說話,而不是像這樣同你在一起自言自語,知情的人還以為朕是神經病呢!”


    禦七手一揚,接過湯碗,然後低下頭去收拾了起來,同時回應紂皇道:“陛下,若是閑得蛋疼不已,何不出宮散心?實在不行,你就放過‘曆史’這個孩子,光明正大地將伯邑考搶來身邊伺候,我與金甲、江一春一定不會反對你!”


    “胡話!”紂皇驀然睜開眼睛,瞪了禦七一眼:“朕豈是為了一己之私倒行逆施,令曆史改變、後世錯亂的狂徒?”他仰臥回床榻上,輕輕地籲了口氣道:“不過,事在人為,你剛剛說的把人搶過來的主意還是可以考慮考慮的……你先出去,讓朕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出來。”


    禦七沒有繼續理會本尊的胡言亂語,她沒有頂著昏君的名頭,手上要辦理的事情一點也不比遠出的金甲、江一春少,時間本來用著就覺得很少,現在呆在紂皇的麵前真是多一秒都是浪費!


    禦七將湯碗收拾幹淨,籠在案上,走了出去。殿門之外卻比殿門之內更加昏暗,除了天上寥寥的星子,就再也見不到一點光芒。


    今夜,不曾見過月亮,隻有點點的星光,但是在黃河岸邊,這一點星光還要被火鳳身上的火紅光芒所掩蓋。


    江一春在伯邑考的琴聲中陶醉不已,當伯邑考一曲盡興之時,他才不舍地睜開了雙眼,目光炯炯地看著年少的西岐之子,就像看著一隻待宰的肥羊,一道隨時歡迎他去品嚐的大餐!


    江一春從潮濕的地上站起身,仿佛還沉浸在那美妙的音樂中,一副餘味無窮的樣子。他不禁慶幸地向伯邑考拱手行禮,對他稱讚道:“公子琴音,妙曼天成,實在隻應天上有,人間堪得幾回聞?江某對樂理雖然極致喜愛,卻苦無天賦,縱然有名師教導也隻能彈奏出一二首曲調,卻是粗鄙不已,不過技巧二字。哪裏比得上公子這般,長琴雖已收起,餘音卻是嫋嫋,始終環繞在小人耳旁,小人真怕日後再也聽不到此等仙樂,這可如何是好?”


    但凡做藝術的人,無不喜愛別人的讚頌,更是渴望能得一知音人!伯邑考從前就聽說這個江一春是朝歌王宮內的首席樂師,精通許多樂器——這些樂器中甚至有一些伯邑考連聽都沒有聽過,更是沒有見過的——在音樂上,伯邑考對江一春可謂早有向往之心,更對江一春同自己一樣追逐火鳳的行徑打從心底有著認同感,若非現在兩人的立場有些微妙敵對,伯邑考早已經將這個人拉到一旁,觸膝長談了!


    伯邑考臉皮薄,對江一春的這番誇讚,臉不禁微微地紅了起來,在他心裏江一春是和自己一樣懂音樂、尊重音樂的人,被這樣的人一句誇讚,得到的滿足與喜悅遠遠勝過普通人的千句百句。


    伯邑考連連謙虛了幾句,江一春立即又湊上去,誇讚了他一番,卻是適可而止,沒有觸及伯邑考的底線,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善於奉承的虛偽小人。


    這群人本來都是要去冀州的,現在天色已經黑了,自然不能繼續趕路,也不敢在黃河邊上紮營,隻好又勞累地向北方行了十裏地左右,找了個幹燥、四周視野良好的地方安下了營帳。


    伯邑考卻沒有因為安頓下來就得到了休息,江一春總是借口到他的帳中,尋他說話。一來二去伯邑考總算看明白了江一春的意圖,心裏卻十分的高興,隻因為江一春這一趟一趟地往他的帳篷裏鑽不為別的,而是想讓他再彈奏一曲!


    正是山水琴音酬知己,伯邑考高興之餘,倒也大方,取出長琴便又給江一春彈奏了一曲。


    卻是一曲方罷又是一曲,這一整夜營地中的士兵都沉浸在美妙的琴音聲中,或伴著它酣眠於美夢之中,或和著它輕輕低哼著守護著大公子與其他同僚的安全。


    這琴音無疑讓所有人的精神都得到了放鬆與享受,所以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是精神飽滿、血氣滿格的,尤其是江一春,真是精神抖擻,目光如炬,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勃發的力量。


    獨獨隻有演奏者伯邑考,因為操琴一夜而顯得有些疲乏——音樂是美好的,但是聚精會神不讓手指撥錯一根弦地彈奏了一整晚,那就不是享受,而是一種變相的體力勞動了!


    伯邑考的馬兒昨日在黃河中,不幸殞身,江一春便乘機將疲乏狀態中的伯邑考拉到了自己的馬上,與自己同乘一騎。西岐的子弟兵本已兌出了一匹戰馬,正要準備給伯邑考今日乘坐,但是牽馬的人看到自家大公子已經被拉上了江一春的馬背,又沒有推辭什麽,便回了頭將那馬還給了它原本的主人。


    疲累了一晚上的伯邑考,精神倦乏,看了一眼拉他上馬的人是江一春後,便安心了起來,到底是這個時代的人,再矜持也不會多別扭。他反而顧及江一春是個柔弱的藝人,又對千裏神駒汗血寶馬頗感興趣,竟是強打起精神握住韁繩,控製著馬匹領著隨從迅速地向冀州的方向趕去。


    江一春沒有和“喧賓奪主”的伯邑考搶奪韁繩的控製權,而是摟住對方的窄腰,臉貼在對方的後背上,一路上都是樂嗬嗬地笑眯了眼。原本他隻是覺得伯邑考是個長得還算漂亮的古代人,並不是太在意,現在見到了對方的好處,竟是處處都覺得可心滿意,就連嗅著對方身上的氣味都覺得芬芳美好!


    一縱二十一騎,緊趕慢趕了半天,卻在一處狹長穀口外遇見了散宜生等人。伯邑考連忙下馬查看情況,卻發現前邊峽穀竟然發生了土崩,整個路口都被泥石雜木覆蓋,堵住了他們通往冀州的道路。


    不僅如此,隨同散宜生先行的人員竟有不少傷患散坐在一旁,看他們的傷勢明顯是被滾落的泥石所傷。


    而在傷員的不遠處赫然躺著幾具屍體,被剝去了盔甲,用他們原本穿在身上的麻布衣裳蓋去了麵目。


    看到這幾具屍體,還有旁邊近百的傷員,伯邑考一時間隻感到昏眩不已:他是被父親派來保護散宜生的安全的,而這三百虎賁都是西岐軍隊裏的精英,是他父親的子民,也是他的責任,可是現在就因為自己的盲目大意,竟讓他們死的死、傷的傷,是要叫他怎麽回去給父親一個交代?給西岐一個交代?


    散宜生身為西岐重臣,西伯侯的左膀右臂,自然明白伯邑考此時的悲痛與自責。他見到大公子突然變了臉色,連忙伸手想要扶住他,誰知卻從一旁突然伸出兩隻手臂,竟是在他之前將伯邑考扶住,並輕聲撫慰西岐之子道:“大公子莫要過於悲痛,此是天災非是*,縱然大公子一同行來此處,也無法將這禍事避免。”


    江一春感同身受一般目露悲切,他扶了扶伯邑考,望了眼坐滿地上的傷兵,道:“與其在這裏悲痛、愧疚,不如盡快行動替他們療傷。”他見伯邑考神色恢複了一些,便鬆開了手,轉而對散宜生拱了拱手道:“這位大人,可否調配些人手與我——不才曾跟著一位巫醫朋友學習過如何辨認、搗製藥材——此處山脈茵茵碧翠,應當有不少藥材,趁著天色還早,或許能夠采取到足夠的藥材。”


    散宜生不曾見過江一春,剛剛卻看到他和伯邑考同乘一騎,心中很是奇怪,現在看他樣子仿佛是伯邑考多年的朋友對大公子十分的關懷,現在更是對他們西岐伸出援手。散宜生不禁看向伯邑考,以,目光詢問江一春的身份。


    伯邑考連忙介紹了江一春,散宜生大吃一驚,心中也如當初的伯邑考一般起了懷疑。隻是他與伯邑考不同,並沒有輕易地就被江一春的說辭迷惑,隻是他見伯邑考對這朝歌的樂師有著明顯的好感,也就不好將懷疑的話說在明麵上,隻是在與大公子獨處時才在言語上稍稍點撥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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