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實在想不到紂皇已經忌憚西岐到如此地步,竟連早已脫離了西岐的荊蠻之地也不肯放過,要先行鏟除。


    卻是不知,紂皇見到他這模樣才覺得詫異十分,暗道姬昌瞞得好生嚴密,竟連伯邑考都一味蒙在鼓裏。又想到姬昌根本無意將伯邑考當做繼承人來栽培,頓覺十分好笑,眼裏也露了嘲諷之意,譏笑道:“身為西岐世子,你莫要告訴朕對那東夷迅速崛起,數十年來連番侵擾大商這件事情毫無所知,亦無所感。”


    伯邑考一時不能明了紂皇何以將話題突然轉到東夷,但他畢竟曾在西岐主政一時,對天下形勢心中總有計較,如今被紂皇點撥至此,哪裏有不明了的?


    紂皇冷嗤道:“你一心向往聖人之道,卻來告訴朕,商人助西岐抵禦戎狄,太伯、仲雍卻挑撥外族,將製銅之法傳授與他,使他連年掠奪中原百姓,弄得殷商、東魯民不聊生,盤古開元至今曆代有哪個聖人會做這等事情?”


    伯邑考哪裏能回答這等問題,他本就不是那種善於顛倒是非、虛偽作態的人,此時被紂皇逼問著,莫說與他爭鋒相對,連正視對方都已經不能!


    他是一諸侯世子,近年來西岐也受過戎人幾次進攻掠奪,自然最是明白身為上位主君者最忌恨的事情莫過於外族來襲,那裏通外國的更是誰人都能唾棄於他、殺之後快的奸臣賊子!


    那東夷族在炎黃時期就已經是中原一大禍害,民風十分彪悍,因是中原產有銅器,武器、裝備先進一些才能將他壓製住,非是大災之年不敢輕易來犯。但在太伯、仲雍在緊靠東夷的荊蠻建立吳國之後,東夷人卻是忽然掌握了銅器製作之法,其中奧妙伯邑考以往是不曾想過,而今卻是立即明了了!


    忽而想起年幼之時,主上還是先王帝乙,一次東夷聲勢浩大而來,逼得帝乙不得不親自掛帥東征反夷,那時……那時他父親姬昌曾將他抱在懷中,站在城頭向東瞭望,與他以及眾位大臣說西岐終於等到複仇的時機,將商王的暴.政推翻……


    那時年幼,隻懵懂覺得商王殺了祖父,是一等一的凶殘之人,父親陳兵黃河沿岸伺機進攻朝歌,是為祖父報仇,沒有什麽不對。可如今想想,那受到東西兩麵夾擊的商王帝乙又是何種感想?那被東夷侵略,身陷戰火卻被他西岐人背叛的殷商、東魯百姓又是怎樣看待他西岐?


    他同其他周人一般,一直認定了自己父親是世上一等一的聖人仁主,而今想來,在那場戰爭之後,西岐人的仁義在其他諸侯國人眼中恐怕早已是一個諷刺之極的笑話了!


    至於太伯、仲雍何以哪裏不去,偏要橫穿了一個殷商,去與西岐遙遙相對的荊蠻之地為主,伯邑考不願去想,也實在不敢去想。自幼父親告訴自己的便是西岐一直對商朝忠心耿耿,結果得來的卻是領主被殺的奇恥大辱,因此西岐才要忍辱負重,才要不斷積聚力量,待到時機成熟再高舉義旗將商朝覆滅!


    但若是西岐在太公亶父時就有了謀逆的野心,不惜派出雙子前往遙遠的蠻荒之地,希圖日後對商朝呈夾擊之勢……這一切卻是叫他怎麽相信?


    想到父親與吳國內外勾結,促使外族來犯,伯邑考不由得全身顫抖起來,過往堅持的信念已是搖搖欲墜,整個人都委頓在紂皇身邊,不能言辭一字。紂皇瞧他這樣,覺得十分可憐,便好心地說了一句道:“你也莫要想得太多,太伯與仲雍也是在季曆死後,擔憂先帝會繼續對西岐不利,這才動了借刀殺人的心思。”


    伯邑考聞言心口一鬆,卻又聽到紂皇說道:“但要朕相信你父親姬昌沒有順勢而為,指示吳國繼續挑撥,卻是不能的。”叫這姬昌慣常假仁假義、虛偽行事,便是此事與他無關,紂皇也要栽贓在他頭上!


    伯邑考看向紂皇,多年的教育以及對父親的崇敬,終究還是叫他忍不住替自己父親辯解道:“父親仁義,最疼惜百姓,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些都是……”


    紂皇蔑視地白了他一眼,冷哼道:“所以朕要派兵鎮壓荊蠻,你西岐世子又在這裏囉嗦什麽?”


    伯邑考一頓,張了張嘴,又覺得實在是說不下去,最後隻能閉了嘴。


    卻是在這時候,巫醫禦七又從外間走來,手上捧了一案食物,端放到了兩人麵前。見到滿眼的食物,伯邑考這才意識到已經一早沒有進食,頓時覺得腹內饑腸轆轆。那禦七卻是將大多食物都擺放在他麵前,紂皇反而隻得了一碗夾雜了野菜的粟米粥。


    伯邑考正為禦七這番舉動詫異,便聽到紂皇嬉笑道:“禦七,今日早餐很豐盛麽?”那禦七便回道:“再是豐盛也是做與西岐世子,與陛下無關。”


    原來紂皇每日酗酒,已漸漸將胃弄得不好了,因此禦七才要格外注意他的飲食,時常用溫和簡樸的食物來替他將養身體。


    一頓早飯完畢,狗皇帝方才想起來今日是要去早朝的,又是將伯邑考丟在了一旁,轉身走去外殿,叫來九尾狐陪伴著他,親親我我地去上朝了!


    不說此時早已過了上朝的時辰,諸位臣子已經聚在九間殿將大半事務都完成了,正要離開又得隨侍官來報,說是狗皇帝要上朝,一時又是抱怨不止,牢騷窮出!


    且說伯邑考被紂皇丟在壽仙宮內殿裏,在那巫醫禦七的看護下將所有食物吃下,雖然食物十分美味,終究覺得不過是早飯就做得這般豐盛花樣繁多,實在有些奢靡。


    又見禦七並不動手收拾碗筷,隻是一雙冷眼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來瞧,伯邑考心下古怪,隻得不好意思地向她說自己已經吃好了。禦七眨了一下眼,忽然問道:“食物是我親自所做,可還算可口?”


    伯邑考愣了愣,心道這女子麵上冷冰冰的,卻原來是個外冷內熱的人麽?伯邑考完全沒有想到這冷麵的女子會親自下廚為自己做食物,現在又被她緊緊盯著,不由得羞赧起來,臉上紅了紅點頭稱讚了她一句。


    禦七這才露了笑意。


    須知紂皇從上輩子到這輩子都是生性凶殘、嗜血成狂的人,因此還在二十一世紀法製社會的時候,不能在外逞凶鬥狠的某人便將家中廚房掌控在了手心,每日殺雞宰羊聊以自.慰,他既殺了雞羊家中老母又怎容他平白浪費食材?隻日日.逼他將早中晚三餐變著花樣做來,如此十數年鍛煉之下,廚藝哪能不好?對付一個不知中華八大菜係為何物的伯邑考還不綽綽有餘?


    自然,暴君是絕不能下廚房給一個諸侯世子親手做羹湯的,因此便讓禦七占了這便宜,叫伯邑考刮目相看,隻道她是個賢妻良母的人才!


    禦七自覺好感值已經刷了上去,便心滿意足地立即收拾了碗筷準備撤走,再去金甲麵前好好宣揚一番“性別的優勢”。伯邑考見禦七不再理會自己,便將注意力投向其他地方。待到禦七離開,伯邑考起身來到那兩個書架前,伸手翻了翻,都是地理誌此類書冊,左麵書架上擺放的竹簡,內容十分龐雜,而右邊書架上放置的羊皮上所記載的內容顯然是已經整理出來的。伯邑考將羊皮紙大體翻了翻,見那上麵字跡都是一人,自然明白這些都是紂皇所寫,不由得暗暗心驚,這暴君哪有外人說得那般荒淫度日,分明就是變著花樣迷惑世人,好將政敵也一同坑騙在鼓裏!


    又是想起九尾狐與申公豹的事情來,伯邑考頓時失去了再瞧這些書卷的興致,頗是灰心地席地而坐,正是坐在殷嬌玩耍了半日未曾收拾起來的拚圖麵前。此時代自然沒有拚圖這種玩具,伯邑考見了隻覺十分奇妙,見碎片被塗上不同的顏色,還有各種標識,不由好奇地伸手去拚接。


    他正拚得入迷,那殷嬌不知何時偷偷跑了進來,見紂皇不在,立即大著膽子在內殿裏翻找了起來——她這是要找那隻白兔而來的,已先去紂皇寢宮尋過,沒見到因此又跑來蘇妲己宮中,可那白兔已經變回伯邑考,她哪裏還能找到?


    尋了半日也不曾見到半根兔毛,不由得哀歎連連,轉過頭來又見到伯邑考蹲在她的寶貝玩具麵前,立即跑到他身邊。本要將他趕走,卻是見他已經拚出許多來,立即改變了主意,隻蹲在一旁觀看。如此看了半日,又是忍不住,從旁邊摸出一塊粉色圖塊塞到了一個缺口上,伯邑考這才注意到殷嬌已經來到身邊,連忙起身向她行禮。


    殷嬌正想他繼續幫自己拚圖,因此並不拿喬,連忙學她父皇那樣裝模作樣地擺出和善麵目,讓他與自己一同拚這一副圖。


    此時這圖已經拚出小半,伯邑考已然看出這拚圖上所畫之物不是其它,正是一張地圖,隻是這地圖所囊括的地域遠遠大於他的見解,便隻是見了小半張已是叫他有了大開眼界之感,因此才會忍不住沉迷進去,一直到殷嬌伸出手來才察覺到她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注:太伯、仲雍挑唆東夷侵略商朝,是本文設定內容,不要當真。╰( ̄▽ ̄)╮荊蠻吳國在今日的江南蘇州地區,魚米之鄉是個好地方呀~臉紅


    ps:姬昌確實是趁著帝乙抗擊東夷時幹過謀反的事情;姬發也是在帝辛舉全國之兵反擊東夷侵略的時候發動反商大戰,趁虛而入得到天下的,不然以他人口剛過一萬的國力,真的鬥不過愛打仗的帝辛。╰( ̄▽ ̄)╮這等史料,稍稍動動手,就能黑死西周開國大王一鍋又一鍋啊,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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