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半個多月的車旅跋涉,總算是進了臨西邊境,這也是西夜國的首都之城。


    還未進城,辛習染就忍不住開始介紹城中的各種繁華景色。


    譬如那一年四季景色各異的木黛湖,春季百花爭鳴,柳枝舒展,夏季荷塘月色風景如畫,秋季桂花十裏飄香流連忘返,冬季銀裝素裹梅花嫣紅。


    又如高聳入雲的香山,是婦女們最喜去登爬娛樂的場所;香火最旺的雲居寺,千奇百怪的石觀洞,最雄偉壯觀的龍潭瀑布、烽火台等等。


    辛習染說的口幹舌燥卻也停不下來,姚肆倒是聽的津津有味,畢竟從未來過京城,作為西夜國子民,對這個國家首都,還是抱有極大的幻想和期待。


    又行四日,終於上了臨西官道,在官道上行了兩日,一行人終於看到了飛閣流丹氣勢恢宏的高聳城門。


    如同沙場上的鐵甲軍牆,臨西城的城門就那麽堅挺的拔地而起,如一筆白描,淩空瀟灑,麵對城外期指的螻小人群,毫不掩飾的透露出它居高臨下的鄙夷。


    城門口每天都在進行著嚴格的盤查,不時的有人被官差用矛指著推向城牆麵壁而立,模樣稍俊俏的婦女者,難免被為難,又不得反抗,隻能忍著羞辱被上下摸索,若非考慮光天化日,隻怕又是一場女人的悲哀。


    有人在官差手裏噻了什麽,那人就順利的進了城,有人哭喊著想要從官差手裏奪回什麽,卻被無情的提出老遠,最後被拖到牆角一頓拳打腳踢方作罷。


    然這些每日都會上演的劇情,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那麽的自然,排隊入城的人群麻木的張望著前方,腳底摩擦著地麵前進,如同心中的焦慮在催促著快點。


    姚肆透過車窗,馬車速度隻容這些碎片在她眼中稍縱即逝,卻堵的她心口難受非常。


    原來這座城,亦是如此不堪入目。


    辛習染見她麵色冷漠,知道她大概是看到了外麵那些畫麵,可京城就是這樣,每天都有大批的這樣的難民,尤其最近半月閩淮大水,城中已經湧入了上萬難民。


    他顯然是已經見怪不怪,心道過些時日姚肆也會習慣這些,遂又繼續說起了其他有趣的地方。


    “京中好吃好玩的地方多得很,咱們方進城,還看不到什麽,城中才是繁華,哦對了,陽山書院落座在陽山山頂;


    京中素有三山之稱,陽山、香山、鬆山,香山多佳人,鬆山多才子,陽山多生徒,三山三麵而立,中間就是京城最繁榮的地方,亦有人稱其為山裏山外。”


    姚肆總算聽明白了,輕聲道:“山裏是人,山外非人。可我覺得,山裏亦不過是披著人皮的非人。”


    楮孟看出她心緒複雜難過,安慰的拍著她肩膀,“山裏山外都是人,隻不過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肆兒-----你知道年輕有什麽好處嗎?那就是前途一無所知。隻要你心中堅定,未來並非不可改變。”


    姚肆長歎一聲,勉強扯了扯嘴角:“我大概是樂極生悲了,心心念念的陽山書院就在眼前,我心中難免感概,沒事的,過些時日便好了。”


    這就是富人與平民的差距罷,辛習染知道姚肆看不慣那些,可他自小就見慣了,且自己總是那站在最高點的俯視;


    其實不止是他,但凡這城中的權勢者,都是這般習慣於俯瞰腳底的螻蟻,那些習以為常的畫麵,在他們看來是再正常不過。


    此時此刻他方才為無法與姚肆感同身受而難過不已,也不知是羞愧還是什麽,他忽的閉了嘴,再也說不下去。


    這輛馬車是他京去西城的馬車,車頂上插有辛府的旗幟,一路暢通無阻的進了城門。


    馬車剛剛駛入城內,一切就好像魔幻般,將城外一副死寂沉沉的模樣變得生動氣起來;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金黃色的薄暮餘暉撒在這座城內,給磚紅綠瓦、閣樓飛簷也增添了幾分朦朧和美感;


    路上行人或蒼邁、或風雅、或清新、或世故,然每一張臉看上去卻又那麽的安寧平靜;


    車馬粼粼人流如織,吆喝聲、馬鳴聲、喧囂打鬧聲,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幅色彩斑斕的豐富畫卷。


    城內城外,竟是如此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姚肆看著左右鋪肆一晃而過,即便還在山外邊緣,也可以看到其繁榮之色。


    難怪那麽多人要擠進首都城,也難怪城門透著那副睥睨高貴的姿態,城內這副讓人眼花繚亂的燈紅酒綠,似乎是它值得驕傲的地方。


    凡夫俗子無不擠破頭皮要入我城,似乎隻要進了那道門,就如佛光普照一般被洗禮重來,連帶著身份也高貴了許多。


    哪怕京中的乞丐,眼神中也透著對外來者的不屑一顧,這座城,早已有了魔咒,讓所有來自外地的人,都心甘情願的匍匐在城腳下。


    可匍匐,又何嚐不是為了來日的站起,姚肆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何那麽多人願意湧入這座城市,或許那大部分人中,都帶著自己的希望和夢想,一如自己這般。


    她看著窗外靜默的發呆,冬季夜黑的早,前一刻還是餘暉之下,下一瞬似乎就黑夜降臨,街道兩旁都燃起了燈籠,車水馬龍並未因黑幕的降臨而有所影響。


    辛習染忍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道:“你們先去智格齋,那是我的一處別居之院,就在城中心,你們也不用去找客棧住,正好省了一筆錢。”


    楮孟不客氣,謝也未說,隻道:“路上找個布防停一停,我得給肆兒買些衣服。”


    姚肆立馬回頭拒絕:“在西城買了不少衣服,還買幹什麽?”


    “這天兒冷成這樣,再過幾日隻怕要下大雪,你那幾身兒衣服怎麽夠禦寒。”


    辛習染立馬接嘴道:“衣服甭擔心,回去我就讓人準備,今年一整個冬的衣服都不用愁。”


    姚肆有些酸酸的道:“辛少爺果然財大氣粗,對朋友肝膽相照,有吃有喝有住有穿,我可是萬幸得很,這輩子交了個良友,隻不知是不是與你那些京城的朋友格格不入,別到時候給辛少爺添了笑柄。”


    辛習染被她說的臉皮兒發紅,也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忒沒考慮了,嗬嗬歉意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就是想讓你們少麻煩些,沒別的意思。”


    “你若有別的意思,我立馬兒的下車去。”姚肆沒好氣的瞄他一眼。


    她本也不是妒辛習染的富貴,隻是他方才那番話,著實也沒考慮著自個兒,她這人又最不喜欠人人情,辛習染這一路包辦的理所當然又激情澎湃,自然讓她有些不舒坦。


    索性她也知道後者沒什麽惡意,剛才那番話,純屬是從進城到現在的感悟發泄罷了。


    這座城市,燈紅酒綠之下,難免透出她的本質,到底不過是西夜國的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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