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的早,剛過戌時就已經暗了下來,生徒們也都陸續的回屋兒。


    丘盞提著食盒推門而入,帶起一陣冷風,冷的他直哆嗦,趕緊將門關上,一麵絮絮叨叨道:“我帶了粥,還有三個包子,還有一碟酸菜,你不是說吃飯沒胃口麽,吃酸菜最開胃了。”


    邊說邊來到楮孟的小間,還沒進門,就看到兩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丘盞順手將食盒放下:“我先去看書了。”


    吳世偉重新轉過頭笑道:“楮兄交的朋友,果真各個都不簡單,若我沒記錯,他可是今年僅次於案首的第二郎,聽聞此人博覽群書,且還有過目不忘之本領,是個難得一見的天才。”


    “相識便是緣,合得來才能相交,至於其他,楮某並非十分看重。”


    吳世偉意味深長的看著還臥病在床的人,又回到剛才兩人談論的問題上,“我當楮兄完全是自己人,楮兄實在無需對我隱瞞。


    你既主動向我示好,定是想我二人強強聯手。現在我知楮兄身份不凡,可你卻不告知真相,世偉便不知楮兄待我是否如自己人了。”


    他貌似黯然傷神,看上去對楮孟的不信任很是覺得委屈。不過雖說麵上在等著楮孟的答案,心裏卻已經在各種猜測。


    楮孟對外的身份是獵戶之子,可這話,相信不僅是他,很多人都是不信的。那與平民不相符的氣度,還有那一身武藝,無不在說此人不簡單。


    而讓吳世偉更堅信的,便是這兩日楮孟給他的接二連三的驚喜,甚至在今下午過後,他由驚喜變成了驚嚇。


    他能想到王湛和王騁此時一定癡迷在他那個書架前,那個連自己都震驚的書架。沒錯兒,就是正擺在他房間裏的那幾十本各類珍品書籍。


    然而事情真相,那些書卻並非吳世偉所有,而是楮孟的。


    吳世偉也翻看了幾本,基本得出的結論是,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簡直非人也。


    雖然書看似不多,可涵蓋範圍卻廣,政史地算數醫學八卦風水等等應有盡有。更叫吳世偉心驚的,卻是那些書每一本都有批注,那些字跡也是出自同一人。


    他現在完全相信,楮孟一定將那些書全都研究了個透徹,即便這在所有人看來幾乎不可能,沒有人真能精通所有,一門精必有其他疏。可他相信,楮孟絕對異於常人。


    到底是什麽樣的身份,才會讓這個與自己年齡相差無幾的少年,高出自己一大截呢。


    此時此刻,吳世偉一方麵想知道楮孟的真實身份,可另一方麵他卻告訴自己,無論怎樣的身份,這個朋友,他交定了。與此人共事,何其快哉。


    楮孟今日沒有去上課,修養了一日,精神看上去好多了。他神情看上去很平靜,眼神裏帶著他特有的那股正氣,他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吳世偉看的有點怔愣,那神情,清澈卻帶有野心。是的,以他從小就見慣各種商賈嘴臉的眼力來看,他從楮孟的眼裏,看到了野心。


    “吳少爺可知道義行軍?”楮孟輕飄飄的問他道。


    義行軍。吳世偉心頭刹那驚駭,愣的一時說不上話。


    義行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可是當下勢頭最強的一批起義軍,聽聞已經在湘南一帶穩固了勢力。手下騎兵步兵包括水軍在內,多達百萬人,並且還在大肆擴充。


    老百姓們對義行軍褒貶不一,有人說是謀權篡位其心可誅,也有人說是新型之力可結束西夜的腐敗統治,開啟新時代的和平繁榮。


    吳世偉驚了好一會兒,才漸漸冷靜下來,回神才覺自己額頭汗水涔涔。他尷尬的抬袖拭了拭汗,沉默片刻,才試探問道:“楮兄可是義行軍的少主?”


    他也不是愚人,早就對義行軍少主事跡有所耳聞。五歲詩賦,七歲識算數,十歲便知地理風水,楮孟有這樣的才識和氣度,又提及義行軍,叫他不得不懷疑此人便是百姓口傳的義行軍少主。


    說起這義行軍,不識勢的人隻一句草寇略過,可吳世偉卻明白,如今西夜再無百年前的輝煌,朝政被首輔和太尉把持,皇帝成了傀儡皇帝,而那兩個老家夥,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地位,早已將朝中大臣同化,皆是一批迂腐的老東西。


    現在的朝政,如同一群死氣沉沉的老人,朝夕皆被他們給隻手遮攔,哪兒還有生氣,一個缺乏生氣的國家,又怎麽論長存。


    這些話,吳世偉心中想了無數遍,卻不敢說。吳家世代也隻出了他一個讀書人,本來老爺子一開始是不準的,一來看不起讀書人的清高自傲,二來更希望自己的衣缽能被長子繼承。


    可吳世偉心中卻懷有理想,他厭惡與商人之間的算計,也厭惡為那銅臭而撕臉計較。


    他心中懷有雄圖大誌,有無數的利民思想,他想要改變這個已經腐敗的朝政,也正因為此,他遊說無數次,才終於贏來了陽山書院的入讀機會。


    他一個商人之子,地位比農夫還要底下,卻憑著自己,走上了這高台。可是,沒人知道他心中所想,看不出他表象下的誌向,皆在心裏嘲笑他滿身銅臭。


    楮孟並不急著回答,而是肯定道:“你所想,亦我所想。”他知道吳世偉所想,早在一開始。


    他也確實是義行軍的少主,從他五歲起,這句話便深深印在他腦子裏。他從小就看遍各類群書,爹說過,作為未來的領頭人,他要懂的,必須比其他人都多。


    他見慣了貧民百姓的顛沛流離,目睹了權貴踐踏人名如草芥,體會了當朝權政的腐朽,如同掙紮在生死邊緣的人群,他看不到絲毫的希望。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肩負天下責任成了他畢生所求。


    楮孟早便看中了吳世偉,他知道吳世偉能成為與自己同行的人,他更知道吳家對義行軍有多大的幫助,他早想招攬,卻一直少了契機,而今,一切剛剛好。


    吳世偉短暫的驚愕後,終於找回了神智,就在剛才,他得知了一個驚天的消息。義行軍是朝廷最大的勁敵,領主身份一直神秘不可知,而現在他麵前卻坐著義行軍少主,這真相本就帶刺,揣在心裏怎能踏實。


    該說是楮孟信任他,還是並不畏懼他呢?吳世偉不知現在該作何思考,他現在急需一個人冷靜的想一想。


    楮孟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開口提醒道:“時辰也差不多了,吳少爺再不回去,可就要錯過好戲的開場了。”


    吳世偉這才想起還有要緊事兒,也正好他想走,當即就起身拱手:“世偉先走了,楮兄好好保重身體,世偉改日再來看望。”


    楮孟微微頷首,目送吳世偉步履飄飄的離去。


    今夜,對吳世偉來說,定又是個不眠夜。他笑了笑,側身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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