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不少早起做生意的農戶們已經挑著擔子或趕著牛車在臨西外城門口等著入城,可眼看天邊已經翻了魚肚白,城門卻遲遲沒有打開,等候的人群終於開始嘀嘀咕咕的議論,這樣的情況少有,都在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城門守將站在二層往下看,黑壓壓的一群人排了老長的隊,有的甚至已經開始在拍打城門,再這樣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內城現在情況如何?”守將頭領問了來報信的人,報信人搖搖頭:“不讓開,那邊城門口現在亂作一堆,廖京兆已經帶了幾十人去鎮壓,小的回來的時候還亂著。”


    “嚴重得很了?”


    “哎喲~二十幾具屍體擺著,看著滲人得很。”


    ......


    彼時內城門口,因並非正式的城門,不像外城石牆那般堅固,僅有一木門之隔,更沒有豎二樓高台。而木門已經在一群憤怒的捶打撞擊下搖搖欲墜。


    廖唯章站在內城門口,看著那些簌簌往下掉的木頭屑,一時頭疼不已。


    單察眉頭緊擰著,“昨日還好好兒的,怎麽今日突然就暴動了。這人數不下百人,大人,恐要立馬上奏朝廷,若是被他人趕了先,大人勢必要吃個啞巴虧。”


    廖唯章歎了口氣,他已經調了五十人在內城門口守著,以免這些難民真的衝進來造成內城混亂。可這般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內城不開,外城也開不了,總不能一直這般僵持下去啊。


    “開門,開門,我們要見皇上,我們要討公道......”


    “你們賠我娘的命,你們賠這幾十上百條命......”


    門外的難民瘋狂的用他們瘦弱的身體撞擊木門,本來高大的木門,在這股由羸弱力量凝聚起來的巨大力量麵前顯得脆弱不堪。


    而原本住在外城的百姓,見此情景也不免退避三舍,生怕殃及到自己,僅僅是難民,湧到城門口的就足有上百人。


    廖唯章知道這些人的苦難,何況人數太多,要抓也抓不過來。


    可這滿腔憤怒,若是任由擴散,整個內城都會遭殃,到時候事情鬧大,他官職不保不說,隻怕是人頭都難保了。


    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本來今日是上朝的日子,三更天就起了,下了早朝還沒來得及休息,就被告知出了事。這下,哪怕這群人鎮壓下來,事情也是要上報朝廷的,正如單察所說,他主動請罪還好,若是被人參一本,那可就更沒法兒開脫了。


    “大家都安靜,先安靜。”廖唯章站到最前麵,扯開了嗓子喊道,試圖安撫門外暴動的難民。


    可是他的聲音頃刻間就淹沒在各種或辱罵或哀嚎的聲音中。


    “咯吱咯吱....”單察抬頭一看,臉色刹變,“大人小心.....”話剛喊完,廖唯章隻見木門越靠越近,忙連連後退幾步。


    “轟隆.....”縱隻是一道木門,可堅固程度也不一般,然這道木門卻這般輕易被撞倒在地,廖唯章看到木門砸下來揚起了一地的灰,忍不住咳了咳,可他心裏卻更驚懼,若是讓這些人都湧進來,那可就完了。


    不等他吩咐,身後手持長矛的衙役就十人一排站作五排,依次填充空隙,將進城的路堵住。


    可這些難民們卻如同瘋了一般,他們抱著屍體擋在前麵,絲毫不顧的往前衝,嘴裏罵著喊著哭著,還有不少孩子也跟著,愣是讓手持兵器的衙役們忍不住的紛紛往後退。


    這些人,要麽是婦人和小孩,要麽是老弱病殘,他們看上去都是麵容消瘦弱不經風,似乎隨時都要倒下去一命嗚呼似的,可他們那沒有絲毫愜意的步伐,卻又剛毅的讓人心生寒意。


    這些都是難民,廖唯章也替他們難過,他不可能真的讓衙役們傷了這些苦難的老百姓。


    他站在衙役隊伍之後,扯著嗓子喊道:“你們都冷靜些,朝廷已經有了解決辦法,大家馬上就可以自己種地,也有衣服穿,有口糧,若是體力夠的,還可以找營生,隻要去衙門登記,就可以分配。”


    “什麽解決法子,朝廷根本不拿我們當人看,你以為今日隻有這二十幾具屍體麽,外城的那條溝裏,扔了不知多少屍體,朝廷可有去看過一眼?”


    人群中有一婦人尖銳著嗓子反駁道,語氣裏全是滿滿的怨懟,她一開口,其他人的聲音就漸漸小了,婦人舉著懷裏的一個繈褓,哽咽道:“這孩子不足兩月,卻這麽早早兒的就離了人世,隻是這人世間如此苦難,早早去了也好,免得活受罪。”說著又嗚嗚的哭起來。


    又有一七八歲大的孩子哭道:“娘親生我養我苦了一輩子,可如今去了卻連一塊棺材都沒有,你們這些當官的,一頓宴席就要去掉兩三百金,兩三百金足夠這裏的人吃喝好幾月了,朝廷?朝廷在哪兒?我們看到的就是一群蛀蟲,吃老百姓的蛀蟲。”


    “對,就是蛀蟲,吃老百姓血肉的蛀蟲。”


    難民們開始集體吆喝起來,上百人近乎一窩蜂的往前湧,區區五十衙役根本阻止不了。


    單察見情況不妙,當即道:“大人,先抓人。”


    廖唯章也知道不能再心軟了,立即下令道:“凡聚眾鬧事者一律抓起來帶回衙門。”


    一聲令下,那些本來還有些顧慮的衙役們,各個兒凶狠起來,也不管手中的矛是不是戳傷了人,隻管粗魯抓人,再用繩子一捆了事。


    難民們見此情形,一個個也越發不管不顧了,不知是誰喊了句:“去內城,憑什麽他們吃香喝辣,我們卻要挨餓受死,我們要見皇上,皇城之下都如此沒有活路,天底下哪兒還有我們的活路,橫豎都是一死,不如跟他們拚了。”


    “對,我們也是人,我們也希望活命,可朝廷不給我們活命的機會,那還有什麽怕的,我們進內城。”


    漸漸的,不怕死的難民們,不管身上被紮了幾刀,隻管不要命的往內城跑,見到岔路口就四散開去。


    不僅如此,外城還有更多的難民跟著湧入,而此時已經有不少脫離控製的難民朝著內城大街而去。


    廖唯章看著失控的場麵,覺得自己脖頸處涼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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