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骷髏骨骼泛紅,像一團火,透著晶瑩,甚是纖細,似是女子屍骨,握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上麵籠著層蒙蒙的慘綠微光,出手之間大有章法,細膩,詭異,多變,精巧,猶如蜘蛛吐絲,牢牢纏住了張全。


    “這骨頭架子好漂亮!”夭夭脫口而出。


    “這骷髏好高的劍技!”黃裳驚歎,“隻憑本能做到這一步,也不知道是哪位騎士,生前是什麽實力?”


    人死燈滅,雖化為骷髏亡靈,但神智已不複,隻能依靠本能作戰。


    張全雖為地階仙士,手中大刀亦使的大開大合,虎虎生風,周身灰白星力起伏不定,連番發力,卻始終衝不開骷髏騎士那蛛網般的四尺劍圈,活動範圍反被漸漸迫緊,大叫道:“公子快走,休要管我!”


    黃裳不言語,暗忖這骷髏劍上綠光也不知是什麽來頭,竟能抵住地階仙士力量,自己是萬萬不及的,想要救人,唯有窺出它劍技中的弱點。


    “我迄今所見人物,純以劍技而論,當以餘學姐造詣最高,圖南劍法博大精深,包羅萬象,這骷髏劍技雖高,卻還沒能超出這個圈子……”


    黃裳凝神細看,腦中閃過餘圖南傳劍時隻言片語,眼前忽然一亮,走近幾步,飛快道:“右跨步,攻它右腿!”


    張全似已被逼的喘不過氣來,聞言不假思索向右一跨,恰巧避過那骷髏刺出的細劍,一刀劈下。


    那骷髏招式未收,力量正處在一處新舊交替的微妙節點,像過河剛到一半,不及轉換,張全這一刀恰如半渡而擊,深得劍法避虛擊實之妙旨,眼見那中,那骷髏亦再度顯出生前精純工夫來,左手骨架握著細鞘,閃電般橫裏一點,正中刀麵,噗一聲悶響,附著灰白星光的刀鋒被蕩開三寸,沿著粗大的腿骨表麵砍下,隻刮下淺淺一層紅色灰質,露出一片死沉沉的慘白。


    “可惜!”夭夭握緊了小拳頭,也不知是因為失手,還是因為這骷髏騎士失掉了漂亮形象。


    綠光連閃,幾乎成了一團霧,骷髏騎士細劍顫動,進步刺擊,罩住張全上半身要害,捉摸不定,叫人莫知其所攻處。張全大駭,大刀急揮同時向右飛快一滾,狼狽躲過,起身時胸前滲出點點血跡。


    這一記直刺實在太快,黃裳不及指點,張全便已受傷。


    “斯隆教官教‘刺’這一劍術基本招數時,曾說過這一式若能練到極至,一劍刺出,無人可擋,骷髏騎士這一記隱隱有此風範,真是厲害!”


    這個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隻聽張全叫道:“這點小傷不礙事,請公子速速指點!”黃裳口中不停:“左退半步,右下劈,前進一步,攻它左胸……”


    張全對他信心大增,依言而為,漸漸搶占上風,十數招後,一刀砍斷骷髏騎士左腿,殺招連出,一氣將它拆成了一堆紅豔豔的枯骨,嗬嗬大笑:“公子好武藝,俺老張服了!”


    黃裳鬆了口氣,上前撿起那細劍一看,寒刃亮如銀線,半圓形的護手上依稀刻著個圖案,可惜年代久遠,早無法辨認,心中一動,正要細看,微風吹過,那堆紅骨竟散作輕煙,消入霧氣中。


    紅顏白骨,終成飛灰,再無痕跡。


    黃裳一呆,搖搖頭,俯身撿起劍鞘,道:“此地不宜久留,可能再戰?”


    “這點小傷,不算啥!”張全一笑,渾不在意。


    似是感應到紅骨騎士已死,威壓散去,原本遠遠避開的骷髏們又圍了過來,二人朝北殺去,張全一馬當先,大刀揮動之間,灰白星光縱橫飛蕩,掃落片片白骨,大聲道:“要不是剛剛那趕車的忽然爆炸,傷了俺,不用公子指點,俺也能砍死那紅骨頭!對了,公子沒受傷吧?”


    黃裳緊跟其後,偶爾出劍,除掉一二漏網之魚,勉力笑道:“不妨事,隻是消耗甚大,須得早些出去……那車夫爆炸之前,可有什麽異樣?”


    張全麵有愧色道:“好像有道紅光射過來,他就爆了。小人未能保護好公子,實在慚愧。”


    “事發突然,不怪張兄,”黃裳溫言撫慰一句,道,“那紅光從何方射來?”


    “從左……”


    說話之間,張全一刀橫掃,灰白星光呼嘯而出,掃開大片清地,甚是威風,怎料一語未了,脖頸上忽然浮現出一片慘綠之色,飛快湧上臉去,他手一鬆,星力凝成的大刀登時散去,軟軟倒下,黃裳一驚,急忙扶住,但見張全臉上綠油油的,勉強吐出幾個字來:“我中毒了,公……子……快走!”眼一閉,昏迷過去。


    “那紅骨騎士劍上綠光有毒!”


    黃裳伸手一探,覺張全鼻息尚穩,心下稍寬:“看來不致命。”


    夭夭道:“這是後續變化?”


    “也許是,也許不是,我也不確定。”黃裳正要背起張全,忽覺有異。


    霧氣中骷髏移動的哢嚓聲非但沒有接近,反在散開,遠去,像在讓開一條路,迎接某個上位存在。


    呼!


    一陣風聲吹過,霧氣滾滾散開,刹那一靜,黃裳不管不顧,拔足便跑,忽然停下。


    正在消散的霧氣中,踏出一名騎士,胯下半丈白骨馬,倒拖七尺黑龍槍,全身籠在黑色重甲下,隻頭盔下露出個黑漆漆的洞,直勾勾盯過來,寒氣森然,感其氣息,沉重凝練,竟比方才那紅骨騎士更強大。


    “這裏已經是戰場外圍,怎麽會出現這種怪物!”夭夭倒吸一口冷氣,驚駭叫道。


    黑騎士高居馬上,威壓如山如海,一波波砸將過來,黃裳臉色發白,額頭上冷汗一粒粒冒出來,腿肚子瑟瑟發抖,隻覺背上張全身體重過千鈞,如同一塊巨石,壓的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一半出於恐懼,一半出於生物遇見天敵的本能刺激反應,黃裳隻覺腦袋裏幾乎是一團漿糊,半點反應也欠奉。


    在一團黏稠的漿糊之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觀察你的情緒!”


    夭夭的嗓音嬌軟柔嫩,似一道清泉,源自靈魂,潺潺流過心田。


    黃裳一個激靈,似從夢中醒來,閃電般憶起這句話,隨之腦海湧出《黃昏之國》筆記上一段段記載,靈光閃現。


    “吾家族之煉血術,精要在於如何將情緒力量轉化為源血……”


    “情緒發自心靈,源血生於心髒,前者虛而後者實,轉化之要旨,首論觀察,次言念神……”


    觀察自不必說,筆記上所言“念神”一法在黃裳看來,便是壯大心靈力量的法門,是關鍵中的關鍵,橋上的橋,可惜並無記載,隻好用《坐忘論》來代替,黃裳自得此書以來,多日苦思,連破數個難著,可惜還有最後一個重大關竅未能參透,始終無法著手修煉,不意於此生死關頭,立地頓悟。


    “原來我的恐懼是這樣的……”


    細細口味,心念微歎,冥漠虛無之中,入骨的恐懼匯成灰黑色的濁流,注入心海,經多重秘言提純,轉變,先化為一絲純淨如琉璃,廣闊如天空的奇妙力量,又於刹那生滅之間,轉為雷光電芒,滲入鮮血,化為一滴剔透源血,歸入那八滴源血之後,伴著心跳,流遍周身。


    種種變化隻在心靈變幻,快如電光石火,外界尚不足一瞬,黃裳仍是一臉蒼白,呆立不動。


    隻是提煉出一滴源血,小有突破,對眼前困境卻沒多少幫助,與恐怖的黑騎士相比,依舊遠遠不如。


    但黃裳已不再畏懼。


    夭夭建議道:“用青蓮劍玉吧!”


    “或許敵人正希望我們那麽做,”黃裳道,“整株生命樹凝成的盾牌能不能擋住它一擊?”


    “應該可以,”夭夭飛快說著,“生命樹沒那麽簡單的,就是怕它力量太大,你可能會受重傷。”


    黃裳斷然道:“你召喚羽龍獸,我來擋它一招!”


    血脈武器的盾牌化之即來,召喚羽龍獸卻需要時間,雖然很短,卻足夠黑騎士發動一次攻擊。


    黑騎士恐怖氣息驀然出現一個奇怪的中斷。


    二人立刻抓住,心靈印記中,夭夭小臉上盡是肅然之色,纖指輕點,在黃裳血液中沉浮的羽龍獸咆哮一聲,化成血霧湧出體外。


    這變化立刻引動了攻擊。


    轟!


    白骨戰馬揚蹄踏來,七尺龍槍鋒上寒光閃動,黑氣繚繞,悍然下擊。


    “盾來!”


    早先一步,黃裳脊背彈簧似的一挺,發力將張全拋飛,緊接暴退,矮身,持盾斜拍槍尖。


    黑色龍槍側鋒擊中墨綠盾牌,雪崩似的狂飆暴力衝擊過來,盾麵向內凹陷。


    黃裳臉色煞白。


    羽龍獸現身。


    裂痕塌陷。


    羽龍獸起步,接住張全,全力提速。


    圓盾咯吱作響,令人牙酸不已。


    龍槍一滑,從耳邊呼嘯而過。


    一瞬間,黃裳嗅到死亡氣息。


    一縷頭發被槍尖掃過,登時化為飛灰,黃裳噴血暴跌出去,落在羽龍獸背上。


    羽龍獸狂奔而去。


    白骨戰馬追擊而出,黑騎士驀然仰天長嘯,龍槍望空一刺。


    崩!


    一道無形的精神連線寸寸崩斷,延伸到古戰場迷霧之外,一座小山丘上。


    “失控了!”


    六名圍成六芒陣形的吸血鬼駭然醒來,勉強化為血蝠,飛入夜空,向緊跟而上的一人問道:“溫德先生,為什麽要這麽麻煩?那個仙士已經中毒,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能殺了那小子!”


    溫德冷冷道:“你們真以為他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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