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嗣同,字複生,善琴符,仗劍任俠,博通群書,早年周遊歐亞諸國,察古今之弊,覺中外之別,後入仕,蒙帝青眼,飛黃騰達,封候拜相,主持光緒年間之大變革,興工商,易軍製,建學堂,修鐵路,轟轟烈烈,使本已步入垂暮之年的大清重新煥生機,活民無數,人稱譚公,百姓念為生佛,欲立生祠,譚不允,天下遂愈仰之。??


    有三妻,皆人間絕色,正妻嚴氏,育一女,名晶,平妻柳氏,育一女,名瑩,平妻秋謹,育一女,名雨,惜無子。


    六階仙士,當世絕頂高手之一,孫祿堂讚其道法自然,高深莫測。


    收一徒周良,根器高絕,精修「朝歌地火鬥錄」,玄奧微妙,五散人之一,人喚玄鬥士。


    這便是黃裳對譚嗣同的主要認知,與前世那位戊戌君子的悲劇下場完全不同,這一世的譚嗣同偉力歸於自身,身居高位,權傾朝野,坐擁嬌妻美妾,幾乎得到了普通人夢想的一切。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不外如是。


    二人進去的時候,譚嗣同在喝酒。


    玉杯晶瑩,執在一雙更晶瑩的手上,敬獻到譚嗣同唇邊,少女嬌聲軟語,撒嬌似的哄他喝下去。


    黃裳認得這名少女,譚家二女譚瑩,十分活潑,他在木蘭女校的學生,另外兩名女學生也在座,還有三位三十來歲的美婦,一位端莊鄭重,一位煙視媚行,一位英姿颯爽,正是三位譚夫人。


    夫人們瞧見周良,各有親熱歡迎,又問黃裳,秋謹先笑道:“顧國士今兒怎麽來了?”一句揭明黃裳身份,幾女一番驚奇後,請二人落座。柳夫人嬌聲笑道:“顧國士來的正好,瑩兒昨兒還說有一套西洋劍術不大熟練,待會倒要請您指點指點。”


    這位柳夫人媚態入骨,說話之間,空中氣似也染上一層淡淡芳香,黃裳正坐在她身邊,隱隱覺得似在哪兒聞過,一時想不起來,推辭道:“我也不過學點西洋劍術的皮毛,隻能為學生們長長見識,無須太過精深,瑩姑娘那樣已然夠了。”


    柳夫人也不見怪,唇角帶笑,大眼睛裏布滿風情,隨口說了幾句京中趣事。周良客氣幾句,道:“師父,我與顧北有件要緊事要向您稟告。”


    譚嗣同伸箸挾起一顆紅燒獅子頭,笑道:“迅哥兒還是不夠鎮定,臉上便泄了神色,你飛天而來,一路不知驚動了多少有心人。顧國士便鎮定的多,一絲急色也無。聖人雲,三人行必有我師,何況是顧國士這般大才,且學著些。”


    周良凜然受教,欲要再說,譚嗣同揮手道:“大事不如吃飯,你若再在家宴間提起國事,亂棍打出!”


    周良無奈,隻得按下急迫心情。


    早有婢女送上餐具,黃裳冷眼旁觀,周良一來,三名少女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往他那兒打轉,眼波流轉,含情脈脈,顯然均對他大有情意。觀譚嗣同和諸夫人神色,似都對此心知肚明,也不他們是作何打算,難道要把三個女兒全部嫁給周良?


    似是知有客來,各色菜品流水似的端上來,黃裳吃的大開眼界。飯畢,夫人並小姐們退去,三人來到書房,譚嗣同往書桌下一摸,摸出一盒香煙,彈出一根,笑問黃裳道:“迅哥兒一向不抽這玩意,顧國士來一根?”


    這作派全然不似朝中高官對年輕後輩,黃裳覺得這動作非常熟悉,活像前世電視裏那些影劇一般,不由泛起一絲親切感,同時更加確定,譚嗣同必是穿越者無疑。問題是譚嗣同已是權臣大佬,自然做什麽都可以,自己當然不能。當即為難道:“譚公厚愛,晚輩自不敢辭,隻是從未吸過,怕壞譚公美意。”


    譚嗣同哈哈一笑,也不用火柴火機火石之類的引火用具,彈指一揮,一點燦然火星引燃香煙,他深深吸了一口,閉眼感歎道:“飯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哪!迅哥兒,說吧,什麽事兒能讓你如此失態?”


    周良暗暗納罕:“師父向來老成持重,隻在親人身邊才會如此放浪形骸,今天怎麽在顧北麵前也這般?”不敢怠慢,說了黃河一事,黃裳取過厚厚材料,放到書桌上。譚嗣同神色也嚴肅起來,仔細翻看,指間夾著煙,一時忘了吸。


    書房中一時靜下來,淡淡煙霧筆直飄升上去,碰著雕著花的天花板,又散逸開來。香煙燃盡,譚嗣同長長歎息一聲,站起身來,對黃裳一揖道:“我先為蒼生謝國士。”


    黃裳急忙避開道:“為國為民,俠之大者,譚公贈與孫前輩的這八個字晚輩一直謹記於心,不敢或忘。我不過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況也不能完全肯定,具體的實施考察還要仰仗大人與朝廷。”


    譚嗣同又問了一些細節對策,黃裳早通盤考慮過此事,當下一一對答,三人敘話許久,直到半夜。譚嗣同勸黃裳留宿,黃裳表現出一個正常少年人對譚公的敬仰,不好推辭,便向家中打個電話,遂安歇在譚府客房。


    二人卻還沒睡,譚嗣同歎息道:“如此俊才,卻不能為我所用,實在可惜!”


    周良疑道:“顧北不將此事直接呈與朝廷,反告訴師父,豈不正是投靠之舉?”


    “哪是如此,”譚嗣同搖頭道,“我前番兩次助他,他意在還恩,兩清之後不會再來了。你平素與他往來,他可曾露出過一絲雄心壯誌來?”


    周良低頭細思,道:“確實未曾聽過,顧北為人清淡,極少問我官場之事,除了數學與理學,他好像對什麽都不大上心,全然不見其他年輕人的熱血。”


    譚嗣同道:“月前皇上讓他在各部任選一職,他偏偏選了欽天監,這衙門素來不參與朝中大事,此舉已明心誌,我不欲強人所難,也就沒再派人請過。此番看來,他的熱血倒還未曾完全消卻。”


    提到欽天監,周良猛然想起晚間二人所論新星之事,遂說出來,請教道:“以師父看來,他這新星爆之語,可有道理?”


    譚嗣同靜靜聽著,吐出一個煙圈,彌散開來,煙霧後透出兩點清冷眸光,道:“既如此,更不可放過。黃河水患倒也罷了,新星爆……嘿!”


    周良皺眉道:“顧北怕是不願涉入兩黨爭端。”


    譚嗣同彈掉一截煙灰,淡淡道:“無妨,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亂世將臨,哪會容他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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