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一屋子女眷隻有明琅會武功,也跟夏侯蓮的矛盾最直接,難怪嫌疑最大了。明琅看向極力隱忍著某種痛苦的祁湘燕,想要當場逼她道出事發經過,可話到唇邊又忽然落下,覺著冒冒失失地問,指不定會害了另一條人命。


    明琅頓了頓,從容不迫道:“我沒有傷害夏侯蓮,昨晚我一直呆在墨荷院,哪兒也沒去。”


    “也許是你指使別人做的!”王氏不依不饒,在她眼裏已經認定了明琅是凶手,又怎會善罷甘休?


    明琅不為她的怒火所攝,隻正色道:“別人?能把夏侯蓮傷成這樣至少是會武功的人吧?墨荷院附近有暗衛,這個不假,但他們都是夏侯奕的人,我就算真指使他們做壞事,他們也得先得到夏侯奕的默許。難不成你們連夏侯奕也一並懷疑上了嗎?”


    此話一出,宇文冰的臉色立馬變了:“大嫂!你不要再胡攪蠻纏了!軒兒是我兒媳,怎麽可能去害蓮兒?再者,我從沒想過給奕兒納妾!我家奕兒在成親前就與我說好了,這輩子就獨寵軒兒一人!來再多的女人也是白搭!軒兒有必要去害蓮兒嗎?”


    王氏和夏侯夋都傻眼了,這都是什麽破規矩?男人不納妾那還叫男人?把一女人寵上天不嫌丟人?這個消息的殺傷力直接秒殺了他們對幕後黑手的好奇,二人都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向明琅,又看向宇文冰。


    夏侯夋心裏的小九九哇,像冰雕遇了太陽似的,瞬間崩裂。


    他白對女兒撒謊了?


    女兒絞盡腦汁接近夏侯奕,結果人家永遠都不會有那方麵的心思!


    宇文冰見暫時鎮住了他們,緩緩地道:“好了,這件事我會徹查的,一定給蓮兒一個交代,你們若放心且在府裏住下,若實在覺得府裏不安全,我會派人保護你們回青州。”


    蝦米?回青州?回了青州他還不得被債主們給剁成肉碎?在京城有長公主庇佑,起碼身家性命是無憂的。夏侯夋吞了吞口水,一臉訕訕地道:“呃……既然弟妹你都這麽說了,我們也不好質疑侄媳的清白,蓮兒還有傷在身,不宜舟車勞頓。你……你……慢慢查,不著急。那個……我們先去看看蓮兒的傷勢有沒有被控製住,你們聊,告辭。”


    語畢,拉著王氏的手,腳底生風離開了主院,生怕宇文冰改變主意,執意要把他們送回青州。


    明琅狐疑地看著他們倉皇而逃的背影,弱弱地吸了一口涼氣,她怎麽覺得這一家子來京城是別有用心?他們似乎很怕回青州!難道夏侯夋又闖禍了?


    宇文冰看也不看琉清,隻不耐煩地道:“一個丫鬟也敢嚼主子的舌根子,拖出去杖斃!”


    “公主……唔……”


    琉清想求饒,可不待她把話說完,桃兒便一個箭步掐住她的喉嚨,硬生生地拖了下去。


    倪汐晗的渾身都在顫抖,宇文冰以為她是害怕,不停地撫摸著她的肩膀,外加軟語安慰,但隻有倪汐晗自己清楚,她是被氣的,她不是氣別的,而是氣明琅居然嫁入這麽一個好家庭!丈夫疼愛,婆婆相護,一個兩個都無條件地相信她、支持她!不納妾?多麽諷刺,曆朝曆代,哪個男人不納妾?沐文昊縱然對宸妃一往情深,身不由己娶了倪韶雅,他不也是碰了倪韶雅的身子?還有李姨娘,不也懷了他的孩子?好,就算夏侯奕真的愛明琅愛到了骨子裏,願意溺水三千隻取一瓢飲,那宇文冰呢?哪個婆婆不希望兒孫滿堂、妻妾和睦?她怎麽也同意這種荒誕不經的事?


    明琅,為什麽老天爺要對你這麽好?好到所有女人都嫉妒得發狂!但明琅你也別太得意,好東西生來就是給人破壞的!你現在擁有多少,失去的時候才會多痛!


    “好了,別怕,他們走了,地上的血跡也擦幹了。”宇文冰軟語哄著倪汐晗,她孤獨了半輩子,膝下僅有夏侯奕一子,私心裏她也想要個女兒的,尤其兒子成家後已經不完全屬於她了,她這心越發空落,倪汐晗的出現無疑是大大彌補了她的缺憾。


    倪汐晗吸了吸鼻子,抬起頭,沒過一會兒複又紮進宇文冰懷裏,嗚嗚咽咽道:“還是有點怕。”


    宇文冰親了親她額頭,笑道:“我陪你去後花園蕩秋千,好不好?”儼然把她當成了一個孩子。


    吻輕落在額頭,有種夏季驚鴻掃過的溫軟,讓人想起除夕夜一口餃子含在唇中,湯汁溢出唇角,娘親緩緩伸過來擦拭的手。倪汐晗的眼眸裏泛起一絲暖意,但在看見明琅的瞬間卻消散於無形,她不會忘了自己進入侯府的目的,她討厭這個女人,就要想法毀了她所在意的一切!


    倪汐晗收斂了情緒,道:“好。”


    夏侯歆見這兒沒她們母女倆什麽事了,遂說道:“二嫂,我們去看看湘蓮。”


    宇文冰點了點頭:“去吧。”


    明琅也尋了個探望祁湘蓮的借口與夏侯歆母女一並出了門,今天這事宇文冰雖然護了她,但剛進門時宇文冰眼底那種濃濃的懷疑還是被明琅給捕捉到了。或許宇文冰並不真的相信她是無辜的,隻是礙於夏侯奕不想給她難堪。


    進入墨荷院後,明琅拉著祁湘燕的手,笑著道:“我那兒新來了幾匹花色緞子,本想送妹妹一匹,但又不知妹妹的喜好,不如妹妹隨我一同挑選。”


    祁湘燕的手一抖,看了夏侯歆一眼,夏侯歆麵露喜色,她才微微一歎,擠出一個笑容:“多謝嫂嫂,湘燕恭敬不如從命,叨擾嫂嫂,表哥別惱了我才是。”


    明琅和顏悅色道:“你表哥在書房,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就我們倆,愛怎麽鬧騰都成。”


    祁湘燕稍稍放寬心,其實讓小湘蓮入住墨荷院是娘親的計策,目的就是給她製造一個親近夏侯奕的機會,憑心而論,那樣風華絕代的男子她自然也是喜歡的,所以娘親稱病讓她代為照顧小湘蓮,她想也沒想便答應了,昨晚若非夏侯蓮打岔,或許……做傻事的就是她了。


    但經曆了剛剛一事,她才猛然驚醒,侯府門庭深深不說,單單是夏侯奕的一顆心便是她哪怕努力一輩子也擠不進去的,與其自取其辱,倒不如趁早斷了這個念想。


    一進入臥房,明琅便讓玉兒和釵兒守住了門口。


    祁湘燕嚇得渾身一抖,未出聲人已跪在跟前,明琅眉頭一皺:“妹妹你這是做什麽?”


    說著,伸手攙扶她起來。


    祁湘燕握住明琅的手,卻是不起,眼眶一紅,哽咽道:“嫂嫂,我……我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你不要告訴表哥!也不要告訴姑姑!”


    明琅徐徐一歎:“起來說話。”


    祁湘燕力氣不如明琅,明琅輕輕一拽,便扯得她坐在了冒椅上,她盡管坐著,也是抖得厲害。


    明琅給她倒了一杯茶,她不敢接,明琅也不勉強她,放在桌上後,不帶笑意也無半分責備地說道:“我找你來不是想追問你們故意讓小湘蓮入住墨荷院的原因。”


    追問這個做什麽呢?宇文冰會為了夏侯奕忍下對她的懷疑,她也會為了宇文冰容下她們幾個的算計,說到底,侯府這高枝,誰不想攀呢?表兄妹在古代那決計是傳宗接代的天作之合,夏侯歆和祁湘燕雖是使了小手段,但也沒對她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祁湘燕的頭垂得更低了,她們自以為做得巧妙,沒想到別人早看穿了。


    明琅又道:“我問你,你昨晚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祁湘燕一聽這話,渾身打了個機靈,明琅也不催她,就那麽與她耗著,反正今天她不說實話她是不肯放她離開的。良久,祁湘燕終於忍不住了,把心一橫,道:“我和夏侯蓮換了衣裳,準備回夏侯蓮的院子歇息,怕被人認出來,我一直低著頭,在轉彎處卻突然撞上了一個人。她叫了一聲,我便知她是女子,可我心中害怕,怕她拆穿我不是夏侯蓮而壞了夏侯蓮的事,夏侯蓮會以為我是故意的而報複我!所以,我……拔腿就跑……剛好有一隊侍衛在巡察,他們給我請安,說‘大小姐’,我隨意應了聲,跑得卻是更快了……”


    “所以,夏侯蓮是做了你的替死鬼。”明琅扶額,夏侯蓮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祁湘燕很緊張,但眼神裏沒有慌亂之色,可見她說的是實話,她自己大概也想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是以內心無比自責,也,很是後怕。如果沒有那隊侍衛巧合經過,神秘女子鐵定當場殺了她滅口。


    祁湘燕的鼻子一酸,眼裏掉了出來:“我……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不是故意的……”


    “你可看清她的樣子了?”明琅遞過一方帕子,問。


    祁湘燕拿過帕子擦了淚,搖頭:“我沒看清,她叫了一聲,我因為太緊張也沒記得太真切,辨別不出她的聲音。”


    但對方卻認為她能看清,或是聽出聲音了。明琅不由地憶起習秋說,昨晚曾有一名女子進入了楓林,從時間上來算,應當是同一人,就不知是誰了。


    卻說夏侯夋拉著王氏飛一般地奔往自己的院子,卻在半路碰到了魂不守舍的兮子羽,她滿頭紅發太過招搖,夏侯奕便給她染成了黑色,隻是她素來偏愛紅色衣衫,在枝繁葉茂、姹紫嫣紅的院子裏,不動聲色也自成一派亮麗風景。


    夏侯夋不由地看癡了去,他其實並非一個好色之徒,但也不知怎地,這丫頭他少說也見了三、兩回,但都不如今天這般美到了他的心坎兒裏。許是她以往總咋咋呼呼像個男人,今天眉頭緊鎖、一臉愁緒倒別有一番小女人的柔媚。


    他清了清嗓子,對王氏說道:“我想起來了,咱們蓮兒既然受了傷,還是在侯府受的傷,找他們要點兒精神損失費什麽的總不過分,你先回去,我跟奕兒說說看!”


    王氏一聽,眼神兒大亮:“好嘞!相公你多要點!不過,你知道怎麽要不?我教教你怎麽樣?”


    夏侯夋狀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要多少、怎麽要我心裏有數,你回去好生照顧蓮兒,別給我添亂!”


    王氏笑嗬嗬地走了,臨走時還大大地波了夏侯夋一個,夏侯夋忙用帕子擦了擦臉,確定王氏已走遠,這才繞過小路走向了兮子羽。


    “子羽啊,你在等人呢?是不是等世子爺啊?”夏侯夋笑眯眯地道。


    兮子羽低頭不語,拳頭卻有些握緊。


    夏侯夋又走近了一步,忽聞一陣醉人的幽香,幽幽淺淺、盈盈繞繞,在風裏忽聚忽散,似有還無,他的眼眸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得迷離,很快,視線便沒了焦點。


    兮子羽撇過臉,落下兩行淚,對不起,主子,對不起……


    ==


    下午,夏侯歆以小湘蓮不適應墨荷院的生活為由將祁湘蓮接回了自己的院子,宇文冰心疼小湘蓮並未說什麽,隻是覺得惋惜,她想早點兒抱孫子呢!兒媳那麽小,也不知能不能懷上。


    明琅用過午膳後,去往了主院,宇文冰正在午休,倪汐晗睡不著,在房裏練習插花,這是宇文冰手把手教她的,為了博得宇文冰的喜愛,她十分勤便地練習著。


    她屋子裏的陳設十分豪華,多寶閣裏,珍珠玉器、琺琅琉璃,皆光鮮亮麗、華光璀璨,她穿的衣料也極為名貴,寸尺寸金,便是皇家公主的待遇也不過如此了。她初來時腿上是有傷的,宇文冰特意去皇宮找宇文曌求了一瓶西域使者送的紫玉膏,整個北涼僅此一瓶,效果奇佳,用了短短數日,倪汐晗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明琅在正廳見到了倪汐晗,倪汐晗謹小慎微地給明琅見了禮:“姐姐。”


    明琅笑了笑:“長公主不在,你就不必裝了,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各自都坦率些吧。”


    倪汐晗一愣,眼神裏閃過一絲極強的慌亂,也不知是在慌什麽。


    明琅看向她:“慌什麽?你如今炙手可熱,我想害你也奈何你不得,你別杞人憂天了,何況我也沒打算害你,隻要你安分守己的話。”


    “世子妃,秦國攝政王和寧西公主來了。”門外,玉兒高聲稟報道。


    倪汐晗的手一抖,茶杯掉在了地上,砸得粉碎,她忙站起來,福低身子,急切道:“姐姐……我……”


    寧西是認得她的——明琅想著沐文昊的叮囑,不好太過為難倪汐晗,蹙了蹙眉後,道:“你下去歇息吧,過兩日等你腿徹底好利索了,我帶你去個地方。”


    倪汐晗如釋重負:“多謝姐姐!”


    宇文冰還在睡,明琅便也沒吵醒她,獨自見了寧西和夢爺,才知他們是為了紫玉膏而來,紫玉膏能治好青岩的手,隻要青岩的手痊愈,便能寫出幕後凶手,或許夢爺也能找到秦麗的下落。這些,夢爺沒告訴明琅,隻說自己誤傷了手。明琅自然也撒了個小謊:“不好意思,前幾日,我扭傷了腳,長公主已經把紫玉膏給我用了。”


    總不能扯出倪汐晗。


    夢爺是何等精明之人,又怎會聽不出明琅撒了謊?但他也不大坦誠,又怎麽要求對方把藥給他?且,是那樣珍貴的一瓶藥。他似歎非歎:“竟是這樣巧。”


    寧西也看出一些門路了,她忙打了個圓場:“姑姑真是疼你,扭到腳將養幾天就好了,卻給你用這麽名貴的藥,怕是指望你給她早日添孫吧!”


    夢爺眨了眨眼,爾後笑開:“是這個道理,我也預祝你和夏侯世子能早日傳出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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