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佳瑤最近看自己房間鏡子,總覺得變扭。


    橢圓形落地鏡,流線型黑邊,像是一隻躲在牆角的膽小怪物,唯唯諾諾,了無生氣。她越看越覺得多餘不順眼,索性去家具賣場選購了一塊長方形落地鏡,白底利落簡約,線條直來直去,一板一眼,有棱有角的樣子讓她看著舒服。


    換了鏡子,房間一下子順眼很多,但總覺得還少些什麽,心血來潮,胡佳瑤又去花鳥蟲魚市場買了兩尾金魚,一條紅珍珠,一條白水泡,擺在窗戶旁邊的置物櫃上,透明魚缸裏,一紅一白悠哉遊動,尾巴一擺,身子就轉一個圈,給這屋子添了不少生氣。


    末了躺在床上,胡佳瑤心情大好,跟韓姓投資人已約定好了時間,明天帶齊東西就去簽約,高興之餘,又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這筆融資來得太過容易。


    容易嗎?其實也不容易。這些年潛心研究各種甜品樣式,她幾乎要把甜品當成了寄托。一份商業計劃書也是她跟團隊用無數個晝夜的心血製作出來的。為了融資的事,她前前後後也吃了些苦頭,但礙於周父周母的態度和姚一曼也準備進軍甜品行業的事實,她的融資一路坎坷,走到現在這一步,找到意向投資人了,她又生疑起來,心裏那份喜悅浮動著,怎麽也落不到實處,她還是覺得不踏實。


    胡佳瑤早早睡下,讓自己不要多想,明天要以最好的狀態去麵對投資人。


    --


    韓姓投資人全名韓中全,四十多歲,中等身材,戴一副金絲邊眼鏡,倒顯出幾分學院派的儒雅。


    胡佳瑤早上過去公司,被秘書引進韓中全辦公室,兩人談了一會兒話,對方卻遲遲不提簽約的事,胡佳瑤心裏的那份不安越發擴張,又聊了些瑣事,她尋了個機會,倒也不唐突地把簽約的事提了上來。


    韓中全聽了笑笑:“胡小姐別誤會,簽約的事,我並非存心避而不談,隻是我要等我們老板過來,這約,他要親自跟胡小姐簽。”


    胡佳瑤心覺奇怪,之前她一直是跟韓中全接觸,從未見“那位老板”露過麵,直到秘書過來跟韓中全說了幾句話,韓中全才起身將她帶去了會議室。會議室是全玻璃牆麵設計,走在過廊上,胡佳瑤便忍不住好奇往裏看了眼,見偌大的會議室裏隻有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坐在首位,她隻看到男人側麵,腳下步子便不自覺地僵住了。


    薑梵。


    韓中全老板?


    胡佳瑤突生一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跟著韓中全進了會議室,見她進來,薑梵從椅子上起身,禮貌性地伸手向她問好,他笑容款款,嘴角輕輕上翹的那個小弧度是她曾經最熟悉的,她喜歡看他笑,他不笑的時候有些陰冷,像是天生低氣壓,笑起來又顯得病嬌,有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病態的男人味,禁欲、性感、讓人血脈噴張。


    他身上那股病態的男人味令她著迷,嘴角上揚的模樣總讓她產生親吻的欲`望,可那都是曾經,現在再看他的笑,帶著邪,讓她覺得被羞辱,他算計了她,她卻懵然不知,像個傻瓜被他耍得團團轉,她還不能發火,他沒做錯什麽,錯的是她跨不過心裏的那道砍。


    算計?真的是算計?恐怕隻是她的自以為吧,他貴人事忙,會有閑工夫算計她?


    胡佳瑤心裏翻江倒海,又被一層理智狠狠壓著,不想顯露太多情緒,伸手與薑梵握手,她做做樣子,對方也是隨意應付,觸碰到她的手指,他輕輕握一下,很快便放開。


    薑梵說了幾句話,胡佳瑤卻腦中一片空白,她隻知道,今天出了這個門,她和這家公司,和韓中全,都再也不會有交集,她不願和薑梵再有糾葛,她是他的舊情人,是當初被他放棄的舊情人,這個身份,足以令她對他退避三舍。


    看胡佳瑤模樣,薑梵早已知她心中所想,他了解她,細致到每一根頭發絲,正是因為知道她容忍不了欺騙,才在簽約前讓她知道自己真正要合作的人是誰。可他也知道,她現在需要他的幫助,她排斥他,沒關係,慢慢來,他別無所求,隻是想幫她。


    交代完所有事項,薑梵不出意外地從胡佳瑤嘴裏聽到不想簽約合作的話,他也不急,問她:“胡小姐是不是有什麽顧慮?”


    當著韓中全的麵,胡佳瑤當然不會多說,隻官方地應付著,薑梵見招拆招,她最後實在無話可說,被他逼到角落,內心有股甩臉色走人的衝動。可她又礙於麵子,尤其在薑梵麵前最要麵子,隻好絞盡腦汁想些漂亮場麵話出來。


    胡佳瑤膚色一向白,現在不僅白,臉頰還稍稍泛起了一層淺紅,知道她定是因詞窮而窘迫,薑梵忽而有些想笑,那時候她便是這樣,一詞窮就臉紅,每當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她定要撈起他的手來狠狠咬一口。牙尖嘴利,她嘴不太利,牙倒是尖,那兩顆小小的虎牙,看著可愛,咬起他來卻是絕不含糊。


    後來有一陣胡佳瑤迷上了吸血鬼電影,便改咬脖子了,晚上睡覺前摟著他聊天,一言不合就開咬,他奈她不何,剛推開她,下一秒她又黏上身來,嬌嬌俏俏地跟他撒嬌,像個八爪魚一樣趴在他身上,絲毫不顧形象。


    他是真拿她沒辦法,她一撒嬌,他整顆心就要化,索性便任由她將自己當成大型毛絨玩具,不過他有個毒舌的毛病,而毒舌的下場就是被語塞的胡佳瑤瘋咬脖子,咬完之後,她還美其名曰“吻痕”。


    他指著脖子上的牙印無奈:“你確定?”


    她就改口:“十分劇烈的吻痕,說明我對你的愛比海水還深!”


    他笑:“弄半天,原來我女朋友是條狗啊?”


    她汪汪兩聲,往他身上一跳,他條件反射地托住她的雙腿,她夾著他的腰,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埋下頭去,又在他脖子上亂咬:“要你說我!要你說我!”


    後來他那毒舌的毛病真硬生生被胡佳瑤給改了,徐馨就笑,說他是胡佳瑤的戰俘,還是個沒有骨氣的戰俘,區區一個溫柔鄉,就把他從傲嬌帝變成了忠犬汪,不過他本人卻不在意,隨便徐馨怎麽說,子非魚熟知魚之樂?自從改掉毒舌,胡佳瑤不咬他手了,也不咬脖子了,改咬嘴,她用牙齒輕輕咬住他嘴唇親吻的樣子,他真希望一輩子也不要被他人看去。


    怕胡佳瑤難堪,薑梵支開韓中全,轉而讓胡佳瑤開門見山,會議室隻剩她和薑梵兩人,胡佳瑤便也就直說:“我不想再和你扯上關係。該說的,我之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薑梵沉默了兩秒,說:“我以為我們之間都過去了。”


    胡佳瑤沒說話。


    他眼神突然深邃起來:“你還沒走出來?”


    聽了這話,她突然敏感起來,有些羞憤,挺直了背,直視向薑梵,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薑先生不要把自己太當回事,以為女人都會對你戀戀不忘。”就像是一場較量,她在暗中跟他較勁。


    薑梵笑了笑:“既然走出來了,為什麽不肯合作?”


    見他笑得從容自若,一副吃定了她的樣子,胡佳瑤突然覺得薑梵麵目可憎,回:“我肯不肯合作,跟誰合作,都是我的事,跟薑先生無關。”


    他麵不改色:“怎麽聽這話有股使性子的意思?”


    胡佳瑤隻覺一腔悶氣憋著,道:“可能是薑先生耳朵不太好使。”


    薑梵點了下頭:“現在又聽出了生悶氣的意思。“


    “你!”她心有怒氣,卻又不知如何宣泄,他卻氣定神閑往椅背上一靠:“看來我聽力的確出了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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