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遠靜靜地看了胡佳瑤一會兒,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絲毫不像當年追在他屁股後麵亂跑亂笑的小丫頭,也不像這幾年對他容忍大度的妻子,這是一個全新的人,他不認識,又或者說,他這幾年可能都沒曾真正認識過胡佳瑤。


    她對他的態度怎麽可以變得這麽冷淡?


    周意遠心裏感到些落寞。他語氣緩下去一些,似是在問她,又像是喃喃自語:“你怕我為了趙語檬,會拋棄你?”


    胡佳瑤平靜得有些過分:“是啊。你能拋棄周雨彤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以後難保不會為了趙語檬拋棄我和我肚子裏的孩子……如果我以後懷孕的話。”


    聽了這話,周意遠眼色更深,心裏又空了一層,反問她:“為什麽現在才擔心這個問題?以前怎麽沒想過?”頓了下,他有些情難自已,調整了一下語氣,盡量理性,繼續道:“這個問題……或者說隱患,一直都存在,可你還是嫁給了我,也跟我當了幾年夫妻,我這幾年在外麵是混蛋,可你都大方地忍下去了,為什麽現在就不行了?”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著實問住了胡佳瑤。


    當初為什麽會同意嫁給周意遠?她是為了跟薑梵賭氣,幼稚地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企圖去懲罰他。


    為什麽結婚後又忍了這麽多年?因為她有些自暴自棄,她悲觀地想,反正嫁也嫁了,也不去折騰什麽了,她隻希望周意遠玩膩了會回歸家庭,跟她當一對尋常夫妻,生兒育女,就這麽平平淡淡地過完一輩子。說起來,因為不愛周意遠,她對他的容忍程度竟也大些。


    可為什麽現在又不想忍了呢?


    之前是因為周雨彤懷上了周意遠的孩子,現在知道周雨彤的孩子不是周意遠的,可她還是想跟他離婚,為什麽?


    她嘴上說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周雨彤,可周意遠說得對,趙語檬對她造成的威脅一直存在,為什麽她以前就能視而不見,現在卻不行了?說實話,胡佳瑤自己也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不想再這麽渾渾噩噩地過了,也許是想為自己將來的孩子負責,又也許……是她心裏對薑梵隱隱還有期待……她不甘心了,不甘心自己一輩子就這樣過,雖然嘴上不願意承認,雖然行為上也不肯主動,可她騙不了自己,她確確實實希望薑梵能做出些什麽改變她當前生活模式的事來,她期待他再給她多一點的希望,讓她更有勇氣走出現在的困境。


    見胡佳瑤沉默不語,周意遠鬱歎一氣,態度更柔和下來,說:“我以前也認為自己會因為趙語檬做出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來,所以這幾年一直沒敢碰你,是想把對你的傷害降到最低。”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這麽多話了,也很久沒有句句話都動了真感情,他想挽回胡佳瑤,不惜一切,這是他此刻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把這些想法袒`露在她麵前:“可現在不一樣了……佳瑤,現在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以後發生什麽,我都不會因為任何人去做對不起你的事。”


    他疲乏了,也厭倦了,當年是趙語檬一聲不響離開了他,他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他怨過她,也單方麵原諒過她,之後思念她,可就是不去找她,這樣起碼能保留最後的尊嚴。他期待著有一天她會主動回來找他,可他等了太久,他不想等了,就算她哪天真的回來,那又如何?他始終如鯁在喉,更何況,他確確實實發現自己愛上了胡佳瑤……


    他寧願趙語檬一輩子都不要回來。


    麵對周意遠的這一番話,胡佳瑤卻不自覺想起此刻待在臥室裏的薑梵,她不管周意遠有多信誓旦旦也好,情真意切也罷,她心裏仍舊想要跟他離婚,可她一時又無法堅定地拒絕他……她期待著薑梵來為她做最後的決定。


    意識到自己此刻有利用周意遠來逼迫薑梵的想法,胡佳瑤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恥,她心裏矛盾又糾結,左顧右盼,最終開了口:“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你。”說完這句話,胡佳瑤開始有些痛恨自己,她竟真的將那心裏麵那份可恥的想法付諸了行動……


    可她的反應落在周意遠眼裏,卻隻讓他以為她是動搖了,他便有些欣慰,看到一絲希望便急於抓住,趁熱打鐵提議道:“先不離婚,但我也不碰你,等你真正相信我了,我們再過夫妻生活,行麽?”


    聞言,胡佳瑤不自覺往臥室的方向瞥了一眼,她有些希望周意遠離開,說:“你現在跟我說這麽多,我一時有些消化不過來,我想先考慮考慮再給你答複。”


    聽她這麽說,周意遠已是欣慰,他也沒指望胡佳瑤能立馬被他說服,來日方長,他不急:“行,當然可以。”停頓一下,再次問她:“能先搬回來住麽?我們的事,爸還不知情。爸的脾氣你也知道,先前你不顧他的反對執意出去開甜品店拉融資,他已經不怎麽高興了……”


    胡佳瑤沒回答他的問題,她心情著實複雜,忽然疲於應付這種混亂的現狀和腦海裏亂飛的想法,聲音顯出些倦態:“我想一個人靜靜。”


    這句話無疑是在下逐客令,周意遠深知不能逼她逼得太緊,便也不再多留,說:“關於搬回去住的事,你好好考慮考慮。”說完,又多看了她幾眼,這才起身離開。


    周意遠走後,胡佳瑤沒去臥室喊薑梵,她莫名其妙陷入一股無力感,內心隱隱有些焦躁,焦躁外麵又被一層疲倦深裹著,隻一人訥訥地坐了一會兒,思緒混沌著,大腦漸漸變得空白。


    薑梵在臥室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聽到關門聲,他猜測是周意遠走了,卻又久久不見胡佳瑤過來,最後他實在等不住,也不管外麵是什麽情況了,自作主張離開臥室往客廳走去,見胡佳瑤獨自坐在桌邊發愣,他步子緩了緩,最後走過去站在她跟前,低頭看她,問:“你相信他說的?”


    胡佳瑤聞言抬起頭來,正好對上薑梵的眼睛,他視線醇清、和淨,毫無避諱地落在她身上,眼底卻像是蒙了一層冷,從骨子裏透出來,一時讓人真假難判,不知他對她是真的關切,還是有意疏遠。胡佳瑤目光移開,問:“你都聽見了?”


    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差不多。”


    胡佳瑤有氣無力地笑了下:“你什麽耳朵,這都能聽見?”


    薑梵又問她一遍:“他說的話,你相信麽?”


    “相信。”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可這脫口而出的話卻多少有些口是心非。


    薑梵始終站著,說:“我不信。”


    “不信什麽?”胡佳瑤問,“不信他說的,還是不信我說的?”


    薑梵:“都不信。”


    胡佳瑤沒說話。薑梵站在她麵前,擋了些燈光,她身上便落了一層陰影,有種被他禁`錮住的錯覺,這種錯覺令她感覺自己被壓製,心裏頭愈發煩悶,說:“你要是沒什麽事——”後麵那半句“現在可以走了”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薑梵已打斷了她的話,說:“跟他離婚吧。”


    語氣冷靜而果決,沒有半分拖泥帶水,說是一句建議,可胡佳瑤卻偏偏聽出了命令的意思,她皺了下眉,可心跳還是不自覺地快了半拍,她帶著微妙的期待,表麵卻依舊冷言冷語,問他:“然後呢?”


    他卻沒再說話,胡佳瑤等了一分多鍾,有些耐不住性子,又抬頭去看他,卻見他眉眼清靜,一動不動地正盯著她看,目光卻微灼。她忽而不敢直視他眼睛,又要低下頭去時,他突然伸手扶住她臉頰,彎下腰,胡佳瑤隻感覺有片陰影籠住她,唇上一軟,他的氣息已絲絲扣扣縈繞住她。


    胡佳瑤愣了下,正要推開他,卻感受到他在她唇上隻落下一個蜻蜓點水的淺吻,剛吻了一下便又離開,她以為他要若無其事地直起腰身來,正想不出該用什麽話來質問他時,不料他腰彎得更深,隨即而來的是強勢又深入的親吻,胡佳瑤腦海思緒懵地炸開,道德上的製約令她毫不猶豫地伸手要把他推開,可任由她如何用力,他卻始終堅硬得像塊鐵,一動不動,他耐心地研磨她的唇肉,雙唇一開一合地抿咬,舌尖品嚐她唇上清香,偏`執地要把屬於他的氣息傳遞給她,胡佳瑤惱羞成怒,狠狠踩了薑梵一腳,他始料未及,吃疼間,胡佳瑤正好趁機推開他站起身來,她往後退了幾步,怒目看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薑梵眼神變得幽深起來:“想你跟他離婚,想你跟我回紐約。”


    胡佳瑤心裏說不出的古怪,有些想笑,又有點想哭,最後冷笑一聲,譏諷道:“你想,我就要照做麽?”


    她的語氣令他一顆心輕顫了一下,不自覺想起之前徐馨跟他說的那些話,薑梵沉默下去,他有點痛恨自己,半響才出了聲,聲音說不出的輕,帶著若有似無的病態氣:“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隻對你一個人好。”


    他內心糾葛,胡佳瑤並不知情,她此刻隻有滿腹委屈,語氣便衝些:“那你說說看,你要怎麽對我好?”還是沒忍住紅了眼圈,聲音微顫起來,一絲哭腔,“你要娶我麽?”


    薑梵隻覺身體深處裂開一條深縫,那些隱秘的、被藏匿了很久的不堪和醜陋,統統叫囂著要從那條裂縫裏躥出來,他不堪其重,不願被胡佳瑤瞧見他卑微、不堪的一麵,卻又不甘心就這麽放她走,他受夠了數年相思之苦,也受夠了暗無天日的沉悶,他自私地想妄為一次,鎖住她目光,他定定地說:“是,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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