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清明之後,漸漸春意濃了。玄燁便又下令到暢春園行宮居住。


    雲惠是喜歡在暢春園的蘭藻宮住著的。一來當初入住延禧宮時,自己還不那麽受皇上待見,延禧宮算幾個宮室裏相當不好的一個了。封了嬪位之後,皇上曾經提出過要給她換一個宮室。可畢竟搬次家太麻煩了,況且她也不想讓人覺得她這個人不省事兒。宮裏,就是人多口雜。


    蘭藻宮除了比暢春園住著更舒服,最主要的是,宮外的空氣顯然比紫禁城內更自由。雖然是從一個宮到了另外一個宮,但是就是感覺不一樣嘛。


    今年初夏,雲惠讓花匠給蘭藻宮移了一株葡萄樹來。先讓三元和四喜在院子裏弄了一個花架子,待葡萄攀起來之後,雲惠尋思著,仲夏熱的時節,孩子們就能在樹蔭底下乘涼喝茶了。


    一般院子中放著的都是石凳石桌。雲惠嫌石頭做的太涼了,於是便讓四喜去內務府,給畫了圖樣子,讓工匠做了兩把藤椅子。又在花架子下做了一個藤秋千,就是現代那種看起來像個鳥籠子,整個人都能做進去的那種。


    暢春園不像紫禁城有那麽高的圍牆,整個園林的設計更像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蘭藻宮日照很好,下午時候躺在鳥籠藤秋千下,顯得格外愜意。唯一不好就是下雨時得讓宮人拿個大傘給擋起來,不然淋濕再曬幹總歸不大好。


    雲惠頗有些得意地抬頭看著自己布置的小院,舒舒服服地躺在了藤椅上。她隻穿了件杏黃色米白海棠花紋的直綴旗袍,梳了個簡單的旗頭。


    “怎麽樣,我這兒好看吧?”


    順郡王福晉章佳氏無比羨慕地環顧了一圈,“真好。”她羨慕地不僅僅是惠嬪宮裏有許多稀奇的她們沒見過的東西,更羨慕她這裏的很多東西,不是皇上賞賜的,而是她自己弄出來的。


    “那當然。”雲惠的語氣中掩飾不住高興與得意,“這有什麽,我請你喝茶。”


    說著便有些神秘地朝春棠招招手,“去,到屋裏把我上天剛讓內務府做好的那套茶具拿過來。再沏些果茶來。”


    “奴婢遵命。”


    章佳氏東張張西望望,看什麽都好奇並興奮著,“是那種果茶嗎?”


    “嗯,你喝過?”


    她搖了搖頭,側首望著雲惠,“我聽裕親王福晉說起過,她也是在你這兒喝的,說可好喝了。”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春棠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兩個做工精致的茶杯。章佳氏“呀”了一聲,“這是什麽?”


    “茶杯啊。”


    “你是說杯盞?這怎麽能是杯盞呢?”章佳氏邊拿起那茶杯,翻過來翻過去仔細打量著,邊道,“這怎麽還有一個耳朵呢?怎麽沒有蓋子?也沒有底下的茶托?這杯子這樣大。”


    雲惠忍俊不禁,“這個呀,是我專門讓工匠給做的,你看喝茶的時候拿著這個像耳朵一樣的把手,多方便。”其實她就是照著現代馬克杯的樣子給畫了圖紙新做的。古代那種喝茶的杯子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好像還真是這樣,可真漂亮,這上麵還有花紋呢。”章佳氏仔細打量著,“咦,這個花紋好像上回跟我家那位爺在皇上哪裏也看見過。”


    雲惠“噗嗤”一笑,“你是說皇上那的那個鎮紙嗎?”


    “該不會也是姐姐做的吧?”


    “他還留著呢?我都覺得不好看了。你來的晚,你不知道,那會兒我還不大會繡東西,就給做了一個荷包,上頭繡了這個花樣。本來是自己繡著玩兒的,結果給我侄兒納蘭容若要去了。哪知道這小子扭臉就送給了皇上,皇上竟然帶著它去帶我們後妃放風箏去。裕親王、順貝勒他們可都在。可把我笑壞了。”


    章佳氏看著雲惠神采奕奕的笑顏,心中滿是羨慕,“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雲惠不以為意地笑出了聲。


    章佳氏想了想,搖了搖頭,“說不上來,就是不一樣。她們,成天爭來爭去的,挺沒意思的;不像你,好像與世無爭吧,又不完全是。你就像在過自己的小日子一樣。”


    雲惠淡淡地笑了,“其實也沒什麽,自己給自己找點事做唄。你說一輩子這麽長,又不能像男人那樣有個職位。宮裏攏共就那麽一個男人,成天搶來搶去的,他又不會隻屬於一個人。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呢?你說這小院子裏種點花兒草兒的,再在荷塘裏養點魚,不是挺好嗎?來,喝點果茶。”


    章佳氏抿了一口,雲惠問道:“怎麽樣?好喝嗎?”


    “嗯,好喝。真羨慕你這日子。”


    “嗨,有什麽好羨慕的,湊合過唄。誰不是都這樣。”


    “兒女雙全。”


    “你還年輕,有了格格還怕沒有小世子?兒女雙全有什麽好?都說生格格省心,可要是像端靜和榮憲那樣嫻雅溫柔的,乖巧又孝順,那也倒罷了,瞧瞧我這果格格,整個都成後宮四害了。”


    “得兒!駕!”幾個小孩子跑著過來了。


    為首的是個胖乎乎的小蹦豆兒,個子最矮,跑起來竟然最歡。身後跟著一個憨憨的小胖子,氣喘籲籲的,“給我給我!”


    “不給不給!”


    兩個人朝門口望去,雲惠歎了口氣,“看,真是誰的孩子像誰的,宜嬪活潑,五阿哥也隨他額娘的性子。”


    這時一個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出現了,“小五你慢點兒,別欺負你三哥了,他胖跑不動。”胤礽是幾個阿哥裏脾氣最好的一個,對誰說話都溫溫和和的。長得也秀氣,白淨,像個大姑娘似的。玄燁總誇他小小年紀字寫的好看,可雲惠覺得,不但字好看,那一雙手也纖長。


    因為沒了自己親額娘,可總跟著自己皇阿瑪長得畢竟缺少母愛。皇上卻沒有指定那個妃子養著,胤礽便常常幾個宮玩。


    幾個阿哥不約而同地都選擇了喜歡紫禁城的延禧宮和暢春園的蘭藻宮。因為在惠娘娘這裏,總能找到很多新奇好玩的東西。而且惠娘娘很有意思,會講故事,還不會告狀。


    胤礽的個子長得比胤祉他們都要高,瘦瘦長長的,有一雙大長腿,以後應該會是個翩翩美少年。可眼下拿著兩個弟弟一點辦法都沒有。


    “吵吵什麽?都嚷嚷什麽?都幹哈呢!”胤褆從屋裏走了出來,“都吵著哥溫習功課了!”


    “哈哈哈!”兩個小阿哥方才還爭得起勁,一見他頓時笑作一團,小五一指胤褆,“你沒溫習功課,你耍大刀呢!皇阿瑪說你就喜歡拳腳功夫,一點兒也不像他。”


    “胡說!耍大刀也是師父留下的功課,再說了,你們懂什麽,這是大刀嗎?這是劍!”胤褆小小年紀,卻生得一副沙啞嗓子。提到這個,雲惠才真是哭笑不得,原來自從封了嬪位以後,內務府給延禧宮又撥了幾個太監宮女。


    其中一個領頭的大太監叫福壽,老家在盛京。也就是今天我們的沈陽。雖說做了太監以後聲線變了,可口音還是家鄉音啊,這是改不了的。那拿捏著的東北口,活脫脫一“文鬆、宋小寶”的模樣兒。


    福壽脾氣好,喜歡孩子,說話又逗趣,總喜歡哄著他們幾個小阿哥小格格的。院子裏幾個都歡喜他。尤其是胤褆。這樣一來可就糟了,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福壽久了,胤褆這口音竟也被帶成了盛京口音。


    本來就生了一副沙啞嗓子,這下可好,一開口一股東北大茬子味兒。


    “瞅啥?說你呢老三,都瞅啥?”說著一人給了他們一個腦瓜崩,“不好好聽話,跑到這兒來鬧騰。下回再來嚷嚷,就不許來我家玩兒了直道不?瞧你們一個個這損色!”


    “就是就是,你看你們兩個,跑得一身汗,回頭讓嬤嬤瞧見了,又要說你們了。”胤礽開口總是一股子書卷氣,雲惠看了那眉清目秀的模樣,心中著實歡喜,這以後誰要是做了太子妃該多幸福。再看看自己家那位大兒子,端的是濃眉大眼,英偉之氣,雲惠生怕一不小心這“英偉之氣”就養成了張飛的“魁梧之氣”。


    “都給我額娘請安了沒?”


    幾個孩子這才反應過來,嘻嘻哈哈地跑過來給雲惠和順福晉請安。老五年紀最小最俏皮,老三胖乎乎的也很有意思。還是胤礽乖覺溫順,惹人喜歡。


    胤褆朝雲惠一拱手,“娘哎,兒給請安了!”


    雲惠看著這大兒子的臉,隻覺得哭笑不得又笑不出來,小時候好端端的可愛模樣,怎麽如今成這樣了。她現在都不敢怎麽讓他跟後宮幾個阿哥格格接觸了,生怕把一窩孩子帶成一“劉老根藝術團”來。


    “你姐姐呢?”


    “嗯,好像和端靜、凝香妹妹玩兒去了。”


    再說這丫頭,她就更不省心了。成日裏嚷嚷要做花木蘭,比胤褆還能折騰。反倒老祖宗很喜歡這個格格,說是明明都是滿人的血統,偏偏更像她們草原蒙古的孩子。


    張氏的大格格看起來很老實,模樣卻普通。張氏知道自己的位分也就這樣了,出身卑微,女兒也不招皇上喜歡,自然樂意大格格同二格格多在一起。


    平果帶著幾個女兒家在花園子裏過家家呢,一個扮作仙女,一個扮作太上老君,她自己盤腿坐在石桌子上,扮作觀音菩薩呢。


    “二姐二姐!”一個小格格氣喘籲籲地跑過來。


    果格格微微睜開眼,“座下何人喧嘩?”


    “二姐!”


    果兒一下子從石凳子上跳下來,“不許喊我二姐!”


    那格格一頭霧水,“可是額娘說你是二格格,就是二姐啊。”


    “我額娘說了,二就是傻的意思,不許喊我二姐。說吧,什麽事。”


    “我看見皇阿瑪身邊的那個漂亮宮女了,頭發可長可黑了。”


    “胡說!皇阿瑪身邊怎麽會有漂亮宮女。”果兒一臉的正氣凜然。


    “真的,不信你去看。叫衛嬋,她們都說她好看呢。”


    果兒一聽,氣得一跺腳,“給我等著,你們一個個的不許走,等本格格回來的,拿我彈弓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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