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宜原本巧笑嫣然的臉登時就僵住了,露出一個匪夷所思的表情來:“李景文說要跟我比騎馬?!”


    “嗯。”


    王令宜半晌沒做聲,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寶林看了她一眼,道:“馬上風險大,短時間內你也不可能有什麽起色。我就想想辦法,給你推了。”


    “其實……我多少學過些,也不是不能騎。”王令宜有些為難,“就是……”


    謝寶林倒是頭次聽說王令宜會騎馬,之前看她那樣還以為不會的,便問道:“就是什麽?”


    王令宜支支吾吾了半天,囁嚅道:“就是……就是……”


    謝寶林聽得難受,於是當機立斷道:“既然你能騎,咱們就先去馬場練練。”


    王令宜憋著那句話,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下午兩人便去到大內馬場,順著馬廄慢慢看去,王令宜一眼便看中一匹棗紅色的馬。經喂馬的宮人介紹,這馬名叫踏雪,雌性,剛成年不久,脾氣是最溫順不過的。


    踏雪身材勻稱,體型倒還適中,越離得近,越能看出它油亮的毛色。王令宜來來回回仔細查看踏雪的四肢蹄和身上肌肉,確認十分標準後,又檢查踏雪的腰背抗力,看看前山後山,比比高低。


    雖說大內馬場裏的馬定是百裏挑一的好馬,但王令宜還是查得細。


    整個過程走完,王令宜喂了踏雪草料和胡蘿卜,同它好好親近了一會,方才繞到馬頭左後方,踩上馬鐙,翻身騎上。她輕輕落坐於馬背,腰挺得筆直。


    前麵一切都是沒有任何異常的。但也直到王令宜上馬後,謝寶林才知道王令宜那句難以啟齒的話是什麽。


    王令宜上馬倒還算是利落,姿勢也的確是標準的。但是,王令宜騎在馬背上,手裏捏著韁繩,也不夾馬肚子讓馬走,就僵持在原地。她麵上微微發紅,有些急切又有些羞澀地低著頭看謝寶林,一言不發,仿佛等著謝寶林主動問她。


    謝寶林扶額:“你倒是走啊。”


    “我……謝寶林……”王令宜那句話在嘴裏轉了幾轉,終於豁出去道,“我想去方便……”


    謝寶林蹙眉:“來之前不是剛去過?”


    王令宜委屈道:“我還想去。”


    這麽一提,謝寶林總算是了解王令宜的問題在哪裏了。


    “你一上馬就想去方便,還怎麽騎?”謝寶林有些無奈。


    王令宜低聲說:“我也不知道,我先下來,你得再陪我去一次。”


    這都什麽毛病?


    王令宜比上馬更急迫地下來了,腳剛踩到地上,她就厚顏無恥地調笑道:“我果然風采不減當年啊。”


    謝寶林原本輕輕拍拍馬頭和脖子,聽王令宜如此說,便回頭用難以言狀的嘲諷眼神看著她,道:“你還去不去方便了?”


    “這會兒不想去了。”王令宜自知理虧,可又忍不住笑盈盈地逗謝寶林,“娘娘啊,我還沒有看過你騎馬呢。”


    “……關我什麽事。”謝寶林一把又攥住王令宜的手腕,“給我上去。”


    “我上去又要丟醜給你看,不上了!”王令宜扯著往後退,怎麽著也再不肯的。


    謝寶林循循善誘:“怎麽是丟醜?你已經很不錯了。”


    謝寶林難得誇她,但王令宜更知道謝寶林誇她自然也沒什麽好事。


    “你別給我灌*湯。”


    麵對總不聽話的王令宜,謝寶林隻能道:“明德要跟你比,你應是不應?”


    王令宜笑容明媚地安撫道:“你別急,應應應,不過娘娘還是教教我你的騎馬習慣。”


    “好,我先讓你看看。”謝寶林知道王令宜的想法,不過還是爽快答應下來。


    謝寶林先安撫踏雪,上馬過程同王令宜沒有任何區別,隻是……謝寶林右腳點一下沒能直接上去。謝寶林臉色有些黑,低頭看看自己的腿,再看看王令宜的腿,心下了然,於是麵無表情地回頭,右腳約莫連點了三四下方才成功。


    王令宜剛笑出聲,就被謝寶林一記警告的眼神給強行憋回去了。她心道謝寶林的長腿的確是有先天優勢,難怪會不適應短些的。


    謝寶林道:“我習慣上馬之後,先俯身同馬說些話,說什麽都可以,總之都是鼓勵的。講話聲音不能大,語氣要輕緩。”說完,謝寶林摸了摸踏雪的鬃毛,又道:“走之前我會摸摸鬃毛,算是提前給個消息。”


    其實標準動作都是一樣,但每個人的小動作可能天差地別。謝寶林從頭至尾講了一遍之後,看王令宜還雲裏霧裏的,也不再多講,翻身下馬。她又忘記如今她沒有長腿,落地的時候險些又摔了。


    “你上去試。”謝寶林臉色並不好看。


    也是,原本技術嫻熟的謝皇後如今馬失前蹄,還是因為腿短,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王令宜不厚道地笑著應聲,再次上馬,沒出意料,她那波感覺又開始蠢蠢欲動了。王令宜覺得除了進書房必睡,馬上的反應或許就是她的第二個詛咒。


    “我又想下去了。”王令宜這次倒是忍著,沒有立即跳下來。


    謝寶林:“給本宮憋著。”


    王令宜:!!!


    王令宜盡量不去感知,而去回想謝寶林的動作,居然慢慢也分毫不差地做了下來。


    看起來也還大差不差。謝寶林倒是沒有料到,略略訝異,又稍稍欣慰地看了王令宜一眼,道:“還算有救。”


    王令宜先是一笑,轉而又急切地下馬:“不行了。”


    謝寶林看她右腳進馬鐙有些過,還沒來得及提醒,王令宜就被馬鐙絆了一下,當即往邊上摔過去了。謝寶林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扶她,結果兩個人一塊躺在了地上。


    “王令宜,你起開。”謝寶林後腦勺磕了不提,王令宜的腦袋還撞了她下巴一下,她如今頭暈眼花的,“跟你在一塊就沒什麽好事。”


    王令宜身後有人墊著,自然還好,聞言,連忙往旁邊一翻,起來去托謝寶林的頭,忙急切道:“你怎麽樣?嚴重嗎?”


    謝寶林伸手揉了揉,搖頭,卻問:“你還去方便麽?”


    王令宜忽然就沉默了,定定地瞧著謝寶林不說話。


    謝寶林不耐:“看我做什麽,你要是不去,就接著練。”


    王令宜道:“好。”


    王令宜沒有什麽時候比現在更想換回來。這樣,在謝寶林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撲上去,咬她一口。


    可是換過來之後呢?橋歸橋,路歸路了吧。


    就在此時,遠處便傳來一陣馬蹄聲,不過並不算很輕快便是了。


    王令宜順著聲音偏頭去看,隻見皇帝帶著小白花同乘一騎,兩個人還笑意滿麵。王令宜心道:這麽大把年紀玩這些,幼稚,她六妹十歲就不玩了。


    皇帝拉緊韁繩,慢慢停住了,看皇後和貴妃都在,稍有些稀奇道:“看來皇後和貴妃關係是不錯了。”


    即便再不願意,王令宜和謝寶林也得起身行了個禮。


    “皇後馬術不錯,狩獵大會上,皇後足可以一戰了。”皇帝想著,語氣就激昂起來。


    謝寶林暗暗掐了一把王令宜的腰。


    王令宜差點“哎喲”出聲,於是故作平靜道:“皇上過獎。”她心裏反而覺得奇怪,皇帝如今對皇後的態度,可跟在鳳儀宮不一樣。


    皇帝懷裏的小白花神情嚴肅,看著皇後和貴妃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怎麽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人群之中,為什麽皇上的頭有點綠。


    好不容易把皇帝盼走了,謝寶林冷哼一聲:“幼稚。”


    王令宜還想著剛才皇帝的話,頗有英雄所見略同的感慨,應和道:“對,幼稚!”


    說罷,王令宜蹭過去,笑眯眯地說:“娘娘啊,咱們也一起騎馬吧。”


    謝寶林:“……”


    一直到八月十五這天,王令宜每天都會抽時間去馬場練習,因著中間被謝寶林吵了幾次,王令宜總算能忍下來,但至於到時候射箭射得如何,王令宜就不再多想了。


    中秋前兩三天,皇帝已經讓百官休沐,直到中秋狩獵時再回來。中秋家宴其實也不過就是大內這些人,天色還沒暗下來,眾人便已經齊聚一堂。每人麵前都放置一張小方桌,上麵現下還隻擺了些時令水果,各色糕點和每人最喜的茶與酒。眾人倒也不拘著,左右之間相互談天,氣氛熱絡,甚至連話最少的小白花也開了話匣子。


    王令宜端正坐著,眼睛控製不住地往謝寶林的方桌上瞧。


    謝寶林平日口味清淡,太油不吃,太鹹不吃,太甜也不吃,十分難伺候。而王令宜素來又口味稍重些,葷素不忌,這段時間就覺得胃口受了委屈,人也清瘦了。


    王令宜心中正想著怎麽跟謝寶林換換菜,便聽見一句“皇後嫂嫂,我來敬您一杯”。


    明德今日著了公主規製宮裝,行動間氣勢十足,持杯上前來,言笑晏晏,讓王令宜不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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