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煥看謝老爺子這神情,總覺得其中有什麽隱情,但如今麵對這麽些人,李景煥卻是不能開口問的。


    “這位,是誰?”謝老爺子淡漠問道。


    婦人聽了這話,即刻便哭道:“謝老爺子,您不認妾身這個三房外室,倒也罷了,可謝竹卻是謝家的子孫。”說著,她便鬆開謝竹的手,撲到三房謝瑜那裏,跪倒在地,伸手抓住謝瑜的衣角,抬眼哭得梨花帶雨:“老爺,謝竹可是您的兒子啊!”


    因著謝老爺子在場,謝瑜開口就有些猶豫,但還是道:“你先起來。”


    “謝瑜。”謝老爺子忽然出聲。


    謝瑜即刻便噤了聲,不再說話了。


    謝老爺子轉而對李景煥道:“秦王殿下,這婦人和她的兒子,與謝家毫無關聯。”


    婦人似乎心中知道謝老爺子不會鬆口,當即橫了心,轉身又連連向李景煥磕頭,道:“謝老爺子不肯認我兒,也就罷了,那麽既然是沒有關係,那為何謝家要連夜將我兒送至青州那個偏遠地?既然毫無關係,那麽敢問謝老爺子,您這是否算迫害我兒?”


    謝琦當即道:“迫害?那為何你兒不在青州!”


    婦人一口咬定:“我兒是途中掙脫了跑回來的。”


    “秦王殿下,可否容許屬下說幾句話。”侍衛忽而出聲。


    李景煥道:“既然不是謝家人……似乎也就沒有叨擾謝家的必要。”


    “是不是謝家的人一事,證據確鑿,秦王殿下心中自然有論斷。”侍衛麵上恭謹,但卻接過這個話,直接質問道:“謝竹,昨夜你在何處?”


    謝竹臉色當即不自然起來,支支吾吾道:“昨夜,我在家喝了酒。”


    “喝酒不假。”侍衛繼續道,“但昨夜尋芳館,可是出了一條人命。”


    “不是我殺的!”謝竹立刻便叫了起來。


    謝老爺子心裏頭越發不安,如今深更半夜,消息送不進宮中,這邊謝家有變,秦王直接帶人過來,不知宮中皇後那裏又是怎樣的情況?


    “生蓮說你上樓時曾與下樓的張嘉有過口角。”侍衛道。


    謝竹喊道:“血口噴人!張嘉根本就一直在一樓!”


    侍衛道:“你既在家,又為何知道張嘉在一樓?”說罷,他沒再說話。所有人都瞧著謝竹,說不清楚是什麽神色,就連婦人自己,也未曾料到此事,一時間沒能接話。


    “他,他向來隻在一樓的。”謝竹說得有氣無力。


    “謝竹,張嘉之死,人證物證具在,張家人連夜上告,否則,秦王殿下怎會漏夜追查?”侍衛說得義正辭嚴。


    “秦王殿下,此事與謝家何幹?”謝瑜正妻恨那外室和謝竹恨得咬牙切齒,卻忍住恨意,問道。


    侍衛道:“張嘉屍體旁邊,謝竹掉了一塊玉佩,還請謝老爺子認一認。”說著,侍衛就從袖口中將那枚玉佩取出,雙手呈到謝老爺子麵前。


    謝瑜正妻忽地想起好些日子沒見謝瑜身上的貼身玉佩了,麵上陡然失了血色。


    謝老爺子都無需細看,還沒接過來,他便已然認出了這枚玉佩。


    “爹!”謝竹驚恐地瞧著謝瑜喊道,“兒子不是故意的!”


    謝老爺子全然明白,今日之事,哪怕真的不是謝竹殺了人,又如何?


    “謝竹非謝家族中人,族譜為證。”謝寶榮在一眾小輩中,靜靜開口,她隔著眾人,遠遠地看著李景煥,笑了:“秦王殿下,為了一個非是謝家人的人,謝家會如何?”


    “看押謝竹。”李景煥回答道。


    皇帝打的主意,李景煥如今再清楚不過,借由他的手打壓謝家,由此,李景煥和謝家再無聯手的可能,京中世家,誰人還再敢與秦王相交?


    張家死了一個小輩,又怎可能善罷甘休?張家人在宮門外跪了一夜,直到清晨,天剛亮,張家人揉揉哭腫的酸澀的眼睛,走進了方才開啟的宮門。


    一紙狀書,字字泣血,狀告謝家管教不力,皇後縱容堂弟作威作福。此事頓時掀起軒然大波,即刻便傳遍整個京都。


    謝寶林這日心中不舒服,醒得極早,她親手剪了剪蠟燭上的燈芯,燈火又更旺了些。借著燭光,謝寶林再次拿出那隻細小的紙筒,從中倒出一張卷得精細的紙條來,上麵白紙黑字寫得分明。


    榕西匆匆走進來,急得顧不得行禮,直接開口道:“謝竹逃脫回來了,消息說昨夜謝竹殺了張嘉。”


    “動作挺快。”謝寶林漫不經心地收回紙條,重新罩上燈罩,轉身披緊了身上的衣服,坐到暖爐跟前,伸出手感受暖爐蒸上來的熱氣,繼續道,“所以,是誰在查此事?秦王?”


    “正是。”榕西看謝寶林平靜,心中也漸漸平複下來,鎮定道:“淩晨,秦王連夜帶人去了府裏。今早張家人已經麵見皇上,狀告府裏……和您。”


    “宮裏已經被限製活動了?”謝寶林繼續問。


    榕西答道:“暫時還沒有。”


    “那便幫本宮裝扮。”謝寶林道,麵部起伏在燈火明滅之中陰暗不明,“這種時候,本宮合該去前朝,不必避諱任何人。”


    朝堂之上,張家人怒火攻心,已經當堂要和謝家打了起來,旁邊的官員有的唯恐連累自個兒,早早地不著痕跡地離開了戰場,與兩家各自交好的,便開始攔架。


    大殿之外忽然傳出宮人一聲尖細而顫抖的聲音:“皇,皇後駕到!”


    大殿裏頓時靜了下來,所有人停下動作,一致將目光轉向那個從殿外款款走進,卻又殺氣騰騰的謝皇後。謝寶林今日一襲宮裝華貴萬千,眼線自眼角上挑,拉長了整個眼睛輪廓,乍一看,卻還有幾分王貴妃的架勢。


    剛一進來,謝寶林朗聲道:“聽聞有告妾身的狀子,妾身前來一聽!”


    皇帝當即蹙眉,喝道:“這是前朝!”


    “事關妾身,論斷是非曲直,妾身自然也要在場。”謝寶林站在殿下,頭微微抬起,下巴卻稍收,目光平視前方。


    皇帝氣極反笑,連道了三聲“好”,便開口問道:“謝竹可是謝家三房的兒子?”


    謝寶林沉聲答道:“謝家從未承認謝竹。未入族譜,謝竹自然與謝家三房毫無幹係。”


    “皇後此言,是定然要為謝家開脫的了?”張家為首的中年男人冷聲道。


    謝寶林這才輕飄飄地望了男人一眼,道:“開脫?謝家何罪之有,需要開脫?張大人,慎言。”


    “謝竹之前在賭坊以皇後的名義,借下白銀三千兩。昨夜又因為一點摩擦,揚言就算殺了張嘉,也因為有皇後堂姐,足可以全身而退,然後張嘉就喪了命。此事在場人都可作證。”張家人道。


    謝寶林聽出了中間的不同之處,立刻道:“謝竹說殺張嘉,然後張嘉就喪命了,那麽張大人是否能將中間缺失的過程補全?謝竹是否當眾殺了張嘉?再者,張大人所說的證人都是誰?”


    “皇後,斷案不是朝堂之事。”皇帝顯然已經耐不住,道。


    謝寶林道:“皇上,斷案非朝堂事,但此案涉及妾身這個皇後,以及妾身母族,不查清楚,相信諸位都寢食難安!”


    “皇上,謝竹生母有供詞!”


    謝寶林猛然回頭,緊盯著那個被帶到大殿之上的婦人,眸光乍冷,道:“李佩雲。”


    李佩雲怯怯地瞧了謝寶林一眼,而後忙伏地,道:“見過皇上,皇後。”


    “你便是謝竹生母?”皇帝問。


    李佩雲答“是”,而後她幾乎擔驚受怕地往謝寶林那兒望了一眼,哭道:“皇後娘娘,奴已經不敢讓謝竹認祖歸宗,娘娘為何要害謝竹?”


    謝寶林眯起眼眸。


    “謝竹前些日子怕就要死在去青州的路上了,若不是謝竹自己逃了,娘娘豈不是就害死了一條命?”李佩雲道,“正因如此,娘娘,奴整日擔驚受怕,您連堂弟都下得去殺手……”


    謝寶林聽著李佩雲措辭的變化,心中隱隱感覺到李佩雲要說什麽。


    皇帝道:“堂弟?你方才說不讓謝竹認祖歸宗。”


    “正是如此,奴不敢,但三老爺覺得謝家子孫在外不好,便早前去了謝家族裏……”


    李佩雲這話一出,謝閣老當即就氣得晃了晃身子,怒道:“未開祠堂,未報老臣知曉,族中如何能讓謝竹入族譜?”


    “此事千真萬確。”李佩雲言語篤定。


    謝寶林冷笑,抬步走到李佩雲麵前,居高臨下地瞧著她,道:“真是好大的麵子。”


    “不敢同娘娘相比。”李佩雲近乎扭曲地露出一個笑容來,下一句,她壓低聲音,隻有兩個人能聽到,“我母子何曾與你有礙?”


    此時,師大人出列,道:“臣有本奏。”


    皇帝抬手:“何事?”


    “皇後母族本家在當地圈地占為己有,逼迫百姓背井離鄉。”師大人目不斜視,上前將手中那一摞蓋了印章的書信呈到皇帝身旁張太監的手中,而後道,“皇後娘娘,您是否知曉?”


    皇帝在上首的麵色越來越沉,愈發難看起來,最終一把將書信扔到地上,麵若寒冰:“皇後,你是否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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