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拖著陸心跑了很久很久,風從耳邊呼呼地擦過,吹進二人單薄的身體裏,順著毛衣空鑽進去,像是有冰刀在刮。她的手被洛河緊緊握在手裏,兩個人緊貼著的掌心溫熱粘膩,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跡。


    回不去了。陸心在被洛河牽著跑出那間辦公室之前,看著順著校長猙獰的臉龐和指縫溢出來的血跡的時候就明白,她回不去了。回不去那個家裏,也回不去原來的自己了。抬頭就能看到少年瘦削卻堅毅的臉龐,牽著她,一往無前地奔跑。


    她從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洛河,帶著她,一片一片跨過枯萎著隻剩下光禿禿桔梗的稻草地,有些尖利的桔梗順著襪子紮進腿裏,拉出長長地血道子來,真是疼痛無比。


    陸心很累,經曆過剛剛,她的胃整個絞痛得近乎沒有知覺,胸腔裏也好似充了血,嗓子眼裏帶著像是血一般地腥甜,但她片刻不敢停。洛河在她認識他的那一天起似乎就從未有過這麽大情緒的波動,他從來沒有像是此刻一般奔跑過,仿佛用盡了力氣,一直跑到一個無人之境。


    兩個人過了很久都沒有人出聲,隻顧猛力狂奔,甚至連個方向都沒有,四周是村子裏遠遠傳來的狗吠聲,耳邊隻有沉悶撞擊的腳步聲和兩個人劇烈的喘息聲,好似兩個瀕死的肺癌晚期患者,張著嘴猛烈而艱難地呼吸著。


    陸心的體力漸漸不支,她的腿仿佛灌了鉛一般沉重難以抬起。她一麵喘息著艱難地跟著,一麵晃了晃洛河的手,啞著嗓子喊他:“洛河……我……我跑不動了!”


    洛河仍舊埋頭再跑,聞言,他隻是緊了緊手,幾乎全力在拖著她跑著。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頭也不回地說:“再忍忍……陸心……再忍忍,我們就能、躲起來了……”


    他的聲音聽上去粗嘎沙啞,好似塞了一整把稻草在喉嚨裏,不再似少年原來的清冽清冷,而且帶著一點無力和聲嘶力竭,聽起來……比她,要可怕得多。


    陸心握著他的指尖愈發的冰涼,她猛然想起剛剛校長把洛河按倒在地,死死掐著他的脖子,而洛河無力反抗的青紫的臉。


    陸心喘息著,心也跟著猛地一沉,她逐漸刹住自己因為慣性仍在無力向前奔跑著的腳步,扯著洛河的腳步拖著他不肯再跑,她聲音斷斷續續地,製止他:“停下……洛河快停下……不跑了,我們不跑了行不行……”你真的……不能再跑了。


    洛河被她這樣拖著,幾乎沒出五米就脫力地被拖著停了下來,他胸膛劇烈起伏著,回過身來看陸心。


    陸心這時才發現他的臉色蒼白的可怕,汗水順著他的臉頰一直往下流。洛河嘴唇整個發紫,極其激烈又大聲地喘息著,牽著陸心的手越發地冰涼起來,似乎因為長久的奔跑而難受,他下意識地用空著的手捂著左胸口,眉頭緊緊地皺著,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來,隔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


    在寒冷接近黑暗的曠野跑了這麽久,猛然停下,人這時反而會覺出一種周身緩緩彌漫上來的溫暖,像是幻覺一般,瞬間將人體裹覆。


    陸心有些害怕,她這下更是說什麽也不肯走了,她緊張地看著洛河,半天沒敢再講話。


    隔了一會兒,洛河擰著眉,嘴唇泛著一種更加暗淡的深紫色,抬著手指了一下前麵那片破舊的老房子,用了好大力氣對她說話,聽在陸心耳朵裏確實極其無力地:“到……到那邊去……他們才、找不到你……”


    陸心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片荒蕪遠勝廢墟的地方,是以一個廢舊廟宇為核心的小居民區,因為盛傳鬧鬼還是什麽,從她記事起就是那個樣子,從來無人居。周圍村裏的人也都從小嚇唬著孩子,陸心從來沒有來過這裏。


    洛河拖著她就要往那頭走,腳步虛浮著,好像每多走一步都會向前栽倒,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都能感覺有水還是血液順著肺腔膜穿透而過的溺水感。陸心趕忙用力地回握著他,奢望用自己剩餘的力氣撐住他。緊緊依偎間,她甚至分不清那止不住顫抖的,究竟是他倆誰的手指。


    老舊的破廟裏,神像的頭被敲碎了,隻餘一尊盤坐的身體空坐在那裏,蛛網纏身,泛著一絲詭異陰沉的氣息,乍看去,還真有幾分鬧鬼的前兆。


    陸心喘息著,扶著洛河兩個人並排靠坐在神像背後的空地裏。此刻洛河額頭的汗仿若豆大,一顆顆滾下來,而他的臉色已經徹底失了血色,在這暮□□臨的破敗舊廟裏顯得格外駭人,好像真是暗夜出動的鬼魅。


    外麵北風呼嘯著,時不時卷起地上的殘骸碎片,發出在地上滾動或者磕碰的聲音,像是驚悚片裏女鬼牙齒磕在一起磨牙的聲音。陸心顫抖著指尖去攥著衣袖給他擦汗,看不清楚的情況下,洛河急促而失了規律的喘息在黑暗裏格外清晰。


    “洛河……你、你有沒有事……”陸心緊張地開口去問他,尾音裏幾乎帶上了哭腔。


    洛河努力平息著,隔了半晌,抬起空著的一隻手輕輕地碰了碰陸心的臉頰,碰到了上麵的濕意,他扯著嘴角笑了一下,語氣裏故意帶了一絲訝異地問她:“不是吧……你怎麽又哭了啊……”


    他歎了一口氣,似是自言自語似的說:“這樣、讓我多……多沒有麵子啊……跑還跑不過一個女孩……”


    他一口氣說完,因為夜色的阻隔,天又陰沉著不見月光,似乎憋著一陣什麽勁,陸心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但她就是觸到洛河額頭異常的滾燙和手指格外的冰涼,他說話的語氣再輕鬆,聲音裏的隱忍和痛苦還是掩藏不住。


    陸心淚珠掉得更凶了,幾乎是成串往下掉,滾燙的淚痕劃過冰涼的臉頰,她軟著聲音說:“你會不會……很痛……這下,我真的闖禍了……我傷人了……對不起、對不起……”


    洛河輕輕歎息了一聲,隔了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他的聲音已經輕得不行,帶著因為忍痛的卡頓,語氣卻是堅硬無比:“不怪你……這群人渣……死了也不、為過……”停了停,他說,“我希望那人、是死了,才好。”


    陸心拚命搖著頭,她說得有些斷斷續續,盡量壓底了聲音:“都怪我……等別人找來了……你就說都是我幹的……我、是我做的,我不可以連累你……我是為了反抗才……”雖然不可能,但她還是怕,盡力壓低了聲音,似乎四麵八方都會有人竄起來,一下子把他們兩個圍在中間,捆綁,毆打,肆意謾罵。


    洛河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送出的氣音卻牽動著他猛烈咳嗽起來,陸心趕忙抬手給他順著氣,淚水卻順著低滴落在他濃密如夜色的發裏。


    洛河一下子攥住她的手腕,隔了好久,才用幾乎平靜下來的聲音說:“他們的世界裏,才不會在乎對錯……重要的,隻有強弱和結果……”


    黑暗中,陸心隻覺得洛河一定是用他那雙幽深的潭水一般地雙眼一直看著她。她愣怔了一下,半天沒有再說出話來,那頭洛河卻又猛地咳嗽著,一口氣沒上來,緊接著像是個哮喘著幾近垂危的病人劇烈卻又使不上力氣地喘息著,他無力地倚著身後的雕像底座,整個人都似乎脫離一般,迷蒙著幾乎要失去了意識。


    陸心看著,整個人就開始害怕起來,她試著去拖拽著洛河起來,一邊哭一邊口裏還念念有詞:“洛河……你、你別嚇我啊……剛剛他是不是傷著你了……我們不在這呆了……走……我們去看醫生……”


    洛河一邊艱難地喘息著,一麵用指尖費勁地扯住了陸心的衣袖,黑暗中,他搖了搖頭,說出的話卻有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無奈和歎息:“沒用的……陸心……沒用……”


    洛河費力地吞咽了一下:“我本來就有很嚴重的先天性心髒病……最近這兩年已經發病越來越頻繁了……這……這不是什麽醫生能夠治好的……”


    “不然,你以為……我的父母……他們為什麽不要我……”


    不然,你以為我的父母,他們為什麽不要我。陸心的手一下子就滑了下去。


    “很小的時候發病,阿公就帶我去過大醫院,那個時候花了很大一筆錢,也才夠做一個檢查……醫生說我最多活不過二十五歲,我沒想到,我可能連我的十五歲都活不過去了……”


    陸心眼角還掛著淚痕,聞言猛地轉身,似乎沒聽懂還是不敢相信一般地沒了聲音,張著嘴死死地盯著洛河的方向。


    兩個人一直靜默了很久,洛河想撐著身子往起坐一下,卻似乎一下子別著那裏,疼痛得悶哼一聲,陸心趕忙上來扶了他一把,讓他靠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洛河突然就在她還未遠離的時候問她:“陸心,要是我……死在這裏了,你會害怕嗎?”


    陸心心裏咯噔一下,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心裏卻慌亂地不像話。


    活了這麽久,迄今為止,她還從未想過死這件事。哪怕被陸父陸母一個勁誤會毆打,哪怕人生裏她從未得到過自己想要的任何……她想的從來都是逃,這想法一遍一遍在她腦內回旋著,卻從未往死哪個方向靠攏過。


    洛河不用看她的模樣,光聽她的抽噎聲都知道她此時的心情。他有些無奈地抬著手想撫摸一下陸心的頭頂,卻剛好牽痛著胸口的痛覺神經,洛河咬了咬牙,手掌還是輕輕落在陸心的頭頂上:“之前我還想著,要是我能像別人一樣強壯……可以跑跳抗重物就好了。就算不能……要是像你一樣會讀書也很好的……可是,這個世界一開始就把我的生牌抽走了……”


    “今天的事,不怪你,你沒有做錯任何。”他摸著陸心的頭發,一下一下,像是寬慰她一般:“要能這樣死了……也很值得……至少帶了渣滓一把……至少你沒有事……”


    他說:“小心,等我死了,你才是安全了……別人問起,你就說都是我做的,他們也無從說起……”


    陸心用力地搖頭:“不……”


    不可能,不可以。洛河怎麽會死,他才將將十五歲啊……這些又不是他的錯……怎麽能說成是他呢……


    外麵風的呼嘯聲逐漸淡了下去,開始響起了像是落葉偷偷片片落地的聲音,細細密密的,溫柔恬靜了許多。


    洛河突然轉移著話題,問她:“外麵……是下雪了吧?”


    陸心哪裏看得到,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還是往起拖他:“我帶你去醫院……”


    洛河沒有動,他剛準備再說什麽,卻一下子再次猛烈咳嗽起來,連帶著像是喉嚨處有異物卻怎麽也咳不出還堵塞住的聲音,陸心慌忙不顧地抬著手和衣袖去給他擦,卻摸出一陣陣濕滑粘膩,大冷的天裏,空氣裏彌漫開來一股腥甜的味道,像極了她剛逃離出來的那種血腥味,陸心指尖一顫,幾乎不敢再往後想。


    印象裏,洛河好像從未像此刻一般有說不完的話,他劇烈卻又有些枯竭地喘息著,半天也沒能平複下來,卻逐漸失去了力氣,他拉著陸心的衣袖阻止她的動作,有些無力地開口:“我給你的海螺……你聽了嗎?”


    陸心死死地咬著嘴唇搖頭,隔了會才開口:“聽不到……我什麽也聽不到……”


    “笨蛋。”


    “是、我是笨蛋……”陸心罕見地一句都不想要反駁他,她順著說下去,“等以後、你再告訴我……好不好……”


    洛河就歎了口氣:“秘密說出來,就不是秘密了啊……”


    陸心現在不想知道什麽秘密了,她壓抑著哭著,嗓子眼處幾乎灼熱得仿佛要燃燒起來,洛河指尖卻越來越冰涼,近乎沒有溫度。


    “萬一我真死了……你太怕的話,就跑……知道嗎?”


    陸心死死地咬著唇搖頭,腦子裏亂糟糟的,她卻不知道自己現在心情究竟是如何的。她很想抬手把洛河的嘴巴堵上,讓他不要再死啊死的,一直重複著這些她想都不敢想的話。


    洛河又好半晌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用幾乎隻剩氣音的聲音對著她輕語:“小心……如果有機會……你一定要走出這裏去……我想帶你們離開的……可是、沒……”


    陸心努力地把耳朵湊近他的臉龐,卻還是沒能聽到他最後想要說出的話語。那頭的洛河,漸漸地連微弱的呼吸也徹底失去。


    他拽著她衣袖的手,忽然就鬆了力道,垂落了下去。


    黑暗裏,陸心連他最後翕動的唇形都沒有看見。


    她顫抖著手晃了晃,可是那頭的洛河卻仿佛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陸心一麵用盡全力拖拽著洛河起來,剛把他架起來,兩個人就都跌落在地上,陸心的臉著地,額頭磕得生疼,原先膝蓋上的傷也是,她顧不得任何,爬起來繼續半拖半架著洛河往外走。


    跨出那個門檻的時候,一陣淒冷的風就猛地灌進了陸心的口鼻裏衣服裏,她猛地咬緊牙關,挺直了背脊不讓自己倒下去。


    細細密密的雪花落在陸心的額頭、鼻尖,冰涼涼的。她提了一口氣,剛準備邁步,那頭洛河的腦袋偏了一下,唇堪堪擦過了她有些紅腫的臉頰——比雪更冰冷。


    不敢往下再想,陸心像是鼓勁打氣一般地對著毫無意識的他說:“洛河……你撐住……我們、我們去找醫生……”


    陸心忍著,不敢讓自己流眼淚。風雪和腫脹糊住了她全部的視覺。


    她就這樣半拖半拽著洛河,在風雪裏在曠野上也不知道行走了多久,四肢早已麻木沒有知覺,她的意識也跟著模糊起來,但是她絲毫不敢懈怠,一步一步往前走著。麻木了也好,至少就沒有了痛覺。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遠遠地居然出現了人聲。陸心恍然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又艱難地往前邁了一步,前麵有幾道微弱的手電筒光交叉著晃了晃,陸心始覺得這是真的,有人來了,幾乎是立刻,她啞著嗓子,衝著對麵像是被獸夾夾住的野獸一般嘶吼了一聲,那麵的人聲很快靠近過來。


    走進了,陸心迷蒙著眼睛,才逐漸分清了來人。村長帶頭,後麵緊緊跟著的,是裹得厚實,跑得格外急促地陸父陸母,身後呼呼啦啦有十來個青壯年男人,陸心被燈光照著,條件反射地眯著眼,再看不清其他。


    那頭陸母先是準備走過來,被村長一把攔住了,她就在那頭帶著顫音惡狠狠地罵了她一句:“死妮子,大半夜的你跑哪兒去了啊!”


    陸心鼻子一酸,趕忙止住了,然後飛快地抬頭看著前麵幾個大人:“求求你們……救救……”


    她話還沒說完,村長手裏的手電筒在她臉上晃了晃,然後他身後一個穿著軍大衣的中年男人中氣十足地問道:“伢兒,你看看,是不是他們?”


    他的腿邊緩緩走出一個瘦瘦弱弱紮著雙馬尾的女孩子。陸心一看,是白天那個被校長侵犯了的女孩子。


    她先是麵無表情地盯著陸心看了看,然後抬頭一臉嚴肅地說道:“就是他們,放學後校長正給我做輔導,他們兩個就拿著鐵棍進來,想搶校長的錢。她還脫了衣服給廠長叔叔看,”女孩子抬手,準確地指在陸心臉上,“讓廠長叔叔給她錢。然後他們倆把廠長叔叔和校長都打傷了。”


    陸心聽著這個還稚氣的女孩子的聲音,眼睛猛地睜大,心也急速地往下沉。不,陸心飛快地搖著頭,話剛到嘴邊,陸父幾步跨上來,結實的巴掌就打在了她早就腫脹不堪的臉上。


    “我他媽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敗壞家門不要臉的□□的東西!”


    陸心腦袋嗡嗡作響,幾乎感覺有粘稠的血順著她的耳道往出蔓延。她的腦袋偏向一邊,手也一下脫離,洛河直直地就倒了下去,栽倒在稻草桔梗裏。


    陸心剛伸手還沒來及彎腰去拉他起來,那頭陸父抬手就又給她一巴掌,這下陸心也猛地跌落下去。她下意識地去抓洛河的手臂,整個人卻猛地被提了起來。


    陸心早已沒了張嘴的力氣。陸母在一邊捂著麵頰哭泣,陸父再次揚著的手臂在村長的聲音裏遲遲沒有落下去。


    村長開口說:“行了行了,黑燈瞎火的在這裏也不是個事,先帶回去再說。”


    他身後竄出來一個男子,跟著和陸父一邊一個,拖著她就往前麵走去,陸心看著逐漸遠離的洛河,掙紮了一下,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出口的聲音卻極度沙啞著,小到幾乎聽不到。


    那個男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出聲征詢村長的意見:“村長,那這個……”


    “就放著,看著也不活了,”村長跟著轉身就走,“回去弄出點什麽,那啞巴和老漢.奸還得找我們鬧!”


    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議論聲紛紛響起,比冰錐更利,比天更陰寒:“這麽小就男男女女的不檢點,可真是……”


    “黑燈瞎火的在這荒山野嶺,也不知道第幾次了……”


    “這種女的,倒貼我都不會娶。”


    “拉倒吧,你還當她嫁的出去了。”


    陸母在那頭的嗚咽聲更加的明顯起來。


    陸心雙腳擦著地,幾乎像個死囚犯人被拖行著,洛河孤單的身影貼著冰冷的大地,在她視線裏越來越遠離。


    她像是個精神病人一樣掙紮呼號,卻被扣得更緊。直到逐漸失去了力氣,在逐漸看不到他的黑暗裏失去了全部意識。


    林惟故一動不動地站著,聽著陸心用盡可能平和的語氣敘述著那些事,有什麽好像經年的淬了毒的箭一般發了狠地射.進他心底裏。他目光移到陸心的臉色,卻看到她好像隔著遠山看到了不知哪裏。


    “你說,一個人在黑暗裏等死,會不會很痛,被大雪覆蓋的時候,又會不會很冷。”


    林惟故捏緊了拳頭,她的話,他答不上來。


    陸心幽幽地把目光轉過來也對上林惟故的,她的眼神看起來那麽困惑那麽寂寞:“林惟故,你總說我們是夫妻,那麽在我特別累特別痛特別苦的時候,是不是也可以稍稍依賴你?”


    林惟故在原地站了很久,幾乎是在他在意念裏終於猛地自己用手拔出那把利刃的時候,跨出一步狠狠地將陸心單薄的身影攬進懷裏:“你可以。”


    他的聲音裏深沉不見底,擰著化不開的溫柔和心疼:“你是我的妻子,你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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