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再低一點……抬頭,眼睛看右後方。右後方……”


    杜冷月有些無奈地放下相機,看著前麵一直盯著她,麵含笑意的男人,“周先生,請配合一點。我們也不想耽誤您太多時間……”


    周梓晏依舊維持著那個有型的姿勢,隻是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麵前的杜冷月,嘴角一抹玩味的笑,“你們攝影師不是都喜歡這種由眼到心的交流麽。”


    杜冷月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舉起相機,試圖找合適的角度。


    攝影棚裏光線充足,反光板之下的周梓晏當然怎麽拍怎麽好看,配合他身上那些剛剛寄過來的時裝樣裝,從哪個角度看都帥得不可方物。隻是此刻的周梓晏的狀態,跟他整個人的裝扮氣場,簡直格格不入。


    他好像從昨天晚上在酒店房間那段對話以後整個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杜冷月當時吐的天翻地覆,整個身體整夜都翻湧著一種難言的惡寒,但是她清晰地記得周梓晏撥開她手上那個寬玉鐲,指尖顫抖著順著那些深深淺淺的溝壑傳來的溫熱。


    她是半夜被胃疼疼醒的,渾身滾燙,額頭上卻是少有的讓人舒服的清涼。


    杜冷月動了動有些沉重的眼皮,穿過模糊而昏黃的床頭燈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周梓晏的臉。


    他穿著居家服,手裏抓著一條折疊整齊的濕毛巾,之前應該就是他用這方法幫她降溫的。


    杜冷月動了動幹涸地嘴唇,卻沒發出聲音來,周梓晏一瞬不停地扶著她半坐起來,然後端過床頭櫃上那杯溫水,遞到杜冷月嘴邊。


    大半個身子落在周梓晏的懷裏,杜冷月原本就發熱的身體更是顯得不適。她低頭,就著他的手抿了抿杯中的水,適中的溫度讓她的喉嚨和發汗的身體都舒展了許多。


    “我從你包裏找了些藥,這個應該是治胃痛的。”周梓晏用一個小蓋子托著兩片白色的小藥片遞給她。


    杜冷月順從地吃下,卻突然想到什麽,一下子背上嚇出了一層冷汗,隻覺得睡意一下子都被嚇跑了。果然--


    “你得過抑鬱症?”


    如果周梓晏看了她包裏那些常備藥,那就一定看到了。


    “嗯。啊你……”杜冷月剛應聲,又因為他的動作猛地驚呼出聲,低頭再抬頭,卻來不及掙紮,周梓晏已準確地捉住她的手腕,溫熱的指尖撫上上麵縱橫交錯層層疊疊的溝壑。


    他沒看她眼睛,隻低著頭看著她手腕的那些猙獰的疤痕,緊蹙的眉間是杜冷月不敢看的心疼。


    “和他……離婚了麽?”


    杜冷月條件反射地啊了一聲,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沒,我們……”


    周梓晏手一頓,拇指指尖差點掐進她那道最深的疤痕裏,他臉色愈發難看下來,聲音也低沉,“為什麽?”


    為什麽?杜冷月稍一蹙眉,歪著頭想了一下說:“我們……沒有結婚。”她從來沒有過和陸燦結婚的想法,而且兩人當時的身份和處境,怎麽結婚?


    周梓晏手下又是一抖,卻是因為激動。


    杜冷月歎了口氣,好像就是從那些話開始,周梓晏就開始變得不正常了。


    好不容易結束了一階段的拍攝,全員停下來休息。


    周梓晏後來倒是也不折騰了,經驗和默契的配合讓拍攝進行得十分順利,杜冷月看著顯示屏上的半成品,嘴角帶上一絲淡淡的笑意。


    攝影棚的小姑娘們更是對著屏幕指指點點著小聲議論。


    杜冷月抬頭瞥了一眼一旁換了一身衣服正在補妝做發型的周梓晏,看著化妝師用刷子小心地掠過他薄薄的唇,不由得一抹緋紅爬上臉頰。


    昨晚得知她沒跟陸燦結過婚的周梓晏簡直就像突然被傻麅子附體,整個人都分外激動,突然就跟她親近得不像話,重要的是一茬又一茬的都很突然。


    她看著對麵周梓晏緊閉的雙眼和緊抿的唇,眼前突然就冒出了他蹲在她身前,握著她的腕,輕輕地開口的樣子,“月月,我們結婚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別扭什麽,隻是一瞬間就愣在了當下。也不敢看他認真的目光。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啊。她還沒有取得他的原諒,過去的現在的許多事情還沒來得及向他解釋清楚;他們之間還有那麽多難以逾越的障礙,怎麽他突然就好像隔過了這幾年這些事一樣,莫名地又開始對她好。這讓杜冷月很惶恐。


    她分明記得自己在衛生間吐的昏天黑地的時候周梓晏突然就悄無聲息地靠過來,倚著門窗看著她,甚至在她吐完的時候轉身接了杯水給她遞過來。


    隻是她伸手接的時候,突然聽到他從頭頂傳來的聲音,“你的手怎麽回事?”


    杜冷月的手指微不可聞地一震,然後飛快地接過杯子,死死地低著頭。


    她無從解釋。


    周梓晏伸手用修長的手指打了一個響指,喚回了明顯出神的杜冷月,臉上含著淡淡的笑意看著她。


    “你在認真考慮那件事了?”他的嗓音低沉,順著喉結滾動出來的都是蠱惑人心的音符。


    杜冷月雙手攥著相機,飛快地看他一眼又低下頭去。


    她想起自己昨天在周梓晏“深情求婚”之後便推開他衝進廁所接著吐的囧樣,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表現在臉上就是一陣紅一陣白的。


    獨自思忖了半晌,杜冷月抬頭,眼神和聲音裏都是顯而易見的緊張和小心翼翼,“梓晏,你肯原諒我了?”


    周梓晏臉上的笑意一澀,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條件反射地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頂,終究還是忍住了。


    腦子裏浮現出的是昨天晚上杜冷月燒得迷糊滿頭是汗的時候聲聲呼喚他名字的樣子。


    “月月,我隻是突然明白了,人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他避開她的問題,丟下一個似乎說得通一切的答案來。


    ——


    周梓晏打人的新聞如願登上娛樂版的頭條。當然,娛樂圈內人士更為津津樂道的是安秀那位年輕的總裁竟然是本次事件的另一位男主角。當然,作為緋聞核心當事人——和兩人都拉扯不休的女主角,杜冷月這次是從眾人的暗扒猜測中轉到明麵的緋聞談資,徹底的火了,火得發黑。


    蘇安琪一邊在那邊修指甲一邊夾著手機給杜冷月嘰嘰喳喳地八卦著。


    杜冷月揉了揉酸脹地眼睛,看著屏幕上更加俊逸有型的周梓晏揚了揚嘴角。


    “月月,不是,那周祖宗也真是,還當自己年少輕狂呢。他這一動手,我的季度獎簡直是蹭蹭漲啊!你可得替我好好謝謝他。哦對,還有你自己,你這是要炒著進娛樂圈幫姐填飯碗的節奏啊。”


    說起這個杜冷月就頭疼,她還真是一夜間成了公認的全民禍水了,除了一個愈見明朗的身份,幾乎人人都可以說上兩句,潑兩盆髒水。


    打開工作郵箱,把修好的成片發給陸莎,然後關上電腦,耳邊還是蘇安琪的聲音,“月月,回頭你可得好好謝我,一樣的新聞,擱姐手裏,那就是王子和灰姑娘不為人知的愛情故事,嘖嘖,回頭你買一本《星光》好好看看,簡直把那個撒莉擠到版麵縫隙裏了。”


    杜冷月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就試探著問自己這位好友,“安琪,你說,我該現在跟他和好嗎?”


    蘇安琪磨指甲的手一頓,“他跟你提這事兒了?”


    “沒……”


    “要我說,他都肯找理由把你帶身邊,這次還動手打了那個渣,肯定對你用情不變啊。這人就念舊情的很,你要是還……”


    “他讓我跟他結婚。”


    “嘶——哎喲!”蘇安琪那邊劈裏啪啦一陣亂,似乎是有什麽重物掉了下去,然後她一邊抽著氣一邊提亮了嗓門問,“啥?!說啥?”


    “他對我說,‘我們結婚吧‘。”杜冷月有些擔憂地又重複了一遍,“安琪,你沒事吧?”


    蘇安琪一邊心疼地看著自己瞬間禿了的小拇指,一邊回她,“沒事,就是我留了好久的指甲蓋啊,剪禿嚕了。”她心疼地打磨著處理好,問杜冷月,“你答應他了?”


    “還沒,那天我都慌了神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告訴他,不知道要怎麽突然轉換一下或者適應一下了,總覺得上天沒這麽眷顧我啊,突然之間就都好了……”


    蘇安琪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然後才突然從一陣鍵盤的嘈雜聲中傳來蘇安琪的聲音,“月月,安秀公關部發公告函了。”


    “怎麽?”


    “董銘說你們倆是昔日戀人,還配了圖。安秀還捅出了當年her show抄襲的事件。”


    ——


    杜冷月回w市是在周梓晏的陪同下的。


    《23號青年旅社》劇組剛迎來女主進組,是上年影後的斐言,周梓晏有三天沒有戲,陪著杜冷月回來w市。


    一路上的氣氛都有些尷尬,一麵是因為周梓晏打人事件,周梓晏方一直沒有給出正麵回應,安秀公關函一出,粉絲紛紛出來駁斥,於是有人順理成章把大批粉絲打成水軍和腦殘粉,輿論一下對周梓晏不利起來。


    而另一麵,周梓晏對杜冷月的態度轉變也是有些明顯。他直接讓人把車開到公寓樓下,甚至早杜冷月一步,拿上二人的行李。到了門口開了門,他還貼心地取出一雙新拖鞋放在杜冷月腳邊。


    杜冷月有些尷尬,卻見他自如地提著行李,順著室內旋梯進了二樓臥室。


    重回這個臥室,杜冷月一邊收著行李,一邊出神。


    浴室隱隱傳來的水聲讓她更是心神不寧,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千方百計回到了周梓晏身邊,卻好像跳脫了自己生活劇情的小醜,懵然的,不知所措。


    整理好東西,身上早已出了一層薄薄的黏膩的汗,杜冷月拿出睡衣,剛準備去洗澡,轉頭就看到全身隻圍了一條浴巾的周梓晏,他正打開空調,微微仰著頭,眼神清明而慵懶,頭發上沒擦幹的水珠順著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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