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寺廟就在她的出生地,故尋縣。(.$>>>棉、花‘糖’小‘說’)”危鈺輕聲答。


    程然諾失落地垂下修長的眼睫,隻恍恍惚惚地說:“哦,那離這裏還挺遠的。”


    原本明媚的天氣,忽然晦暗起來,滿天都是低垂的鉛雲,看似好像要下雨的趨勢,程然諾卻隻覺拂過河麵的冷風,嗖嗖吹得她脖子發涼。


    “那個玉墜是她母親過世前留給她的,她一直戴著,答應嫁給我時,她把那條項鏈做信物給了我,我隻要戴上那個玉墜,不僅沒有前世夢魘的折磨,她的五官輪廓也開始在我眼前一點點清晰起來。”危鈺一動不動,如雕塑般立於忘念河畔,他的聲音微涼,似乎帶著未來雨意的寒冷。


    “那你為什麽還是沒有記起她?”程然諾緊緊望著他,低聲問道。


    “我以為自己在離她越來越近的時候,那條項鏈卻丟了,之後的夢魘也比過去來勢更凶。”危鈺無奈地輕抿嘴角。


    “丟了?好好的怎麽會丟了?”程然諾難以置信地追問。


    危鈺卻忽然握緊了拳頭,他手背上青筋暴起,程然諾幾乎能聽見他指關節哢嚓作響的聲音,她心裏莫名地突突直跳,耳邊卻傳來危鈺低沉的聲音,“正是十四年前,那時候交通不方便,我想要去顧尋縣的那座寺廟,隻能坐船走忘念河,途中經過滄遠縣時,因為一個女孩,玉墜才丟的。”


    程然諾手指微冷,她不斷握緊雙手,直到指甲將掌心掙的泛白,她才罷休。


    危鈺的衣袖間依舊氤氳著甘苦芳冽的淡香,仿佛這冬日微寒的雨意,隔了好一會兒,他方才長舒了口氣,“丟了就丟了,反正有你,你會幫我找到她的,對嗎?”


    程然諾沒有回答,隻緊咬唇大步向前走,她不斷使勁摳著手上的死皮,有一下忽然用力一扯,不自覺撕破了皮,流出血來,她竟也毫無察覺。


    “你怎麽忽然走這麽快?”危鈺追上來攬過她的肩膀,卻意外發覺她的肩在不斷哆嗦著,危鈺低頭瞧她,“冷嗎?”


    程然諾猛地一下定住了,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盯著近在眼前的危鈺看,冷不丁地問道:“那,那個,十四年前你丟的那個玉墜,是個蝴蝶嗎?”


    危鈺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瞬間滑了下來,他不可置信地凝視著程然諾,溫柔的目光逐漸變得冰冷,他的聲音也低沉下來,“你怎麽知道,那個玉墜雕的是隻蝴蝶?”


    程然諾望著危鈺說不出話來,十四年前的回憶霎時像海水般鋪天蓋地地襲來。


    十四年前,她和往常一樣,背著書包坐在船側,無聊地摳著手指頭玩,船上稀稀拉拉地坐著一群學生,幾乎都是每天清晨按時坐船去縣裏上課的熟臉。


    其中偶有幾個陌生的成年人麵孔,懵懂的程然諾上下打量著他們的衣裳,估摸著可能是探親或來附近遊玩的,她倒也不曾太注意,隻是百無聊賴地坐在船邊聽少年們瞎扯學校裏的事情,反正素來她就不受大家的歡迎,過高的個子,從來都是被大家嘲笑的對象。<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她遠遠瞧見了劉閎,他比自己高幾屆,雖然倆人同是滄遠縣人,但平日裏偶爾打過照麵,倒也未曾有過交流,程然諾聽說他就要去市區讀高中了,恐怕日後不會再有見麵的日子了。她猶豫著,想過去跟劉閎打個招呼,介紹自己。卻不想劉閎竟瞧著自己,直直地走了過來,程然諾坐在船舷上是又驚又喜,不料越走越近的劉閎笑著來到她的身邊,對程然諾身旁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子笑道:“我準備去市區讀高中,你要不要一起?”女孩子笑著看向劉閎,嬌嗲地答:“啊?我有點怕啊,好遠哦,還得住校,我一個人不太敢呢。”劉閎笑著坐到女孩子身旁,“怕什麽?不是還有我呢……”


    程然諾聽著身旁劉閎和女孩子的聊天,自覺很是無趣,她起身準備換個位置,逡巡的目光恰好停在船的另一端,那裏站著一個看似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子,程然諾瞧他獨自一人,卻沒有背書包,麵孔瞧著也不像本地人,她猜測或許是新來的轉學生,便踉蹌著走了過去。


    她走過甲板時異常小心,因為她個子太高,偏偏長了個矮個子姑娘才有的小腳,所以她時常摔倒,她猜測大約是腳太小,無法支撐她的身高,就像圓規永遠都無法立起來。


    程然諾正欲問話之時,卻見這個男孩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由紅色細線穿著的碧玉吊墜,男孩子逆光而立,高高瘦瘦的,膚色偏白有些清秀,但他卻眼睛眨也不眨,始終盯著手中的這條吊墜。


    紅色的細線像小蛇般輕纏繞在他的指間,小巧的吊墜在陽光下泛出晶瑩剔透的碧色,男孩修長的手指一點點撫摸過鮮亮瑩潔的玉墜,他的指肚輕輕摩挲著玉墜,低低地喃著一句相同的話:“若沒了今生,來世我可憑這個去找你?。”


    程然諾好奇地踮起腳尖,她慢慢湊近玉墜,隻瞧見是個碧玉雕刻而成的蝴蝶形狀,正在破繭而出的蝴蝶活靈活現,好似隨時要幻化為一直真蝶,掙破重重厚繭振翅而飛。


    “這個玉墜,我好像在哪裏見過……”程然諾伸手指了指男孩手中的玉墜,但男孩卻忽然小氣地想要往回收。


    誰料原本微波起伏的湖麵,霎時卻波濤澎湃,風起雲湧之間河流湍急洶湧,驚濤巨浪的忘念河水幾乎要瞬間掀翻這艘脆弱的渡船,在一片慌亂中,程然諾腳下一滑,想要拚命去抓又濕又滑的欄杆,但在瘋狂的晃動中,她隨手一抓,竟未能抓住欄杆,尖聲大叫著,竟瞬間被甩出船去。


    隻聽“噗通”一聲,碧綠的河水瞬間從四麵八方湧上來,如同碩大的綠綢子迅速將程然諾緊緊裹挾住。


    被飛濺的河水打濕了臉龐的男孩子,不由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瞧著被驚濤駭浪所吞沒的程然諾,他的嘴唇微微顫抖,整個黑眸的焦點卻隻聚集在程然諾的手中,原來方才她一時恐懼,隨手一抓未能抓住欄杆,卻像見到救命稻草般竟抓住了那塊玉墜。


    男孩子看向自己手中緊握的紅繩,隻剩下斷掉一截的紅線在狂風中飄動。


    整艘渡船被鋪天蓋地的哭喊聲所籠罩,似乎並沒有人注意到程然諾的落水,但男孩子卻怔怔地望向在水中掙紮的程然諾,“救命,救命啊,救……”程然諾被寒冰般的河水淹得說不出話來,她掙紮著尖叫著,但手裏依舊死死緊握著那塊同樣即將被淹沒的玉墜。


    “十四年前掉進忘念河裏,同時害你丟了玉墜的人……”程然諾靜靜望著立在對麵的危鈺。


    他沒有說話,但冰冷如三尺青鋒的眼神,卻足以在咫尺之間至她於死地。


    “是你?”危鈺的聲音冷到了極點,簡直像凍結的冰川。


    程然諾幾乎不敢去看他漆黑見底的眼睛,那樣黑那樣深,方才眼中還是柔波瀲灩,可一旦涉及到那個女人,即刻幻化為噬人的黑海。


    寒冷的空氣仿佛帶著雨意的微涼,輕觸在她的臉頰上,程然諾終於長長歎了口氣,“明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怎麽還是有點難過。”


    程然諾獨自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危鈺回市裏了,其實從她上次問他,如果前世的那個情人回來非讓危鈺迎娶,她問危鈺會選誰,從那一刻,危鈺短短幾秒鍾的猶豫,她就早猜到答案了。


    隻是這一天來得稍微早了點。


    家中沒有人,母親應該還在畫廊,程然諾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她的鼻子有些酸,但強忍著沒有哭。一個為了別的女人,甚至為了一個未必存在的女人而拋棄自己的男人,哭是不值得的。


    程然諾的目光透過含著的眼淚,望著房子裏的一切陳設都隻覺朦朦朧朧,她的視線落在角落裏的那副畫。


    她走過去,將畫框翻了過來,畫上所繪的正是幼年的程然諾,她啃著手指頭依偎在父親的懷抱裏,父親身著戎裝,端正的臉孔很陌生但又很熟悉,這幅畫程然諾從小看到了大,但父親真實的容貌她卻沒有半點印象。


    “爸,你說男人怎麽這麽不靠譜?你說,我該不會真是命中注定要當女強人,一輩子守著我的網站過吧?”程然諾的指尖慢慢滑過油畫中父親微笑的臉龐,她的笑聲中帶著無奈的哭腔。


    程然諾給母親發過短信後,收拾行李搭上最近的一班大巴車返回市區,她不想讓媽媽看見自己紅腫的眼睛,她怕到時候自己真的會按耐不住情緒大哭一場,所以在短信裏她隻是說危鈺工作上有急事,他們一同先回去了。


    程然諾坐在大巴車的最後一排,她依靠著窗戶,默默凝視著外麵寬闊的忘念河,耳機裏播放著輕緩的英文舞曲,她緩緩閉上眼睛,想要忘掉浮現在眼前的危鈺。


    忽然聒噪的手機鈴聲打斷音樂,瞬間充斥進程然諾的耳中,程然諾下意識去看手機屏幕,她以為是危鈺的電話,卻看見上麵歡快地跳躍出三個字:程序猿。


    程然諾毫不猶豫掛斷了電話,但對方卻不肯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撥打程然諾的電話,程然諾反複掐斷電話,但電話鈴聲卻無休止的不斷響起。


    程然諾終於忍無可忍,默默接通了電話,有氣無力地說:“喂,又怎麽了?”


    對方熟悉而動聽的嗓音在電話另一端響起,“妹子,算一算上個月你網站崩潰,修複bug,你還增加了律師注冊登錄入口,律師空間,律師電話谘詢計費等八項新功能,總共你還得再付給我……”


    “付你大爺!”程然諾對著電話怒吼一聲,對方嚇得半晌沒有回答,隻是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朕一點事都沒有!朕就隻是失戀被人甩了,然後你還來找朕要錢!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網站我有多不容易?從上大學起我在網上找到你幫我做網站,我就欠了一大筆網站開發費,可我兼職的錢連每年的維護域名空間這一堆屁項目都不夠,這麽多年來,我在這個破網站上投入了多少的心血,多少的錢?可天天就那麽幾個訪客!你還天天打電話發信息的催債,你知不知道我男朋友沒了,工作沒了,房子沒了,等會晚上到市區還不知道要去睡哪個橋洞,你還好意思找我要錢?你怎麽不說網站整天八哥九哥什麽鬼的,都是你沒開發好……”程然諾積攢已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噴發,她忍不住對著電話另一端的程序猿嚎啕大哭起來。


    大巴車上的人都在回頭看她,但她卻不管不顧,她覺得心裏實在太委屈了,隻想將一肚子的苦水全部傾斜而出,哪怕對方從未蒙麵。


    “你說吧,我都懷疑你是不是騙子,一個網站怎麽會那麽燒錢?我是想當企業家,那又怎麽樣?難道麻雀還不能有當鳳凰的遠大理想?可是那些企業家當初創業的時候,怎麽也不會比我現在更慘啦!”程然諾哭得泣不成聲,身旁的一位大媽看不下去,甚至頻頻為她遞來紙巾,程然諾用力擤了幾下鼻涕,繼續不斷哭訴。


    大巴車不知開了幾個小時,對方一直在沉默,甚至好多次程然諾都以為他掛電話了,可每當程然諾問在嗎,程序員總是簡單一個字的回答:在。


    “我從小就苦命啊,男生都嫌我高,背後罵我傻大個。女生不跟我一起走,褲子從來不夠長,穿高跟鞋得看身邊人的眼色,我也有一顆少女心啊,可從來不敢賣萌!後來上大學,動不動就被拉去參加籃球賽,難道長手長腿就一定會打籃球嗎……”程然諾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從小時候自己如何遭人歧視,到長大後網購連衣裙,每次回來卻變成t恤衫的各種經曆。


    但程序員卻始終聆聽著她的每一言每一語,不知過了多少個小時,程然諾聽見手機提示電量不足,對方才緩緩道:“你是不是快到老汽車站了?”


    “你怎麽知道?”程然諾抽泣著問。


    “你說了一路在滄遠縣幼兒園,滄遠小學,滄遠初中的事情,你又說從老家回來,從滄遠過來的大巴每天隻有一班,隻到老汽車站,我怎麽會不知道。”對方的聲音很柔,一如既往的動聽。


    “我說了這麽多嗎?”程然諾有些疑惑,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把滿滿的電量打到即將關機。


    “你七舅媽家兒子的同學叫什麽,你都告訴我了。”對方說著不由溫柔一笑,“好了,我在老汽車站的出口,你等會兒下了車就直接過來,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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