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天氣果然大放晴。<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一大早挑水的人絡繹不絕,挑水的大多是年輕的女孩兒,她們中有的是已放假了的學生,有的是臨時工,因為還是未成年人,隻能到鎮上或者平縣的小作坊工作,周六日會有假休,所以工薪很微薄,在家中的地位也不高。


    昝家因為有壓水井,所以昝三鄰不必跟她們一起到祠堂挑水,上湖村隻有兩個共用的石井,一個在村子的中心地段,可惜地勢較高,遇到半個月不下雨就會幹涸不出水,另一個則設在新祠堂,地勢偏低,水量很足,可惜祠堂裏住著啞伯,一些女孩子聽多了啞伯的傳聞,對他有著莫名的恐懼感,大多不願到祠堂挑水。


    昝家的壓水井還是昝二楚未出閣時,何充出錢請人來打建的,壓水井建成之後,村長夫人比昝父昝母還要高興,因為之前隻有老村長一家打了個壓水井,大氣幹旱的年份,連祠堂的石井都不出水的時候,家家戶戶都上他家打水,那些叮叮當當鐵桶碰撞的聲音吵得村長夫人太陽穴上的神經一跳一跳的,腦袋嗡嗡作響,想閉門謝客,又不敢得罪大家。


    昝五湖起床時,太陽已經掛在樹梢上了,自從放寒假以來,這是她睡得最舒坦起得最晚的一天,她的生物鍾其實早已形成,七點多的時候她曾醒過一次,也聽到了院子裏昝三鄰忙碌的聲音,可想到家裏幹不完的活兒終於擱到了三哥的肩膀上,她就沒由來的鬆口氣,起來也不過是煮餐豬食喂豬,不過豬過幾天就要殺了,勤不勤快去喂,總不會瘦幾斤吧?至於六妹,她是這麽的聽三哥的話,三哥讓她在那張柳藤沙發椅上呆著,她就真的在沙發裏玩塑料蛇玩具,不耐煩時頂多爬上爬下,困了就蜷縮在沙發上睡去,反正三哥會給她該被子的……


    如此就又睡了過去,這回醒來一看天色這麽晚了,昝五湖心裏咯噔地跳著,忐忐忑忑的起床,整理出被單和蚊帳,抱著來到院子時,晾衣服的竹竿上已經掛滿了正在滴水的厚大衣,屋子旁有一叢長勢並不好的竹子,幹瘦的竹竿上幾張蚊帳跟被單正迎風搖曳,甩下一串串的水珠兒。


    昝三鄰正在壓水井旁捶洗厚重的毛氈,挽著的褲管濕漉漉的,他都無暇去換幹爽的褲子,趿著拖鞋的雙腳已經凍得通紅,大概洗這些什物非常耗體力,昝三鄰隻穿著一件毛衣,額上也是濕漉漉的,不知是自己不小心弄到的水汽,還是幹活熱出的薄汗。


    “三哥……”昝五湖小心翼翼地喊道,雖然知道昝三鄰不太可能會嗬斥她,可是兩相比較,自己的懶惰襯托三哥的勤快,高下立現,她到底是小姑娘,也會赧顏汗下的。


    昝三鄰看了她一眼,搓洗毛氈的手並沒有停下,淡淡地說:“放下吧。廚房裏煮了點粥,先喝一碗墊墊肚子,草垛旁有一簸箕的大青菜,你去切了再煮好了舀去喂豬吧,記得要給豬食撒點鹽。(.棉、花‘糖’小‘說’)”


    昝五湖攏了攏袖子,乖乖應了聲,她本來想說自己的被子蚊帳自己洗的,可就在剛才,平地刮起的一股寒風讓她退縮了,即便和煦暖陽當空,可冬天畢竟是冬天,空氣裏的寒風都像藏著一枚枚看不見的細針,專門往□□在外的肌膚上刺,而壓水井裏的水也不似石井的水會有溫度,不見天日的地下水,是刺骨的冰冷,跟千年冰雪融化的水一樣,寒徹心扉。


    昝五湖來到廚房,果然見草垛下擱放一簸箕鮮嫩的大青菜,應該是昝三鄰一大早去菜地摘來的,葉子上還臥著一條正在啃食的小小青蟲呢。昝五湖吸了吸鼻子,米粥的香氣很濃,他忙不迭地掀開鍋蓋,煮得很濃稠的粥已經有點冷了,配菜是自家釀製的鹹菜,鹹菜調了點蜂蜜,蜂蜜也是自家養的小蜜蜂出產的,甜而不膩,很是適合搭配白粥喝。


    昝五湖很高興,農家人一般都不弄早餐的,他們習慣早餐跟午餐一並解決,昝五湖也習慣了空腹等午飯,放寒假這段時間,她就從來沒想過要自己弄早餐,這會兒有這麽可口的白粥暖暖饑餓的肚子,她太心滿意足了。


    有三哥在家的日子真是太美好了!


    昝三鄰好不容易把該洗的都洗完了之後,正準備去弄午飯時,院子外響起了村長夫人興奮的聲音:“狀元郎,你的電話……那個趙家的小公子又給你打電話來了。”本來麽,上湖村就隻有她家安裝了電話,是一件很值得她炫耀的事情!可是外出工作的村裏人會把電話打到她家,還要讓她去他們的家喊人來接聽電話,把她當做了仆人指使,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麽?所以當然是找別人的電話,她都推三阻四,不太樂意幫他們的忙。昝三鄰不過是考了個狀元,也敢把她家的電話給他的同學,實在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她並不覺得讀書人有什麽了不起,書讀得再多,充其量不過是跟張老師一樣,念了十幾年書後回到上湖村教書,領那丁點連她都嗤之以鼻的工資。昝三鄰就算是狀元郎吧,再厲害也就跟老張老師一樣,做個學校的校長,可當了校長又怎樣?工資依然趕不上自家小兒子工資的一半,除了多賺了點虛名,什麽也沒給後人留下,然而這年頭,誰還在乎虛名?


    可是自從她知道了昝三鄰曾經跟鎮上首富趙同容的小兒子是同學之後,昝三鄰的書讀得似乎有點價值了,她也理不清這種讓人提升了價值的認知是怎麽形成的,隻是隱隱覺得,讀書是可以結交權貴,權貴啊,尋常人能結交的麽?她這輩子看過最大的官就隻是自己的丈夫了!


    這還隻是她潛意識裏覺得讀書的可貴之處,可當趙家小公子找來上湖村尋昝三鄰的時候,引起的轟動她至今難忘,幾乎全村人都跑過來圍觀百花鎮首富的兒子長什麽模樣,昝家被圍得裏三層外三層,那些在地裏幹活的也不知聽了誰的張揚,紛紛趕到昝家,仿佛見不著首富兒子會給自己的人生帶來遺憾似的。


    她也擠在昝家的院子裏,看著昝父昝母跟個土包子似的戰戰兢兢接待貴客,如果換成是她招待,起碼會沏一壺上等茶葉的茶奉上,然後再攀扯關係,努力給自己家每個人都爭取一些利益,首富嘛,他們身上拔下的一根毫毛都比所有人的大腿粗啦!


    還有那些來圍觀的鄉民,去她家挑水時那嚇死人不償命的大嗓子,在趙家小公子麵前跟剛過們的小媳婦一樣畏畏縮縮,大氣也不敢出,跟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一樣,還在那裏議論趙家小公子開來的車,那是他們該懂的名牌車嗎?


    不過那車上還有一個人沒下來,聽那些趴在車窗裏朝內窺探的人說,那人就是趙同容!真是好笑啊,車窗是貼了膜的,能看得清人的長相麽?他們能這麽說,還不是司機下車驅趕他們時,開門的那一刹那看了個大概的輪廓而已。


    不過想想,要是車內真的是首富趙同容,上湖村的公路會不會就修上了?村子裏的山頭也挺多的,要是能給承包出去就更好了……


    她還要再臆測下去,昝三鄰已經謝過了她,然後越過她直奔她家走去了。村長夫人得到了他的謝,很是高興,真是個懂禮貌的孩子啊!畢竟是首富兒子的同學,畢竟是正在市區上學的讀書人,對誰都這麽客氣。她轉了轉眼珠子,市區重點中學啊,多少權貴子弟在那裏讀書啊?興許昝三鄰還能在這樣的市級學校裏結交更多比趙家小公子更要有能耐同學呢!


    如此一想,她覺得昝三鄰比以往更俊俏了!


    昝三鄰接起電話時,難免提心吊膽了一陣,生恐所謂的趙家小公子搖身一變,成了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趙家大公子。


    所幸電話確實是趙嘉鵬打來的,他總有說不完的話說與昝三鄰聽,而昝三鄰也永遠是他忠實的聽眾,不管聽他說怎樣的廢話,都不會覺得無聊。


    趙嘉鵬本來打算在統考前一周隻身到市一中找昝三鄰玩的,他在打往502室中已經跟502室的其他成員熟稔了起來,雖然沒見過麵,但因為聊得很投契,也都把他們當成了朋友,找昝三鄰固然是因為想念他,可是趙嘉鵬也很想見見那幾個常常在電話裏一起吹水的人,他甚至記住了安康跟陸傑的名字,還有一個好像叫吳鳳還是吳凰來著的?


    聊到趙嘉鵬那邊有人喊吃飯,聽語氣好像是趙母,趙嘉鵬才依依不舍地道別,吃不吃午飯本來無所謂,可是今天趙父跟他最敬畏的哥哥都在家,趙嘉鵬也不敢造次,再說了,之前他是問過昝三鄰吃沒吃午飯的,他自己可以不吃午飯,可是昝三鄰這麽瘦了,哪能跟他一樣餓肚子呢!


    擱下電話的趙嘉鵬意猶未盡,想了想,反正他已經知道昝家怎麽走了,有空他就再去一趟,這個寒假昝三鄰就在家裏,肯定能收到這份天大的驚喜的!


    放下電話的趙嘉楷輕輕擰了擰鼻梁,上好質地打造的無框眼鏡壓得鼻梁並不疼,他幹坐了一會兒,失笑地搖搖頭,能不好笑麽?他居然會有這麽一天淪落到偷聽自家蠢弟的電話,還能忍受他那些無聊透頂的日常點點滴滴的廢話,他居然忍住了大半個小時,隻為能聽到那久違了的嗓音,還有那麽溫潤的笑。


    他已經很久沒見到昝三鄰的麵容了,其實也不算久,市一中裏,就有人幫他留意著昝三的一舉一動,他上了鎖的抽屜裏,放著很多疊偷拍昝三鄰的照片,那是用目前市場上色素最高的相機拍下的,照片內昝三鄰的樣子有時異常的清晰,連同嘴邊微微扯動的笑都能勾勒出來,甚至是長而多的睫毛都能根根悉數,可有時抓拍不好,人物嚴重模糊,穿著市一中的校服,同框出現在照片裏,趙嘉楷依舊能一眼找出昝三鄰的位置,甚至能勾畫出他的言行舉止,還有那轉動眸子的笑。


    昝三鄰的笑,那麽安靜,那麽靈動,卻奪人心魄。


    趙嘉楷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中了他的蠱,初見昝三鄰的畫麵常常會浮現在他的腦海中,那些前來祝賀的賓客,他個個認識,可就在那會兒,他的目光隻被那抹單薄的身形吸引。誠然如袁天善所言,昝三鄰確實與自己的初戀有幾分相似,可他對遊雪音從未有過執著,她說交往,他點頭,她說要去外國留學,他送上祝福,他們僅有兩年多的回憶,不可否認,回憶中總會摻雜著甜蜜與傷感,甚至更多複雜的情感,可偏偏沒有執念。


    趙嘉楷承認他喜歡過遊雪音,她那麽溫柔,那麽美麗,又那麽聰明。


    “哥!吃飯了!”敲門聲響起時,趙嘉鵬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嗯。”趙嘉楷收回思緒,應了一聲,不過他的房門有很不錯的隔音效果,外頭的趙嘉鵬沒聽到他的回應,又叫了一聲,敲門的手急促了起來。


    趙嘉鵬正敲得起勁,他尚未從與昝三鄰聊天的興奮餘韻中走出,一邊無意識的敲著門喊著哥哥吃飯,一邊細細回味跟昝三鄰聊的內容,門赫然打開,他連敲的動作差點刹不住,敲上了趙嘉楷的胸膛上。


    “哥,你怎麽不應人啊……”他訕訕的埋怨,眼角餘光看到了哥哥的眼鏡裏泛出一絲冷光,他心裏打了個突,咦?這麽熟悉的眼神,自己又做了什麽蠢事了麽?


    “哥……”趙嘉鵬本能的後退一步,惴惴的看著他,以往趙嘉楷露出這種笑,倒黴的永遠是自己。


    “吃飯!”結果趙嘉楷隻是淡淡的說了這麽一句,率先越過他,下樓去了。


    可憐的趙嘉鵬,這頓飯吃得如履薄冰,連趙母夾給他最喜歡吃的菜也形同嚼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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