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稍後……


    食指傷得很重,刀鋒劈入骨骼,血流如注,砧板上、薯苗裏一片血|腥,昝三鄰臉色灰白,顫抖的唇瓣沒有一絲血色,木然地任由昝一清打理傷口,其實昝家備放的藥物無非是感冒藥喇叭丸之類的,至於斫傷——農家人也沒這麽嬌氣,止住血包紮一下傷口,等個把月就不藥而愈了,故此也沒人太在意,唯有昝一清執意推出了憨大的摩托車,連聲催促了幾句昝三鄰,非要帶他去鎮上診所消毒上藥不可,等天亮再去醫院打破傷風針。


    昝父臉色一沉,心裏極其不樂意,上醫院打破傷風針可貴了,年前村裏有位在工地打雜的被生鏽的釘子刺紮傷了,上醫院打破傷風針就花了兩百多……他向昝母打了個眼色,不就被菜刀斫傷劃開了個大口麽,至於上醫院花那冤枉錢?


    昝母嘴邊嚅動了幾下,卻什麽也沒說,她太了解昝一清的個性了,當初也沒跟家人商量就自作主張輟學到s市打工,又怎會聽勸?於是隻默默地放下昝六合,接過昝三鄰方才的活,當看到砧板上一小灘血跡時,心裏微微一顫,終是化作一句歎息。


    昝三鄰怎樣也拗不過昝一清,打眼悄悄觀察了默不作聲的昝父昝母,瞳內盡是黯然無色。還是昝六合噙著淚水上前要給三哥的傷口吹吹,昝三鄰撫摸著她的小腦袋,無聲地笑了笑,又在昝一清的催促中坐上了摩托後座,闖入了黑幕中。


    坐鎮診所的醫生是昝一清一個朋友的堂叔,據說醫術高明,就是脾性怪異,寧願蹲守在不景氣的家鄉,也不願接受大醫院的聘請。如今聽聞傷者是今年鎮上的狀元郎,老醫生立即正了神色,認認真真替昝三鄰的傷口消毒,酒精塗上傷口時,痛感神經的源頭集中於食指裏,昝三鄰額上布滿了冷汗,痛得連喘息都停滯了,全身動彈不得。


    一語不發的昝一清連抽了三根煙,沉鬱的眸子呆呆盯著紙簍裏染成血色的紗布。


    處理完傷口,老醫生冷冷地道:“讀書人就該有讀書人的樣子,耍刀弄斧的成何體統!”


    爭辯已無意義,昝三鄰低垂著頭,一副知錯就改的乖巧模樣。昝一清羞恥地別過頭,老醫生的話像把利刃直戳他的心髒,農家子弟難得出了一個狀元郎,沒提供良好的學習環境也罷了,還要親勞胼胝?他趕忙掏出錢包正欲付賬時,老醫生大手一揮,冷聲說:“不用了,今天我心情好,不收診費。”診費加藥品不過百來塊錢,就當日行一善吧。


    昝一清顯然也被朋友叮囑過不要忤逆老醫生的話,也就不強求了,提了藥,昝家兄弟再次向他道謝,老醫生再次囑咐昝三鄰忌口事宜與注意事項,末了也覺得自己過於囉嗦,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便滿臉慍色地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離去。


    回到昝家,昝父與小六合已經休息去了,昝母正在廚房煮豬食,昝五湖居然伏在小矮桌上寫作業,見大哥與三哥回來了,還懂事地關心昝三鄰的傷。


    “怎麽還不去睡?”昝三鄰溫和地問,秋季正是農家繁忙時期,白天勞動體力消耗過大,晚上不好好補充睡眠,很容易疲勞過度。


    昝一清卻推著他進房間,命令道:“你現在就去睡,明早再去醫院打針!”


    昝三鄰垂下眼簾,輕聲道:“哥,謝謝你。”刀斫深入骨頭,老醫生也強調了務必要打針才安全,他珍惜著努力爭取來的現況,他還有更美好的未來等著他去經閱,若然折損於此,任誰也不甘心。


    “說什麽話呢!”昝一清笑著揉了揉他的發頂,見三弟露出了真心實意的笑容,他捏了捏緊握的拳頭,待昝三鄰返回了房間,他揪著昝五湖的耳尖,目光中透出寒意:“昝四海在哪兒!”


    昝母聽到摩托引擎再響時,追了出來,問道:“這麽晚了,你又上哪兒去?”隻有漸行漸遠的摩托聲回應她,昝母疑惑地回過頭問昝五湖,“你哥有說上哪嗎?”


    昝五湖趕忙搖頭道:“我什麽都不知道!”合上作業本,逃也似地回房了,大哥那寒入骨髓的目光,對視一次就夠了。


    出賣了雙胞胎哥哥,昝五湖豈能睡得了?七上|八下的心怎樣都無法平息,隻得側耳傾聽廚房裏昝母勞作弄出的聲響,還有一旁睡得香甜的昝六合砸吧的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幾乎都入睡了,屋外轟隆的摩托聲尤為刺耳,昝五湖倏地掙開雙眼,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唯有屋外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就站在這裏。”昝一清的聲音


    “哥……”竟然是昝四海的聲音。


    昝五湖一顆心怦怦直跳,她直起了腰,卻不敢摸下床,隻豎起耳朵細聽。


    “哥!”驀地,昝四海爆發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劃破了靜謐的夜空,驚動了遠處的狗,接二連三地狂吠起來。


    昝五湖縮著脖子蜷著身子,屋外昝四海一聲慘過一聲的撕裂哭腔湧入耳膜,昝五湖手心攥出了汗漬猶不自知。


    一片混亂聲中,昝三鄰著急的聲音參入了進來:“哥,快住手!”


    “你別攔我!”昝一清大聲叱罵,緊接著又是昝四海抽泣欲絕的哭腔,求饒聲斷斷續續的,昝五湖顫抖著身子捂住了耳朵,卻哪阻隔得了那聲聲似乎戳入自己心肺的慘叫聲?


    被昝一清大力甩開的昝三鄰抽了一口冷氣,牽動傷口的劇痛再度席卷而來,他忍了忍,不顧疼痛地上前再次製止昝一清的施暴,可正在氣頭上的昝一清絲毫不給他麵子,殺雞儆猴,這種劊|子手就得自己去扮演才能護得住直步青雲的三弟。


    再次被推開,昝三鄰終於看到了昝父打著赤膊走了出來,他沉著臉,不知是美夢被打擾了,還是不悅大兒子對四子的施暴,責罵道:“幹什麽呢!像話嗎?”確實,四子頑劣理當他教訓才對,大兒子的越俎代庖讓他很失麵子,再說家醜不外揚,偏偏弄出大動靜,三更半夜的驚動周圍鄰居打著手電筒出來瞧熱鬧,


    “爸,你也別攔我!”昝一清淩厲地將昝四海踹倒於地,丟開手中已經斷裂了的竹鞭,惡狠狠地指著他道,“我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訓他,讓他知道要麽在家讀書,要麽滾到外麵打工,昝家不養閑人!”


    昝父還要再說什麽,手臂被昝母拉住,她朝他搖搖頭,四子打從上了初中就沒回過一次家,加諸昝五湖沒少在她耳邊搬弄是非,漸漸也對四子恨鐵不成鋼起來,興許鐵棒教育一下也好,收收他野了的心。


    “哥,我再也不敢了。”皮開肉綻的昝四海求饒著,他確實嚇懵了,在同桌家裏玩了兩天,臨睡前還約好次日到山澗上摸溪螺呢,剛沉入夢鄉就被大人們叫醒,說是大哥尋來了,迷迷糊糊的昝四海隻道是昝家出了什麽事,慌慌張張穿了衣服出去,果然見到大哥一臉陰鷙揪著他的衣領架上了摩托後架,也沒跟借宿的人家道一句謝,就被大哥挾帶走了。


    回到家劈頭蓋臉的一陣抽打,竹鞭抽到皮膚之處火灼一般的疼,他本能地四處逃逸,可院門已經被昝一清關了,四處也是黑漆漆的夜,他無路可逃,而雨點般的竹鞭絲毫不減勢,所幸三哥來了,昝父也來了,可不管用,昝一清又抽出一根新的竹鞭,朝他步步進逼。


    昝四海本能地以臂抱頭,爆出殺豬般的嚎叫,可預感中的灼痛並沒有落在身上任何一處,反倒聽到了昝三鄰呼出一口重重的抽氣聲,緊接著是昝一清氣急敗壞的聲音:“三子,你……你……”將竹鞭丟擲在地,拉開擋在昝四海跟前的昝三鄰,狠狠地踹一腳正愕然看著昝三鄰的昝四海,叱罵道,“昝四海,你給我記住,再敢野到外頭去,別怪我打折你的狗腿!”


    昝四海吃痛本能地嚎叫一聲,所幸暴|虐終於告落,他慘兮兮地卷起褲管看看一條條痕跡斑斑的血痕,眼淚又不爭氣地直掉,大哥拉走三哥之後,昝父昝母也沒來安慰他一下,他悲從中來,抽抽噎噎地蜷在院子裏不起來,初秋的夜風依舊悶熱幹燥,身上火辣的疼愈加清晰地敲擊他脆弱的心靈,昝四海隻覺自己就像一隻被丟棄的流浪狗,鼻子又一酸,也許是方才嚎哭得太厲害,現在竟是無淚可流。


    正怨天尤人之際,他聽到了有人悄然靠進的腳步聲,隨之還有濃烈的紅藥水味道,昝三鄰拉起了他讓他坐在石階上,為他身上每一塊紅腫的鞭痕上藥。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昝四海啞著嗓子問:“三哥,你的手怎麽了?”


    縮了縮左手,牽動被重重包紮的食指傷口痛入心扉,昝三鄰低聲說:“不礙事。”跟昝四海渾身血痕比起來,刀斫的傷確實沒什麽大不了,那鼓起的條條紅痕,他看著也覺得疼,更何況,他幫昝四海擋住了昝一清最後的一抽,至今他的後背還是火辣辣發痛,估計也是破皮了,昝一清要幫他上藥,他卻推說沒被鞭子抽中,並不是太痛蒙騙過關。


    處理完傷口,昝三鄰讓他回房休息,昝四海死活不敢再出現在昝一清的眼前,於是換成了他在簡陋的樓梯口下的木板床輾轉了一宿,天亮前才合眼睡下,也不知做了多少惡夢,再度醒來時,外頭烈日當空,他嚇了一跳,一骨碌爬起,渾身叫囂著疼痛難耐,卻不敢再睡下,生恐被昝一清揪著又一頓胖揍,他別別扭扭地來到客廳找吃的,餐桌上果然有鹹菜伴稀粥,他狼吞虎咽地扒拉起來。


    在家好生養了一兩天的傷,昝四海再也沒見著昝一清,連昝三鄰也不曾見著,昝五湖說,那天一大早,大哥就載著三哥走了,連同三哥背回來的書包也帶走了。


    昝四海樂得清靜,可也學乖了,該下地就下地,該放牛就放牛,就是不願跟村裏的夥伴玩,畢竟被揍的醜事早就揚了出去,上湖村裏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這一天,昝家院門前停了一輛據說連村長的幺子都驚羨不已的賓利,車上下來兩位麵容相似的年輕男子,一個儒雅沉穩,另一個稍顯稚嫩,陽光的臉容掩飾不住興奮與忐忑,不是趙氏兄弟又是誰?


    也是這一天,憨大接了昝父打來的三通電話。


    第一通——“一清在你那嗎?叫他馬上回來!”


    第二通——“讓一清帶三鄰回來,他同學找他。”答問三子不在上湖村?


    這一天,昝家院門前停了一輛據說連村長的幺子都驚羨不已的賓利,車上下來兩位麵容相似的年輕男子,一個儒雅沉穩,另一個稍顯稚嫩,陽光的臉容掩飾不住興奮與忐忑,不是趙氏兄弟又是誰?


    也是這一天,憨大接了昝父打來的三通電話。


    第一通——“一清在你那嗎?叫他馬上回來!”


    第二通——“讓一清帶三鄰回來,他同學找他。”答問三子不在上湖村?


    這一天,昝家院門前停了一輛據說連村長的幺子都驚羨不已的賓利,車上下來兩位麵容相似的年輕男子,一個儒雅沉穩,另一個稍顯稚嫩,陽光的臉容掩飾不住興奮與忐忑,不是趙氏兄弟又是誰?


    也是這一天,憨大接了昝父打來的三通電話。


    第一通——“一清在你那嗎?叫他馬上回來!”


    第二通——“讓一清帶三鄰回來,他同學找他。”答問三子不在上湖村?


    這一天,昝家院門前停了一輛據說連村長的幺子都驚羨不已的賓利,車上下來兩位麵容相似的年輕男子,一個儒雅沉穩,另一個稍顯稚嫩,陽光的臉容掩飾不住興奮與忐忑,不是趙氏兄弟又是誰?


    也是這一天,憨大接了昝父打來的三通電話。


    第一通——“一清在你那嗎?叫他馬上回來叫他馬上回來!”


    第二通——“讓一清帶三鄰回來,他同學找他。”答問三子不在上湖村?


    第一通——“一清在你那嗎?叫他馬上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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