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大牢底下竟然還有這麽一處地方,真是讓人想不到。州衙是郴州城的重地,想來陸京召也是知道此處的存在,不然黃捕頭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瞞著陸京召私自開鑿這個地下洞穴。


    我心頭一陣的冰涼,本以為與陸京召和黃捕頭的關係已經很交好,現在看來,對於他們官府的人來說我終究是一個外人,一介草民。他們想要取我的性命,也根本不會跟我講什麽情誼的吧?


    此時,這名紅袍青年忽的搖頭一笑,道:“我差點忘了,你現在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轉過身,走到那一排案桌旁,在案桌上左右翻了翻,從中捏出一瓶很奇怪的瓷瓶。這個瓷瓶瓶頸很長,也不知道是什麽泥土燒製而成的,瓶身竟然是一種半透明的樣子,暗蒙蒙的瓶身裏,我可以看到瓷瓶裏裝著的是深綠色的液體。


    蠱毒?!


    我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史鏢師變成怪蟲時,體內的綠色液體就是這個樣子。


    我心裏一顫,以容不得我多想,他已經捏著瓷瓶的瓶頸來到我的身前,隻輕輕的按住我的下巴,我便已經張開了嘴。他也似乎很熟練,將手裏的瓷瓶口對準我的嘴巴倒出了些綠色的液體。


    這綠色的液體入口很涼,即使現在還沒有入冬,可是我確實覺得如同喝了一口冰水一樣。


    這紅袍青年做完這些之後便站起了身,將那瓷瓶用瓶塞塞好,邊道:“你放心,在沒有找到魂爐之前,我是不會亂殺人的,即使殺了也沒有用,製作不成母蟲。”


    這綠色液體一入我的腹中,我隻覺得身體裏有一塊化不開的冰塊一樣,陣陣奇寒的冷氣湧向我的全身。小腹中那團原本還能左右抖動的氣團突然沒了動靜,似乎我身體裏這股寒氣的到來,加固了它周邊的禁錮力量一樣。我的身體越加的沒有力氣了,隻覺得整個人像是一直在往下墜,心裏不由自己的發慌。


    完了。


    不說我會不會變成怪蟲,隻是看眼下的情形我便已經生出絕望之心,我唯一的依靠便是小腹中的那團氣,本想著如果給我充足的時間,我一定可以恢複內力,這是我唯一的可以從此地逃生的機會。現在看來,我當真是走投無路了。


    我不由得心裏暗罵,這本是句心裏話,誰曾想我竟然開口說了出來:“混蛋!”


    我一怔。這才發現,我竟然能夠開口說話了。


    卻聽得這名紅袍青年道:“我讓你開口說話,便是讓你與我說說話,若是你口出這等言語,我便再次封了你的嘴。”


    他說的平平淡淡,我卻不敢再開口咒罵他了。他給我施展的蠱毒實在太過詭異,如今我的身體軟的不行,察覺不到絲毫的知覺,此時隻有頭部還有些感覺、嘴巴恢複了些力氣,倒是有一種身首異處的感覺。


    此時,我側身躺在牆邊,整個頭耷拉在地上,這幅樣子真的就像是一具死屍一般。這個紅袍青年很奇怪,把我拖到此處並沒有馬上殺了我,反而要與我說話?


    我張了張嘴,道:“你到底是何人!”


    這種感覺當真很奇怪,我就像是被人下了麻藥,渾身上下隻有腦袋還可以使用。


    紅袍青年搖頭笑了笑,並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從案桌上取過一個大壇子,他右手將大壇子抱在身體一側,左手打開了布塞,轉身朝那些正在嘰嘰亂叫的怪蟲走去。


    我一邊暗自吐納,一邊緊緊地盯著他,即使已經到了這個份上我依然沒有放棄,雖然我知道自己逃出去的機會很渺茫。


    隻見他走到那些巨大的鐵籠旁,伸手往壇子裏抓了一些東西灑向鐵籠子裏的怪蟲,也不知道那壇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他這麽輕輕灑過去,那些怪蟲竟然忽的止住了叫聲,一個個下身晃個不停,嘴裏噗呲噗呲的像是在吃著什麽東西。說來奇怪,這些怪蟲吃下那壇子裏的東西之後,隻那麽一會兒,便一個個的躺在鐵籠子裏沒了動靜,身下的蟲身搖擺的不那麽厲害了,隻是在地上微微左右擺動著。


    這名紅袍青年將布塞塞住壇子口,又走到案桌旁將壇子放好,雙手撐在案桌上轉頭看著我,半晌沉吟道:“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


    我有些怔怔,冷冷道:“閣下到底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跟我講故事?我有些莫名其妙,暗道這人當真是怪。


    這紅袍青年微微笑了笑,道:“你會知道我是誰,聽完這個故事你便會知道,難道你不想知道?”


    我心裏奇怪,嘴上卻道:“若是我不想聽,你又如何?”


    他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是誰,直到你死也不會知道。”


    我登時有些語塞,沉聲道:“你要為我講什麽故事?”


    他雙手離開了案桌,從案桌邊上拉出一條椅子坐了上去,人躺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看著洞穴頂部,一時間沒有開口說話。


    我也不著急,他越是這樣停停頓頓遮遮掩掩,留給我吐納的時間越是充足。


    良久,正在我暗自吐納之時,他卻忽然開了口,而且對我的話再一次不予理會:“我是開封人士,本家是當地有名的大戶,家父做的是私鹽生意,家財萬貫,方圓數十裏都是我們的家產......”


    我心裏疑惑不已,他到底是什麽意思,怎麽突然跟我講起自己的身世來?莫不是這人腦袋真的有問題,還是把我製作成怪蟲之前必須要讓我死個明白?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卻聽他已經滔滔不絕的開始講述起來:


    方圓數十裏都是我們的家產,我們家大業大,在當地是出了名名的響。可是有一天,朝廷突然下了命令,不允許我們再販賣食鹽,並且封了我們的商號,家族裏上百口人全部被流放到西域。


    我家世代做的食鹽買賣,傳到家父這一代已經足足有兩百餘年,無論是在官場上還是在江湖中都是有著響當當的名字,家產一夜之間被封查,被流放到西域的路上,家父含恨而死,母親不願苟活,也隨著家父西遊而去,隻剩下我們兄弟兩人,孤苦伶仃。


    家父家母死後,二叔和四叔帶走了家父的侍妾,僅剩的錢財也被他們二人拿了去,到最後隻剩下三叔帶著我們兄弟二人在西域流浪,並且以乞討為生。那一年我五歲,我大哥比我長兩歲,七歲。


    西域不比大宋,當地人凶狠,性情古怪,看不得街頭乞討之人,我們在街頭吃盡了苦頭,活的連一條狗都不如。在西域乞討一年,三叔身患惡疾死去,隻剩下我們兄弟二人。那一年我六歲,我大哥八歲。


    人的一生是悲慘的,來到這個世上之時,注定了就是逐步走向死亡。


    我和大哥在街頭又乞討了半年,有一天來了個很凶的人,打斷了我一條腿之後,把我大哥帶走。我獨自一人在街上哭了很久,流幹了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哭。


    斷了一條腿,我行走很不方便,開始跪在地上行乞,像是一個鬼一樣。


    直到有一天,我來到一處沼澤,沼澤外麵有很多人家,過往的人都很有錢,我在那裏討了不少銅子兒。在沼澤之地乞討了半年,我已經有足夠的錢去治療我的斷腿,於是我便去找巫醫,讓他幫我接好我的腿。


    那名巫醫叫卓爾紮木,是一個很有名的巫醫,那一年我碰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一百多歲了。我在沼澤外行乞時早就聽說過他的大名,也聽說他能讓人起死回生。


    我找到他,給了他所有我乞討過來的錢,他果然是位神醫,隻用了一個月便將我的腿治好,不過他卻要我幫他做一件事。


    卓爾紮木說沼澤深處有一朵花,叫情花,他想讓我去沼澤幫他摘情花。他人已經很老,走不了多少路,也進不了沼澤之地。他救了我一命,我便決定幫他。他給了我一個很香的香包,說是隻要我帶著香包就能安然走進沼澤裏,我帶著香包,辭別了卓爾紮木,隻身一人走進沼澤。


    沼澤外圍有很多白蚊,大的比我的拳頭還要大,不過它們見到我時都不敢靠近我,不僅是白蚊,沼澤外的紅蠍、花蛇、黑馬蛭等很多毒蟲都不敢靠近我。當時我走進沼澤時,那些人都嚇了一跳。


    我心裏很開心,很久都沒有人為我讚歎了,我當然開心。


    我在沼澤裏走了很久,盤旋在我身邊的毒蟲越來越多,不過它們都不敢靠近我,我放下心來,大步的朝前走著。沼澤裏有很多黑水潭,水潭裏有很多蜮蟲,還有很多人的骨頭。見到我過來,那些蜮蟲就要衝上來咬我,我很害怕,便向一座山跑去,那裏沒有水潭,也沒有蜮蟲,不過那些水潭裏蜮蟲卻是緊追著我,想把我拖進水裏。


    我跑到了山上,在山上待了一天,等那些蜮蟲退回去之後,我便跑下山,去尋找情花。沼澤很大,我在裏麵走了五天,終於找到了情花,於是我就開始往回跑,可是在回去的路上,我卻迷失了方向,怎麽也走不出那座山。


    身上帶的幹糧已經吃完了,我便在沼澤之地抓蜮蟲吃,一開始我不敢離得水潭太近,隻在外麵拿石塊往水潭裏麵扔。我往水潭裏扔一塊石頭,水潭裏的蜮蟲便衝出來,想要將我吃掉,不過它們的速度沒有我快,我扔了一塊石頭就往山上跑,有些蜮蟲追到了山上,我便拿大刀將它們砍死,吃它們的肉。它們的肉很滑,聞著很臭,不過味道很香,很好吃,我在街頭吃慣了腐食爛肉,它們的肉比地上的東西要好吃得多。


    我不能死,我要出去找我的大哥,如果死在沼澤裏,我就永遠都見不到大哥了。於是我開始在山下尋找出路,餓的時候就抓蜮蟲來吃,後來我慢慢發現,原來蜮蟲並不是很厲害,隻是長得很醜。我被困在了那座山當中,怎麽也走不出去,不過我從沒有停止過尋找出路。天亮的時候我就走下山找出路,不過天黑的時候我又走了回來,不是我想回來,隻是我走著走著便又走了回來,那座山是一個迷山,像是一個巨大的迷宮。


    我在山上挖了個洞,一個足以容得下我的山洞,白天出去,晚上走回來。我跑遍了那座山的各個角落,每次走下山,最後我都會回到原點,不過好在我能在山下抓蜮蟲吃,所以一直都沒有餓死。


    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有一天我正在洞口邊吃著蜮蟲,山下走來幾個人,我心裏高興,朝他們跑過去,想要和他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等我跑到山下時,他們見到我之後什麽話也沒有說,再一次將我的腿打斷,那一次是打斷了我兩條腿。他們將我放進一個很大的布袋當中,用一根鐵鏈鎖住我,他們說我是妖怪,要把我帶到獸圈裏養起來。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稱我為妖怪。


    他們把我拖在地上走出了沼澤,又將我扔進一個馬車當中,馬車走了幾天幾夜,來到了黑暗森林。黑暗森林是火多的地盤,火多是一個邪惡的巫醫,以殺人為樂,我在街頭乞討的時候聽說過他,很多人都怕他。


    我被那些人仍進了一個深坑裏,那個深坑很深,上麵用黑鐵網蓋住,地下淤泥裏全是人的骨頭和血,四周牆上很滑,我爬不上去。


    我跟火多說我隻想去找我的大哥,請他放了我,火多說隻要我能夠活著從深坑裏走出來就放了我。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一旦落入火多的手裏,誰也別想跑掉。我的雙腿已經斷了,隻能躺在血泥中,想要爬出深坑很難。


    等火多離開後,我開始在深坑牆上挖洞,那牆上的泥土很鬆弛,很容易被我挖開。挖了一夜,我在牆上挖出了一個很大的洞,剛好可以讓我藏進去。


    天亮的時候,火多從上麵扔下來一隻雞,我挖了一夜,肚子裏早已是餓的不行。我把雞脖子上的毛拔掉,咬斷了雞脖子,喝幹了雞血,開始吃起雞肉來。不得不說,雞肉的味道真的很好吃,比蜮蟲的肉好吃。(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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