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望天殿時我有點頹唐,看著身邊擦身而過的各大門派領袖,心裏總不是滋味。


    在望天殿裏,雖然有天一道長和程富海為我開脫,證明我不是魔教中人,但是當年我放走魔教何豔秋一事畢竟是事實,與夢寒煙之間也的確有交情。正魔兩道勢不兩立,即使是往日的一些舊事,也會令那些江湖各大門派的領袖羞與噲伍。


    “來曆可疑,一旦是魔教的細作,隻恐壞我正派大事......”


    這是青城派的掌門班懷嶺說的話,雖然各大掌門領袖最終同意取我身上的血液煉製蜮毒解藥,可那種對我的抵觸之意卻已經很明顯。望天殿外天色漸晚,已經開始有些寒意了,我轉過頭望了一眼巍巍的巨大殿堂,跟著程富海他們朝昆侖派的後山走去。


    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長在望天殿中所說的,無非就是在神龍窟外圍如何去布置人員,在子言拿過來的地圖上,死亡沼澤位於昆侖山西北之地,距離昆侖派有千裏的距離。在地圖上看,死亡沼澤占地很大,幾乎占據了整片西北之地,周圍則標注著寥寥幾座城鎮,沙城是位於死亡沼澤南部邊緣的一座土城。火心道人和天一道長其實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和眾多掌門商談了一些駐紮的事情,這次七大門派來人很多,一同前往死亡沼澤的話動靜太大,為了不引起當地部落之人和魔教那邊的注意,眾多掌門決定分頭前往死亡沼澤之地,到時在死亡沼澤邊緣的幾座土城裏匯合。明日便出發。


    晚宴是在昆侖派後山舉行的,這次來人甚多,昆侖派的會客大廳容不下這般多的人,除了各門派領袖高層進入會客大廳暢飲,門中弟子則在後山各個場地上搭起了篝火。席間,火心道人他們侃侃而談,口才很好,聽他們這些江湖來頭極大的人說話,我也長了不少的見識。隻是宴席還沒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便借故起身離開,同坐一席卻總感覺與他們格格不入。


    拿了一壺酒,我來到昆侖派會客大殿旁邊的一處僻靜之地,抬頭望去,一輪圓月斜掛夜空,如水的月光傾瀉而下,將四處的雪山峰上染得亮堂。下方場地上篝火四起,嬉笑呼喝聲不斷,熱鬧非凡。


    這情形和一年前兩狼山下的情形大同小異,隻不過與那一次我們一群烏合之眾相比,這一次卻更顯正規,來的都是江湖上各大門派的佼佼者。兩狼山一戰,我們與魔教殺了個兩敗俱傷,這一次死亡沼澤一行,不知道會是個什麽下場,想來這次就算與魔教交鋒起來吃了虧,也不會像兩狼山那樣不堪吧。


    我喝了一口酒,昆侖派裏的酒辛烈辣喉,在這片凜冽之地多被用來暖和身子,一口酒下肚,渾身都暖洋洋的。看著下方場地熱鬧一片,在這一刻,我突然又想起了鐵劍派,鼻間也沒來由的一陣酸楚。


    本想著這一次總算能風光一場,也替鐵劍派出出風頭,卻沒想到......我不禁苦笑,忍住了才沒讓淚水流下。


    大概這次煉製出蜮毒解藥,我又要回去做我的走鏢行當了吧?不知道師傅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我默默的想著。


    這時,忽然身後有人道:“顧小友,怎麽在此地獨飲?”


    是程富海的聲音。我收起落麵,轉身看去,隻見程富海正站在我身後。我連忙朝他抱了一拳,道:“晚輩顧天,拜見程前輩。”


    程富海看著我,突然笑道:“顧小友,你與我相識已有時日,不必如此多禮。”他走到我身邊,背著雙手望著下方熱鬧之地,道:“在為那些話自擾心神?”


    我有點黯然。要是說沒有,那是騙人的。早在進入鐵劍派之時我就知道正魔之間鐵一般溝壑,人人見爾誅之,這是我在鐵劍派的四年裏聽師傅經常說的一句話。隻是我不明白,正魔兩道之間的仇恨究竟到了何種地步?我自認為當日鋌而走險救出何豔秋並無過錯,可在以後的日子裏卻要負上“叛徒”這一罪名,甚至這是將功補過也揮之不去的。我道:“程前輩,正魔兩道難道會一直對立下去,永遠不會有和睦相處的一天麽?”


    程富海看著下方的眼神中有些迷離之色,踱了兩步,道:“正魔自古就對立,那是因為人心在作祟,正魔本不存在,存在的是人心,心有善惡,正魔便由此而生,自然不可能共存。如果可以和睦相處,我山莊裏就不會有那麽多走投無路之人,江湖路上一旦走上,便很難全身而退。”


    他說的話我聽得似懂非懂,不過最後那一句“很難全身而退”卻說到我心裏去了,我就是因為放走何豔秋,才會一直背負著那惡名頭。我有點不甘心,不過說什麽都有點違心了,造成如今這個局麵是我咎由自取也不為過,但不知怎麽的,我心口總是堵著一口氣,不吐不快。


    程富海麵上帶著笑意,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道:“顧小友,老夫知你心裏不快,你也不必為此小事煩惱,如今眼下最重要的是協助七大門派聯手抵製魔教,和天下蒼生比起來,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麽。”


    若說心裏沒有委屈,那是騙人的。不過他說的有點責大,天下蒼生與我何幹!但我也不敢說出口,隻是道:“程前輩,你也是正道之人,難道你也認為魔教之人罪大惡極麽?”


    程富海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笑道:“老夫可不會像那些老古董一樣頑固,也不認為魔教之中盡是大惡之人,但是誰做了惡,老夫就要管上一管,無論魔教還是正派之人,嗬嗬。”


    他將七大門派的高層說成是老古董,我不由失笑,也不禁更加奇怪,道:“對了程前輩,晚輩曾聽說其餘三大山莊在坊間都有貿易來往,您莊上是做的什麽買賣?”


    這句話我很早就想問了,隻是礙於情麵一直沒開口。程富海哈哈一笑,道:“老夫做得可是大買賣,等你有興趣入我山莊之時,老夫自會告訴你。”


    他這是有意招我入莊了?我有些默然,也許他隻是這麽順口一說,不過就算他真的有意邀我入莊,我可能也會拒絕他。


    這時,韓蕭從石階下跑了過來,他本是朝昆侖派的會客大殿大門跑去,發現我們在這邊時,立刻轉身朝我們跑來。一到我們跟前,韓蕭抱拳道:“莊主,罷門主已抵達昆侖派。”


    程富海長長呼了口氣,點了點頭道:“總算是來了,擾的老夫食不甘味。顧小友,跟我一同前去看看吧。”


    “好的。”


    盡管我嘴上說著好,但是心裏卻有些訝然,這與我們先前商議好的有些出處。原本說好的是由我們摘取鬼頭草,封存帶回幽雲山莊,煉製蜮毒解藥則在山莊裏。難道這也是程富海早已想好的,是想借助昆侖派的乾坤丹爐來煉製解藥?乾坤丹爐是昆侖派第一丹爐,聽蘇卿堯說煉製出的丹藥少有劣品,如果煉製蜮毒解藥以乾坤丹爐來煉製的話,想來成功的幾率會大大提升。


    我們離開熱鬧的會客大殿,跟著韓蕭朝昆侖派主峰南側走去,走了沒多久便來到一處幽暗的殿堂外。這一處殿堂離望天殿很近,從望天殿南側道也可到達此處,與望天殿相比,這一處殿堂就有些不起眼了。


    這處殿堂外圍幾乎是被繁茂的樹木遮掩。門柱像是被血澆灌過一樣,殷紅殷紅的,大門口的石階多已破損,坑坑窪窪。殿堂的大門不高,也是由青石建成,屋簷下掛著一塊匾額,上麵寫著唯心殿。


    我們走進唯心殿,殿堂裏燈火昏暗,裏麵正站立著幾道身影。正是罷中原和苗繼鬆幾人。


    幾人麵目風霜,風塵仆仆,身上都穿著厚厚的裘絨大袍。在他們中間坐著的,便是厲延宗三人。大殿裏除了罷中原和厲延宗幾人之外,還有其他人,江順、少白道人、太門道人以及蔡月茹和鬼穀、大明門的人也都在。


    我與這些人一一拜見過後,程富海看著厲延宗,道:“閣下煉製蜮毒解藥的材料,老夫已命人準備妥當,如今就差那鬼頭草,待得取來,請閣下於昆侖山上煉製蜮毒解藥。”


    厲延宗的臉色比之前更加的蒼白了,整個人雖有一身皮肉在,但卻看不出有任何的血色,身上不知道塗抹了什麽香粉,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瞧他,心裏也打定主意,解藥一旦煉製出,絕不留他活口。厲延宗笑了笑,道:“你我約定之事,在下自是不忘,鬼頭草一旦取來,鄙人會遵守約定煉製出解藥。”他朝我們望了一圈,搖頭又笑道:“程莊主也不必如此小心,大費周章的防範厲某,我可是沒有半點武功修為的。”


    沒有半點武功修為麽?我不禁心覺不恥,比起武功修為,他能培育出蜮蟲才更加可怕吧!程富海撫了撫須,淡淡笑道:“從中原來此地路途甚遠,老夫也是怕閣下三人中途出了岔子,有備無患。”


    少白道人則開口道:“程莊主,罷門主,既然人已經來到,那就按照火心師兄和天一道長商議之事,將此三人送往我昆侖刑罰台吧。”


    刑罰台是昆侖派的刑罰之地,是昆侖四台之中弟子人數最少的一台,昆侖派中犯了大錯又不足以逐出師門的弟子都會關押在刑罰台受罰。昆侖派畢竟不是州衙牢獄,刑罰台裏也沒有嚴刑酷法,受罰弟子可在刑罰台修行練武,衣食不缺,也僅僅是在刑罰台中麵壁思過,不過時間有長有短,短則一兩載,長可達三五十年。是以在昆侖派之中犯了大錯的弟子,基本上半生都要在刑罰台裏思過,不得下山。


    “等一等。”


    誰知,厲延宗卻在此時說道:“厲某有幾句話要對顧鏢頭說。”


    程富海負著雙手,道:“說罷,什麽事?”


    我也有點奇怪的看著他,我和他之間能有什麽說的,我無非想的就是怎麽才能殺死他。厲延宗看著我,臉色煞白卻帶著微笑,道:“不知此次摘取鬼頭草,顧鏢頭是一同前往,還是與在下一樣,留在昆侖派?”


    我一怔,他說這句話我心裏就有些糊塗了,麵上卻冷冷道:“自是與七大門派一同前往,這還用問!”


    他卻搖頭笑道:“死亡沼澤凶險萬分,你身上的血液是唯一煉製蜮毒解藥的主味,萬一身死,那蜮毒解藥該如何去煉製?”


    我登時像是被噎住了一樣,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這個問題我倒是從來沒有想過,看了看程富海,隻見他笑道:“這個就無需閣下操心了,老夫自有安排,請吧。”


    厲延宗笑道:“希望是如此,否則我等師兄弟身上的蜮毒可就解不了了。”說完,他三人便跟在江順、苗繼鬆和太門道人身後,朝唯心殿外走去。


    幾人剛一離去,辛懷良則出聲道:“罷門主,這人所說的無不有道理,萬一顧少俠有什麽性命之憂,恐怕煉製蜮毒解藥一事便付諸東流了。”


    罷中原則擺了擺手,扭頭看著程富海,道:“此事你可曾與火心道人他們談論過?”


    程富海點點頭,道:“初來昆侖派之時就已經與火心說過此事,他們也都是這個意思,讓顧小友留在昆侖派,以免發生不測。”


    “你回絕了他們?”


    程富海緩緩道:“不錯。此次七大門派一同前往死亡沼澤之地,到時昆侖派後方空虛,顧小友留在此地隻恐更加凶險。罷門主,你可知曉龐友仁已率領青龍壇的人到達此地?”


    罷中原拂身坐在了一張椅子上,道:“龐友仁我倒是不擔心,就算方經文來了,我也不懼。我擔心的是那個人,而且那人已經到達昆侖派山門之外了。”


    程富海皺了皺眉,道:“他被你的三鬼血火掌所傷,還能一路跟來?”


    罷中原苦笑道:“這正是我擔心的,此人一身武功了得,你們離開幽雲山莊之後,此人也曾來山莊裏找過麻煩。”他頓了頓,轉頭看了看我,又道:“是來找我的,也是來找顧小友的。”


    我如夢方醒,腦子裏浮現出在八仙樓外碰到的那個無臂人的身影,原來他也跟來了。他的武功的確很厲害,沒有雙臂卻能與罷中原一較高下,倘若他四肢健全,罷中原能否勝他都是兩說。不過我還是有點想不通,他既然是罷中原的仇家,為何會找到我頭上?還是他本來就是為我身上的血液而來?


    我隻覺得頭有點沉,腦子裏混亂一片,如今各方勢力都已來到西域,俱是為那神龍窟而來,但其中不少是衝著蜮毒解藥而來,甚至是我身上的血液。程富海說過江湖路上一旦走上,就別想全身而退。


    大概,他說的江湖路便就是這千絲萬縷的人事關係組成的吧,一旦走上,的確是纏的人頭疼。而我,已然身在此路當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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