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頭怪逼得很近了。兩側山坡上的魚頭怪正向著山穀口處湧下,揚起了大片塵土。與魚頭怪的廝殺已經是箭在弦上,可天一道長的這一句話,卻讓這處在風口浪尖上的形勢停頓了那麽片刻。


    樊春揚中了降頭術麽?事情發生太過突然,我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環顧左右,周圍的七大門派子弟似乎有點不明所以,三眼他們臉上也盡是茫然的神色。


    一旁,樊春揚臉色煞白,雙目緊閉,癱在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牛頂天和幾名崆峒派弟子正圍在他的身邊。


    方經文臉色不變,道:“天一,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本尊聽不懂。”


    天一道長背著雙手,道:“聽不懂?不要再強詞奪理了,早在樊掌門與你玄武壇壇主古泰一戰之時羊祉興便在樊掌門身上下了西域的巫蠱術-降頭,以樊掌門之身窺覷我七大門派的實情,所以你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提出聯手一事。”


    方經文目光掃視著天一道長和本空大師,忽的長歎一聲,道:“看來最終還是瞞不過二位的慧眼。”他抬起頭,語氣也緩和了些,道:“天一,你們七大門派人多勢眾,方某身為一堂之主,無奈才出此下策,本想著進入神龍窟之後便將此事告知的。眼下我等已進入穀中,逃離此地才是重中之重,此事稍後再議,如何?”


    原來樊春揚真的中了降頭術,更令人沒想到的是方經文竟然如此直言無諱的說出來。


    我也不由暗自吸了一口氣。當日,本空大師定下的繞後計策落空,我便知道七大門派之中出了奸細,本空大師和天一道長非同凡人,又豈會不知?隻是七大門派弟子眾多,無從查證。方經文如此肆無忌憚的提出聯手,恐怕也是因為樊春揚這一枚棋子吧?真沒想到會是他。


    正在這時,山穀中的魚頭怪忽然發出一陣滔天的嘶叫,無論是地麵上還是山坡上的,像是一道洪流一般的朝我們衝了過來。


    大地劇烈的顫抖著,它們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那種陣勢當真如地動山搖一樣。


    我握緊了追影劍劍柄。此時已容不得我們多想,奸細也好,降頭術也罷,方經文說的不錯,既然已經進了山穀,那便要拚出個血路來。


    哪知,站在前方的本空大師忽然一揮手,高聲道:“七大門派的子弟聽令,退守穀口!”


    什麽!


    我們大吃一驚。


    現在退走又作何意思?


    不待我和蘇卿堯、三眼他們有任何反應,本空大師和天一道長等十幾名掌門領袖已齊齊的向後飛身退走,程富海轉頭朝我們喝了一聲,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快退!”


    他的叫聲比本空大師還要響亮,在魚頭怪雜亂的咆哮尖叫聲中異常的清晰,我們不由得身體一震,身邊的數百名各門派子弟也才反應過來,拚命地向後退去。


    也就在我們退走的這一刻,離近山穀口不遠的長生堂之中爆發出了無盡的殺喊聲,他們的殺喊聲和魚頭怪的尖叫聲混在一起,倒像是一窩馬蜂在我腦海裏嗡的一下炸響。雜亂中,我隻聽到方經文的怒吼聲:“快撤退!本空老兒,卑鄙......”


    聲音隻傳出一半,方經文的聲音便被數萬魚頭怪的尖叫聲壓了下去,卻再也聽不清了,五六千的人馬登時被數不清的魚頭怪團團圍住。


    也許是長生堂的人馬吸引了魚頭怪所有的注意力,我們這邊退走,竟無魚頭怪來襲。還未退到山穀口處,本空大師的聲音又高高的響了起來:“方經文,你自認摸清我七大門派底細,殊不知你的陰謀詭計已被我等看穿,神龍門內暗藏機關,你們進入神龍窟,卻欲擋我七派於門外,難道以為我等不知麽!”


    長生堂五六千的人馬已被魚頭怪盡數包圍,一眼望去,穀口塵煙滾滾、氣勁縱橫,哪裏還能聽到方經文半點聲音?本空大師的話又讓我渾身抖了一下,難道方經文提出聯手一事,真的是想將我們引入山穀?轉頭看了看蘇卿堯他們,他們也都是一臉的驚愕和一臉的煞白。


    正退走間,忽然,我的後背像是被一到晴天霹靂擊中。


    如果本空大師早就知道方經文的陰謀,那麽,他答應聯手一事便就是假的了?真是這樣的話,他三番五次的斥責樊春揚,幾經召見諸位掌門商討退走之策,還有配製清花露,以及臨進穀口時說的什麽“放心了”之類的話,這一切也都是假的了?


    都是演給方經文看的。


    這,又是一條心計啊。


    退守穀口,那便是不想讓長生堂的人殺出來吧?


    我心裏莫名的一陣刀絞,一退到穀口外,我便再也顧不了其他,奔到本空大師跟前,抱拳道:“前輩,長生堂是否有此意尚且未知,若無此意,隻怕錯怪......”


    本空大師揮了揮手,打斷了我的話,看著我道:“顧少俠,你年紀尚輕,不懂得運籌帷幄之道,若方經文真有此意,那我七大門派八千子弟的性命豈不妄栽此地?”


    不知為何,我心裏莫名的升起一團火,先前燒死那四百受傷子弟時他嘴裏便說著“取舍之道”,現在卻又說出運籌帷幄之道。


    正在這時,山穀中發出了聲巨響。我扭頭看去,隻見一道如牆般的綠色焰火,陡然從長生堂陣前方衝天而起。綠焰高漲,逼退了長生堂四周的魚頭怪,露出了裏麵正奮力搏殺的長生堂子弟。從我們這邊看去,方經文正在長生堂尾端指揮著眾人朝山穀口這裏退來。可是,他們尾端無腐屍散相助,更是魚頭怪包圍最密集的地方,哪裏能衝得過來?


    綠焰將圍著他們的魚頭怪往外逼退了一些,但不等綠焰消散,圍著他們的魚頭怪緊跟著又朝他們撲了上去,剛剛還能看得清楚的長生堂一眾眨眼間被煙塵和鮮血覆蓋住。


    聽著淒厲的殺喊聲,我心裏愈發的著急,道:“大師,可是玄鐵令還在方經文手裏,若無此物,我們又如何出的了死亡沼澤?趁現在......”


    誰知我的這句話還沒說完,本空大師再一次打斷了我,臉上已經露出些不喜之色,喝道:“顧少俠,大丈夫做事不可有婦人之心,正魔兩道自古不立,況且此番聯盟是他們不軌在先,老衲豈能縱邪?”


    這又是一句騙人的話吧?我將追影劍握的緊緊的,道:“大師,那我等該如何進退?”


    本空大師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語氣稍有緩和,道:“此事一了,武當派和昆侖派便會聯手配製清花露藥劑,隻要我等齊心協力,定能走出死亡沼澤。”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道:“待得回到昆侖派煉製出蜮毒解藥,你又立了一功,鐵劍派那邊自有老衲和天一出麵,為你做主,嗬嗬。”


    山穀中像是炸開了鍋,慘叫聲不止。一名長生堂的弟子被一條魚頭怪咬住小腹高高挑了起來,那人還在半空時,被另外兩條衝過去的魚頭怪咬住了腦袋和大腿,三條魚頭怪隻那麽一扯,那人連慘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來,便被撕成了肉片。


    不知為什麽,此時此刻,我突然想起了何豔秋被潘長龍扔進火坑裏的那畫麵。


    而眼前的這一幕與那一晚,實在太像了。


    我撇過頭來,不忍再看,使勁握了握追影劍劍柄。如果現在我手上握著的是一根木棒的話,隻怕這根木棒已經被我捏成了粉碎。


    本空大師眉毛一揚,雙目微米的道:“顧天,你想做什麽?”


    被他這麽一問,我卻不知該如何回答他,隻是又朝他抱了一拳,道:“得罪了。”


    說著,我朝山穀踏出一步,在心裏,我已打定助長生堂一臂之力。現在長生堂距離穀口還算不遠,如果能清掃穀口處的魚頭怪,那麽就可以為長生堂掃除後顧之憂,他們也能順利退出山穀。而且以我如今筋骨得強橫,也一定能做到這一點,甚至全身而退也能做到。


    本空大師的臉已變了色,大概他也沒想到我會突然有如此舉動。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但是我知道,要我這麽眼睜睜的看著長生堂的人被魚頭怪包圍至死,我卻怎麽也做不到。


    隻是,我剛奔走兩步,管書卉忽然喝道:“混賬,難道你想造反麽?”


    他話音還沒落,我便覺得腦後吹來一陣冷風,像是掌風拍打過來一樣。


    是管書卉拍過來的?我心裏一片詫異。這股風來的很淩厲,我當即也不敢怠慢,向前一個翻滾,正閃過這一掌,滾落在地上時已轉過身,本能的將追影劍架在了身前。


    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一陣沙土濺在了我的後背,定睛望去,卻見本空大師正緩緩放下手臂,他身邊站著天一道長和管書卉等人。這一掌竟然是他拍出來的。


    本空大師這一掌用的力道不大,否則我也不會這麽輕易躲開,隻怕他是在給我一個警告。蘇卿堯和韓蕭他們已經呼喊出來,程富海踏出一步,叫道:“顧小友,不可妄動!”


    “得罪了。”


    不等程富海再說什麽,我已起身朝山穀裏奔去,人在飛奔之時,隻聽得身後傳來幾聲氣急敗壞的怒喝聲。說的是什麽,我也聽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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