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了看大殿頂上。一根根粗大的枯萎藤蔓死寂一般的垂著,哪裏還有半點生機,不過冰涼的水滴還是順著藤條滴下,似乎從沒有停歇過。


    空氣有點陰涼,充斥著魚頭怪身上的腥臭味。


    三十年前七大門派聯手進攻長生堂,長生堂遭遇了滅頂之災,三十年後的今天,長生堂遭遇了同樣的命運,幾乎是萬劫不複。那麽,十年、二十年或者再過一個三十年之後,長生堂會不會又重振旗鼓,卷土重來?


    應該還會的吧。


    我長長的歎了口氣,心裏一陣地茫然。


    正想的出神,突然,一道尖叫聲遠遠的傳了過來,像是從某個洞裏傳出,傳到大殿中蕩個不停。我吃了一驚,連忙跳了起身,周圍正在清除石壁上藤蔓的長生堂弟子也忙不迭的圍了過來。


    聲音是從這座巨大的石像後方傳過來的,隻是我們手上的火把已漸漸微弱,照不到石像後麵。


    周圍的長生堂子弟反應倒是極快,餘聲未落便已擺了個小戰陣,將方經文、古泰和黑白二老等人圍在了中間,每個人都是戰戰兢兢的,臉色煞白。這道叫聲明顯是魚頭怪的。雖然魚頭怪大多衝出了神龍窟,但是這窟內顯然還有魚頭怪留在這裏,隻是我們也不清楚這裏還有多少條魚頭怪,也許十幾隻,或許還有萬餘條。沒有人敢有絲毫的大意,我心裏也是一陣惴惴不安。


    這時,一名手持火把的長生堂弟子從石像後麵的黑暗中跑了過來,看到是一個人,我們都鬆了口氣。那人跑到方經文身前,跪在地上,道:“啟稟堂主,龐壇主已抵達靈洞。”


    方經文道:“靈洞可完好無損?”


    那人身體抖了一下,道:“回堂主,靈洞完好無損,隻是......”


    “隻是什麽?”


    那人抱了一拳,道:“龐壇主請堂主過去一趟,堂主一看便知。”


    難道是發現了魚頭怪的巢穴?


    我腦子裏立刻想到了這一點。隻見方經文緩緩點了點頭,忽然道:“烈陽護法、羊壇主,你二人隨本尊走一趟。其餘人等按計劃行事。”


    周圍的長生堂子弟齊齊應了一聲,道:“是!”


    說罷,方經文和羊祉興以及黑白二老中那名身穿一身白衣的老者邁步朝石像後麵走去,那名前來報信的長生堂弟子連忙舉著火把跟上,向前引路。


    對於這些魚頭怪,我早已是好奇不已。無論是它們身上的蜮毒和那種不知名的血液,還是它們走不出山穀以及被人豢養,都像是一個謎團一樣困擾著我。能豢養出這等鬼仔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周圍的人都散了開。


    我想了想,提著追影劍,朝方經文他們追了過去。


    方經文他們走的並不快,對我的追來,方經文絲毫不在意。跟在他們身後,我也開始不緊不慢的走著,同時開始打量石像背後的地方。


    石像本來就是立在大殿中央地帶的,所以它背後與前麵的情景基本無異,除了各處立著粗大的石柱之外,從頂上垂落的藤條也有很多,隻不過還要緊密、枯萎幾分,更像是倒立的深草叢。


    隻走了短短的兩百來步,我們便來到了大殿的另一端,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一道方形的通道。


    通道高約莫有十丈,寬差不多八丈,可以說是一個很寬敞的通道。但是和我們進來的那個通道相比,這一處通道卻又小的可憐了。


    在通道的門口兩邊,各自立著一個人頭石雕,都在三丈大小。左邊一個雕刻的是一個男人的腦袋,右邊雕刻的是一個女子的腦袋,兩個石雕都張著嘴,伸著長長的彎曲舌頭。加上石雕上有青苔覆蓋,這兩個頭顱石雕比先前我看到的那些青麵獠牙的鬼物石雕甚至更加可怖一些,但這雕工依舊很精巧細膩,兩個頭顱上的雙眼雕刻的很形象逼真。


    一走進通道裏,我感覺空氣一下子涼了很多,而且那一股腥臭的味道也比大殿中的濃烈一些。不過,這一個通道要比外麵的通道以及大殿要清爽的多,頂上沒有垂下的藤蔓,沒有水滴滴落,石壁上也沒有生出青苔。但是在這通道的地麵上,我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石柱、碎石塊、兵器和破舊的已經近乎腐朽的衣衫。當年七大門派衝進神龍窟,不可能沒有人死在這裏。大概外麵的通道和大殿被藤蔓和厚厚的青苔覆蓋,所以我們才沒有看到屍骨和散落的兵器,倒是這裏一覽無餘。唯獨,看不到屍骨。


    是被魚頭怪吃掉了吧?


    我身體不由得抖了一下。魚頭怪連自己的同伴都能吃進肚子裏,這裏有人的屍骨,它們絕不會留下半點骨頭。


    沿著通道走了有百十來步,我感覺地麵像是有點開始往下傾斜。這時,那名長生堂弟子將火把往我們右側的石壁湊近了些,吞吞吐吐的道:“堂主......”


    火光離得近了,照亮了我們身邊的這一麵石壁,卻見得離地八尺處,有一個一丈大小的漆黑大洞正掛在牆上。這個洞口滾圓,而邊緣處不是很光滑,像是被利爪抓過,上麵貼著牆流著一股黃色的粘液,流了長長的一道。這樣的洞穴我見過,正是魚頭怪挖出的洞穴,隻不過我在水潭那裏看到的洞穴是在地上,這個卻是在牆上。


    魚頭怪是從這石壁中鑽出來的?我朝洞穴裏望了望,映著火光,可看到洞口邊緣處的一點地方,再往裏就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但腥臭味很重。方經文皺著眉頭,道:“有沒有發現魚頭怪?”


    那名手持火把的弟子抱了一拳,道:“回堂主,在靈洞處卻是發現一條,不過已被龐壇主擊殺。”說著,他忍不住地抬頭朝我們右邊的石壁看了看。


    我心裏一奇,這名弟子舉動有些怪異,來到這裏時便要我們看這右邊的石壁,現在又是這副吞吐的模樣,難道這石壁上有什麽不對勁麽?


    方經文似乎也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他看了這名弟子一眼,又扭頭看了看這一道石壁,在向前看去時他似乎發現了什麽,一把奪過這名弟子手裏的火把,舉火朝前走去。


    隻是他走了沒兩步,忽的站住了。


    我更加的好奇,快步緊跟了一步。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隻看見隔著第一個洞穴不遠,又有一個離地八尺的漆黑大洞出現在石壁上,形狀大小都與前一個相同。不過,這一個漆黑洞穴邊緣處卻是掛著兩條綠油油的人腿。


    我渾身打了個激靈,身邊的羊祉興已驚呼道:“蠱毒發作了!”


    方經文看著露出洞口的這兩條人腿,皺著眉頭道:“發作了?”


    羊祉興點了點頭,走上前,抬起右臂指向這兩條綠腿,道:“堂主,你看這腿上的孔洞,那是魚頭怪幼崽鑽出時留下的,這人怕是已被吸幹了血肉。”


    羊祉興的樣貌實在令我不敢直視,一隻如雞蛋大小的左眼瞪得幾乎和魚頭怪的大眼一樣呲目欲裂,此時又離得近了,他點頭時肩膀上的那顆大肉瘤也跟著晃了晃,倒像是有兩個頭在點著。


    方經文將火把靠近了些。我有意避開羊祉興的身體,順著他的手指朝那兩條綠腿望去,卻見這兩條綠腿上果然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孔洞,孔洞指甲蓋大小,邊緣處零零散散的黏連著細小的碎肉和紅色的皮膜。


    方經文四下看了看,沉吟片刻,忽的扭頭道:“把這人拉出來。”


    那名長生堂弟子連忙抱了一拳,道:“是。”他走上前,單手抓住一條綠油油的腿,一把將這具屍體扯出了洞口,隻聽“嘭”一聲輕響,一具渾身幹癟的綠身紅臉的屍體登時落在了我們腳下。


    這具屍體的確已被掏空,落在地上根本也沒有多少重量,和我見過的那些身中魚頭怪之毒的七大門派弟子一樣,一張臉早已變得猙獰不堪,甚至這張臉幹癟的樣子更加恐怖。屍體在地上滾了滾,渾身綠色的皮膚一下展現在我們眼前,趁著火光,我看到他渾身上下爛出的更多的孔洞,手臂、脖頸、臉上到處都是,根本數不清有多少。


    方經文看著這具屍體良久,忽的沉聲道:“羊壇主,這就是你跟本尊說過的蟲蠱?”


    蟲蠱?我皺了皺眉頭。少白道人和蘇卿堯也在研究魚頭怪體內的毒液以及那些中毒的弟子,可他們二人從來沒有說過這是什麽蟲蠱。我看著羊祉興,想來這個麵向醜陋的老者對巫蠱術也頗有研究,甚至我隱隱覺得他比蘇卿堯和少白道人更加精通巫蠱術。


    羊祉興低頭看了看,抬起頭緩緩道:“堂主,這的確是一種蟲蠱,是西域之中最為邪惡的蠱術之一。不過,羊某現在擔心的不是這種蠱術,而是這些新生出的魚頭怪幼崽。而且......”他頓了頓,轉頭看著石壁上的滾圓洞口,屍體被拉出來,此時洞口的邊緣留了些許黃色的黏液,他又道:“而且羊某覺得這些幼崽仍在我們總壇之中,甚至極有可能在這洞口的另一端是連在靈洞底部的也說不定。”


    這時,那名叫烈陽的白衣老者道:“羊壇主,這也不太可能吧?靈蛇洞裏盡是天然的金剛石,牆壁的堅固程度和神龍門不相上下,那些魚頭怪就算能挖洞,又怎麽能挖到那裏去?”


    羊祉興道:“烈陽長老,就怕萬一。在見到這些怪物之前,我們不也是沒想到麽?”


    我看著方經文,他的眉頭已經緊緊的皺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是他們長生堂內部的事情,我不便插嘴,不過也不難看出他們對神龍窟裏的魚頭怪早有爭議,比起七大門派想要鏟除他們長生堂,隻怕這幾天他們更在乎的是神龍窟裏的情況以及這些魚頭怪的來曆吧?


    這時,那名長生堂的弟子突然開了口,道:“堂主,若隻此兩個洞穴,龐壇主也不會命屬下來報,前麵......前麵還有很多這樣的洞穴。”


    還有?


    我們都吃了一驚,方經文再不多言,快步朝前奔了過去。


    繼續往前走,我已能明顯感覺到這個通道是斜著朝下的了,不過那股腥臭味越來越濃,空氣也越來越涼。昏暗的火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大,也不知道這條通道有多長,奔走中隻能聽到我們的腳步聲。


    朝前奔走了有五十多丈距離的時候,方經文再一次停下了腳步,抓著火把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我們也停下腳步。側頭看去,我隻覺腦中“嗡”的一聲,頭皮登時一片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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